第40章 旱災年月12
旱災年月12
危機解除後,孫昊等人強憋着的那一口氣瞬間就洩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撕衣裳勒住傷口,互相頗有些大難不死地笑笑。大夥兒都知道今晚是險之又險,若不是運氣好,他們這些人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難怪以前那些災民搶糧食沒有成功過,計謀拼不過,武力拼不過,敗北是必然中的必然。
胳膊紮着布條止血的孫昊擔心縣令秋後算賬,便和範景繡說着:“繡妹妹,往後一段日子咱們除了必要,就少些聯系,我擔心你縣令爹會順藤摸瓜把我們一窩端。”
範景繡捂着腰部上不算重的傷口,“我知道了,孫大哥,還是你考慮得周道。”
孫昊覺得她比一般女子要更好,日後定會與衆不同一些:“那是因為我比你大一些,等過幾年,繡妹妹會更厲害。”
範景繡難得被人誇,心裏自然是高興,面上也是帶着幾分喜色,看着大夥兒說着:“我擔心我爹進縣裏的路上都派人埋伏,回家的時候多留點意,注意安全。”
大夥兒點頭:“我們曉得。”
一夥人又繼續聊了幾句,就各自散去,趁着夜色悄悄返回各自的家中。
範景繡和孫昊是最後離開原地的人,見着大夥身影消失後,範景繡才背着走路怕疼卻又不愛穿靴的顏絮歡往家裏走。
兩人都沒有選擇繞路,直接就順着大道走,果不其然,被背上的小女娃揪着耳朵告知後面有人跟蹤,正是縣衙的人。
守在縣南大道上的四名捕快曲腿貓腰地跟上,他們已知那黃瘦的少女是縣令不要的女兒,是以,他們的關注點都在那同行的男子身上,就想一路跟着,看看他去哪兒了,見了什麽人,然後順藤摸瓜全給串成一圈而給撸掉。
“能甩了他們嗎?”範景繡是問背上的小女娃的,但小女娃不說話,一副熱鬧沒看夠的模樣。
倒是孫昊回着:“不好甩,等進了縣裏,利用街道細巷來擺脫。”
範景繡:“好,那我們到縣裏就加緊步伐。”
身後跟着的四名捕快,就見着前方的人不走南門下,直接從一側隐秘的狗洞裏鑽了進去。等他們也跟着鑽進去後,只遠遠地見着他們的衣角隐入街道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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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絮歡讓兩只柯基在前頭帶路,自己則趴在範景繡背上發號施令,“我們多轉幾圈。”
“好!”範景繡和孫昊一聽這小女娃還要再玩鬧,但心底卻因這一語而福靈心至。
縣令回來後必定會将留守縣衙的人也派出來秘密搜查,若自己二人可以安然無恙地轉幾圈,将分散在各處的衙役都吸引出來,那返回來的兄弟們就更加安全。
說來也怪,跟着那兩只肉香四溢的狗狗,孫昊和範景繡都有驚無險地避過聞聲趕來的衙役,提前一步避開,或是轉入另一條街巷,或是躲在某個暗處。
滿街這麽一鬧騰,睡着的人家也紛紛點亮煤油燈,打着哈欠推開窗戶往下看個究竟,見是縣衙的人估摸在追捕賊寇,不是什麽亂民起義後,便吹了燈繼續睡覺。
那些縣衙的人被自己耍得雞飛狗跳、跑得氣喘如牛,顏絮歡心裏頭就開心,眼睛也亮亮的。
範景繡跑得快腿抽筋,低聲說着:“我覺得差不多了。”
在孫昊也想說“可以了”的時候,街巷拐角處,迎面遇上推着獨輪車路過的機靈小商販。他的貨物白日裏被搶砸,只得連夜從鄰縣進貨回來,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一群熟人土匪,唠嗑幾句給了一些碎銀子,就平平安安進了縣裏。
一時間,幾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兒。
“唉,你們不是那個誰嗎?我認得你們。”好巧不巧,這兩大一小,還有兩只柯基他都記得,誰跟誰有聯系,那是相當清楚了。
孫昊和範景繡一聽他認識,兩人對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意思。
顏絮歡朝小商販伸着脖子,笑嘻嘻地道:“快跑啊,他們要殺人滅口。”
三人:“......”
範景繡和孫昊是滿腦子黑線:我們才是一夥的好嗎?
“哎呀,說滅口都傷感情。”進縣裏路遇幾波衙役的機靈小商販在撞上他們時,心裏就知大概,“大路寬敞,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有人來問,我就說,人從那邊跑了。”
說着,手随便一指,就是一個空缺口,此時過去不會遇上縣衙的人,但...也把幾人要跑過去的路給堵了。
機靈小商販後知後覺地讪讪收回手,沖着那伸着腦袋的靈氣小女娃娃眯着眼笑,帶着幾分谄媚之氣。
看得範景繡和孫昊渾身惡寒,暗嘆:太惡心了!
說來也巧,一丈之遠的位置,商鋪被打開了一扇門縫,探出頭的是一名偏瘦弱的男子,左右一瞧就見着幾人,第一眼視線落在那紅衣小女娃的身上,聽着那些縣衙的人逐漸接近,心裏就有些數,說着:“快進來吧。”
範景繡和孫昊順着這老茶行老板的視線,瞧向紅衣小女娃,眼裏透着疑問,但瞧着她與這店老板熟識,便也不再多想,快速走進去,順着那打開的一扇門輕輕一關,外頭獨留機靈小商販一個人。
邊推車往前走邊嘀咕着:“這就把我留下了?”
率先趕到的一波衙役,差點兒撞上那裝滿貨物的獨輪車,剛剛停穩身體就一腳将其踹翻,朝四周一看毫無要逮捕的人影,便問着:“有沒有看見兩個人帶着娃娃和狗路過?”
蹲地上收拾東西的機靈小商販,早已在心底将這些垃圾給暗暗咒罵了千萬遍,然而面上還是一副市井商販的模樣,面上慌亂與讨好共存:“好像往那邊去了。”
“什麽叫好像啊?”說話的衙役是個暴脾氣,話沒說兩句,就直接大步跨去将人提拎起來。
機靈小商販皺巴着一張臉,腳尖堪堪在青石板上踩着,“我就一個連夜進貨回來的商販,這大半夜的別人又不買我的貨物,我哪裏會注意那麽多,再說她們跑那飛快,咻咻咻的就都過去了,我也就碰巧瞅着個大概。”
這說話的功夫,幾個方向圍過來的人都聚齊,衙役一見也就剛剛這小商販指的方向沒有被堵上,立馬将人往地上一丢,手一招帶着底下的人朝那深巷裏跑去。
等人都被繞走了後,孫昊和範景繡見機迅速往各自家裏跑,一路雖有小意外,但也算有驚無險地到家,其他的兄弟們有的平安到家,有的幹脆就躲在野外,等明日一早路上行人出現時,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
好在,縣衙沒幹出砸民舍的事情,不然挨個搜查下去,雖說不能全部查全,但查空一兩間還是可以的,只要抓住一兩個,地牢裏上大刑伺候着,就不怕有嘴硬的。
等範景繡背着顏絮歡回到土屋前時,黎明初現,她竟然見着卧病在床的娘親就站在院門口,正朝着她招手,甚至還走了幾步,步伐穩健得很。
“娘,您病都好了?”範景繡激動得手一松,朝自家娘跑過去,全然忘記自己背上還有一個小娃娃,要不是兩柯基眼疾腿快忙閃到下方做肉墊,估計顏絮歡就要被丢在地上,摔痛了小屁屁好一頓哭鼻子,然後纏着夜神要報複回去。
這一幕看在範景繡她娘的眼裏,就吓得剛鮮活的心髒就急速跳動起來,迎接範景繡的不是來自娘親的抱抱,而是愛的揪耳朵,“你看看你這腦子,怎麽能将恩人的娃娃給丢地上,你是不是欠收拾啊。”
“痛痛,娘———”範景繡痛得臉都快扭曲,也不知是不是她娘很久沒有活動手腳的原因,下手那是真的勁大啊!
痛着也高興着,這代表娘是真的好了。
“還不快去賠禮。”範景繡她娘見自己閨女是真的痛了,趕緊松了手。
“好。”範景繡也知自己剛剛無意為之惹禍了,轉身欲要道歉時,就見那紅衣小女娃娃坐在胖狗狗上,揚着下巴神色倨傲地進了院子裏去。
跟着進去的母女倆,就見着那紅衣小女娃下了狗背,邁開小腳丫去找那閉目養神的青衣女子告狀,小腿一邁踩進了懷裏,圈着青衣女子的脖子在耳語,說完後還蹭了蹭耳朵趴着。
“她不是故意的,不要往心裏去。”顏青染輕聲哄着,拍拍這心魔的後背,她可是知道,這人有多麽地睚眦必報。
“那行吧,我暫時不和她計較。”顏絮歡也直接學着她盤腿坐下,可惜小腿兒太短,學不出精髓,就有點不論不論地背靠在香香軟軟的懷裏,頭一歪人就睡了過去。
範景繡見此上前小聲道歉,“夜神,對不起,剛剛我是無意的,見着娘病被您治好,一時激動忘了背上還有一個人。”
“無礙!”顏青染手一揮,一縷青光入了她的身體,做着提醒。
範景繡和她娘都一驚,随後範景繡感覺自己身上不顯眼的小傷都好了,忙彎腰致謝:“多謝夜神。”
高興之後是小臉煞白,口舌結巴起來:“完了完了,我們這夥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縣衙的人會不會随着血跡挨個找到啊?”
範景繡她娘聽完後,人都呆住了,她根本就不曉得自己的閨女咋和縣衙的人見了血了呢?
“烏合之衆,顧頭不顧尾,沒有我給你們收拾爛攤子,你們早就待在地牢裏去了。”麒麟突然閃現在範景繡眼前,張口就是對着她一頓說,吐沫星子亂飛噴了一臉,“累死我了!”
說完,就從空中一落,吓得範景繡下意識地伸手一接,捧在手心上尬笑着,“你說得都對,謝謝!”
“見你這乖巧樣子我就不說你了,下次注意啊,多考慮周詳,別處處都是破綻,也就那縣令蠢,擱我分分鐘弄死你們。”
麒麟在她手心翻了一個身,懶懶地伸展了一小小身體,便慢悠悠地飛回顏青染的肩膀上,爪子順過來一縷發絲壓着,圓溜溜獸眼一閉就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範景繡和她娘見此一幕,嘴角都浮起笑意,這夜神的娃娃和神獸,都是這般能快速入睡,不愧都是一家子啊!
在第二日,一切看似如常,實則到底是不一樣了。
在範景繡她們的計劃裏,如若将糧食真的弄到手,就會有不參與去劫糧的人散布消息,給災民希望,挑起他們的反抗性,借以逼迫縣衙在發放赈災糧食的時候,能安撫性地多加一點糧食。
縣衙門口從一大早開始,陸陸續續地有災民圍過去,縣令無法,只得下令多加糧食,才稍稍撫平了那些看見希望要效仿的火苗。
如若這些人真的一起暴動,那他這個縣令算是暫時做到頭了。
至午時,排隊領着赈災糧食的災民,總算是吃到一頓舒舒服服的飽飯,那些剛升起的想要打打殺殺的念頭又漸漸褪去。
幾日過後的晚上,夜漆黑一片,範景繡等人才敢重新聚在一起,悄悄摸小道出縣裏,往東南方向奔去,一起出現在某個隐蔽的山洞口。
洞口雖小,內裏卻大有乾坤,容得下那麽多糧食和幾十號人。
“那馬車和馬我們用不着,也不敢用,就拉上幾袋糧食當做謝禮,去送給老嘎頭他們。”範景繡瞧着衆人,“大家覺得如何?”
孫昊率先進行表态:“我贊同,沒有那些土匪縱馬相救,我們如今就是在縣衙的牢裏,再者,禮尚往來,拉攏着關系,對我們沒有害處。”
衆人點頭,心底最後那絲不願也消散幹淨:“孫哥和範家妹子說得對,就這麽定了,咱們也不能白白受了恩惠,不懂回報。”
衆人意見統一,就開始內部分糧食,重要的是領頭的孫昊和範景繡,大夥兒都想知道她(他)會占多少。
瞧着眼巴巴的衆人,範景繡笑道:“這次能弄到糧食,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天意,二是人力。”頓了頓,“我只取一石糧食,剩下的都給大家。”
孫昊一聽她只拿這麽一袋子,眉心一皺欲要說話,被範景繡搖頭阻止。
衆人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卻也未出言說什麽場面話,大夥兒都嫌糧食少,哪裏會舍得往外讓。
黑三面色帶忿,在他要抱不平時,被魯凱及時抓住手,把那即将脫口而出的話摁下。
以前有人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改到現下這旱災年月,那便是斷人糧食,猶如吃他肉喝他血。
朝衆人打趣着:“大家都是兄弟,放輕松一些,這氣氛讓我覺得下一刻就要抄家夥了。”
被魯凱這麽一說,衆人神情緩和哄然一笑,耿直地道:“沒辦法,見着糧食,眼睛就不太好使!”
魯凱笑笑,将視線遞給了孫昊。
知他意的孫昊朝衆人壓壓手,示意靜下來,“咱們呢,不僅是熟識的兄弟,也是有了過命的交情,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也就不用搞官僚主義那一套,來什麽論功行賞,大家都有出力,咱們就每個人都平分了吧。”
這樣,繡妹妹就能多分上一點。
黑三還想再說什麽,被孫昊一個眼神看過來,就乖乖地閉嘴。
對于孫昊的話,衆人都表示贊同,去掉要送給土匪的糧食後,大家就将糧食一分,各自拿到了将近兩麻袋的糧食,樂呵呵地分兩次扛回家裏挖了一個大坑藏着。
黑三和範景繡扛着糧食走在一起,小聲嘀咕着:“按理說,咱們應該是拿大頭的。”
範景繡朝周圍看了看,确認兩人小聲說話不會被聽到,才道:“魯大哥和孫大哥的做法是對的,換位思考一下,若你不是黑三,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人,你見旁人拿了大頭,心裏是否有怨氣。”
“那肯定的啊,誰要是敢跟我搶,我準跟他急眼。”嘴一禿嚕就全說完,說完後人就摸着腦袋憨笑,他現在是懂了。
範景繡:“大家齊心擰成一股,日後行事也方便。”
黑三點頭:“我懂了,下一次再幹個大的。”
範景繡腳步頓了一下,沒點頭也沒搖頭,她到這會兒被這沉甸甸的糧食壓着,心裏也依舊有着後怕,要是沒有夜神她們暗中幫助,自己這些人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便也是她所說的天意,在人力之前!
這一夜,範景繡來回跑了兩趟,将兩麻袋糧食都扛回屋裏藏起來後,才腰酸背痛地倒在榻上,手裏握着一粒淡黃色的黍米,時不時放在鼻子邊嗅嗅,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想着這次弄糧食的過程,免不了回憶起偷玉簪那一段,便想起自己親爹的情人蔓菁,因着她放了自己而心生好感,随後又被那輕紗之下的曼妙軀體鬧紅了臉。
輾轉反側許久,才不知不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