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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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聽雪醒來已經是周六早上九點。睜眼反應過來不在自己家裏,她懊惱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随便跟一個男人回家。實在不算理智。
昨晚許願後她主動提議想看電影,是李滄東的《燃燒》。她很喜歡劉亞仁演的角色,有一種野性慵痞的男性荷爾蒙。
周蒼說,原來萎靡潦草叫野性,你想看的話,我們隊裏加完班都是這副鬼樣子。林聽雪聽後窩在沙發裏笑。
電影沒看完。林聽雪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裏,她剛想睜眼問現在幾點。感覺有人靠近,陰影壓下來,她沒敢亂動——
垂在沙發邊的手先是感到一陣涼意,接着有指腹在她的大魚際處畫圈,輕輕癢癢,激起一道道漣漪。
他在幫她塗藥。
她看不到他。
林聽雪第一次覺得裝睡這麽困難,在她心瘋狂亂跳的情況下,還要控制自己的眼皮和呼吸。
末了,周蒼俯身幫她吹了吹。
她聽到他近在咫尺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這得什麽時候才能好。”
最後是被抱回卧室的。林聽雪下輩子也不想裝睡了,被抱起來的時候,她不知道睡着的人身體應該呈僵硬還是柔軟。
早晨走出房間,林聽雪發現周蒼并不在家。
餐桌上擺着蝦仁和雞蛋餅,烤好的松軟面包,豆漿還在保溫狀态。瓷碟下壓了一張紙條,她一邊刷牙一邊拿起來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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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裏緊急任務,今天不能陪你去醫院了。藥膏繃帶我放在你包包旁邊,下面的手機號是我認識的康複醫生,你可以聯系他。家裏密碼0205,怕你記不住剛改的你生日。早餐涼了的話自己熱一下。】
落款:周:)
林聽雪盯着熟悉的字跡,與她寫過無數封信的字跡,力透紙背,不過明顯有些着急。
再往下看,紙條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上面赫然幾個大字:【服務評分】,後面畫了五顆空星。
林聽雪看完,噗嗤一笑,牙膏沫快要濺在紙上。
什麽服務?生日服務還是早餐服務?
好幼稚一男的。
林聽雪失笑着跑去洗漱間漱口,不好意思用周蒼的毛巾,撕下紙巾将手上的水吸幹。悠游走回餐桌邊,她開始考慮給他塗幾顆心。
雞蛋餅烙得挺香,林聽雪又嘗了一口紅棗豆漿,有些甜。現在有充足時間,她浏覽了周蒼卧室以外的房間。
井井有條的生活痕跡,在陽光濾鏡下讓人覺得,這座房子裏生活的人無比幸福。
她身在其中。莽撞而格格不入。
在羽化籠前觀察一會兒,蝶蛹還沒有動靜,周蒼懂得冬天要給它們加濕增溫,照料得倒是很細致。
不知道算不算禮貌,最後她還是充滿好奇心的站在他卧室門口。
幾件藍色警襯和藏青常服挂在簡易衣架,陽臺上放一臺跑步機,角落擺着啞鈴。
米色床頭沒什麽特別,倒是臺燈下的一個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随手敷衍他的護手霜。
林聽雪頓時覺得實在不好意思,火速逃離卧室門口。昨晚還拉着人家看午夜電影,不知道他一早幾點出的任務。
她拿出手機,點開周蒼的頭像,發了一張空了的餐盤照片。
Snow:【早餐滿分】
接着發了一個奶茶鼠的鞠躬“謝謝”。
那邊沒有回音。林聽雪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快要閉上門的時候,她猶豫再三還是把那束向日葵抱走了。
是被光環繞的一晚。
人像花,要遵循趨光性的。她告訴自己。
回到江曼家裏收拾東西,林聽雪把花放在邊櫃,一邊換鞋。
還沒有控訴她的行徑,江曼先聲奪人,從客廳地毯滑步過來,拿一根黃瓜當話筒,杵在她面前,兩眼放光:“林大小姐——昨晚戰況如何??”
林聽雪睨她一眼。
“不會毫無進展吧?”
“你叫什麽江曼,叫江鴿算了。”林聽雪無語。
深更半夜鴿自己好朋友,真是放心。
江曼哈哈笑着:“也行啊,反正我高中就給你和周Sir當了好久的信鴿~”她圍着那束向日葵瞧了瞧,“這誰送的?還挺會挑,可比紅白玫瑰好看多了。”
“你昨天都沒給我過生日。”
“輪得到我?”江曼自知理虧,還是叉腰,“我還沒問你怎麽昨晚和周Sir搞到一起去了呢。”
“拜你所賜。”林聽雪把自己的洗漱用品裝進包包,“亂牽紅線。”
“明明是你們先在一起,我不過是個催化劑罷遼。”江曼說着眼尖看到林聽雪腕間的新手鏈,“喲喲喲!我可沒有亂牽啊,你把紅線都帶在自己手上了。”
林聽雪抽回手,只說:“我今天回家。”
林聽雪說着,向江曼要出車鑰匙。她下午約了私教瑜伽,晚上還有考研一對一的培訓課。另外,她心裏還念着二單元那只小橘貓,不知道貓糧吃得怎麽樣。
江曼一聽她要走,撒嬌抱住她胳膊:“再陪陪我呗,吃了午飯再走。”
“你還需要我陪?你都把我趕到別人家裏了。”林聽雪故意甩開。
“好茉茉,別生氣。今年閏二月,你還能再過一次生日!”
江曼喜歡叫她原來的小名。除了親近的人,也只有江曼和周蒼兩個人知道,她曾經叫林茉。
“怎麽樣啊?你們昨晚都幹了點什麽?”江曼死心不改地打聽。
林聽雪塞口薯片,漫不經心:“許願,看電影。”
“沒了!?”
“然後我睡着了。”
“……”江曼無語,啧了一聲,“你對周警官還挺放心。”
“他不是那種人。”
“你倆歷經千帆歸來真沒感覺了?”江曼好奇。
“你也知道歷經千帆啊。”
“真…沒可能了?”
“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說。
“不喜歡了?”江曼打探。
林聽雪搖搖頭,垂眸看着他塗過藥的手,欲言又止。
會怎麽發展,是好是壞,她都沒想過。雙方都已經是可以對自己行為負責的成年人,最後不要變成傷害和仇人就好,既然歷經千帆,總要給彼此留下最後的體面。
臨近十二點,林聽雪盯着手機點外賣,撇開話題問:“中午吃什麽?”
“你看着點。”
眼睛滑過一圈美食圖,彈出來微信消息。
Kilig:【回家了?】
Snow:【在曼曼這兒】
Kilig:【好。趕回來和你吃午飯,才發現你不在。】
Kilig:【/皺眉】
林聽雪看着那個小黃臉委屈狀表情,還有兩坨腮紅,腦海裏浮現出周蒼皺眉的樣子,有點想笑。
Kilig:【怎麽才打四星啊/苦澀。一星扣在哪裏?】
為什麽打四星呢,林聽雪當時坐在陽光滿溢的屋子裏,到處是他的味道,熟悉又陌生。被包圍着,他卻不在。
美好的清晨沒有見面。總歸是有些遺憾。
她跳過問題,只是問:【任務解決了?】
Kilig:【不算,但有意外收獲。】
周蒼從外面趕回來,甚至沒來得及打電話。
此刻他躺在沙發上高高捏着自己寫的紙條,看到上面的幾顆星星,被塗滿。是紅色。像心髒,像血液。
她應該去過自己書房了吧。她就安靜坐在他的桌子前塗塗畫畫麽。
他不由漾起嘴角。
接着一刻不停去看消息——
小騙子:【順利就好,辛苦了。】
小騙子:【昨晚不該拉你看電影,今天好好休息。】
周蒼想到今早出任務的收獲,指尖鄭重打下四個字:
【樂在其中。】
周蒼一早被大隊長叫回隊裏,上次涉及的騙保案件抓住幾個小喽啰,完全是團夥的皮毛。派出所聯合破案,發現深居簡出的藥販子王某,近期可能會回他患病多年的老父親那裏。
“他老父親肝腎不好,這人自己就是個藥販子,都舍不得給他父親吃藥看病,良心全被狗吃了。”隊長氣憤地說。末了從後拍拍周蒼肩膀,“小周,這王某有故意傷人的案底,之後蹲點抓人取證,只能交給你,不然我不放心。”
“明白。”
便衣排查一圈診所,嫌疑人未出沒,他便撤退。思考半晌,周蒼打算獨自前往錦華苑。
——那是他陪她住過的地方,錦華苑10棟三單元的閣樓。
很久沒有來過這裏,周蒼把車停得很遠,一路邊走邊看。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擁擠潮舊。小區裏唯一的秋千,已經斑駁黝黑,幾個小孩在那裏争搶。
以前林聽雪想蕩秋千,被小孩占着。
看她不好意思上前,周蒼就去買根棒棒糖:“嘿小孩,交換十分鐘,讓她玩會兒。”
大多時候糖也沒有,周蒼像個孩子王,随意坐在臺階上跟他們聊游戲聊動漫,接着順口:“起來讓這個漂亮姐姐蕩會兒。”
每每結束,周蒼看她格外開心,便說:“這麽喜歡?以後家裏給你買個随便玩。”
誰知林聽雪高考完後的盛夏,是他們最完整的盛夏。
走到熟悉的那棟樓,周蒼仰頭去望——三角閣樓下的木質窗框,天色盈藍,映在瞳孔,他心中不免唏噓。
物是人非,他現在連林聽雪住在哪裏都不知道。
他不問,她也不說。
兩條平行線,是他努力斜行,才和她勉強有了交點。
今日天晴,風和。老舊小區的老人們一早出去買菜,踏着朝露回來。蹲點的民警說,嫌疑人的老父親脾氣不好,趕走了家裏保姆,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沒人照顧。
二單元二層,他剛走進樓道,迎面蹿出來一個黑影,溜過他腳邊。後面是一位蒼老的大爺。周蒼心裏閃過嫌疑人家屬相關照片。他坦然拾階而上,避開對視。
半晌,他目視檢查完樓道的結構,以及每層之間窗外的平臺距離,走出這棟樓。
在樓下他意外看清,那位大爺坐在輪椅上聽戲,腳邊橘貓懶洋洋卧着。
“大爺,喜歡聽豫劇啊?”
周蒼說着從夾克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遞給他。對方擡起滿是皺紋的眼,接過,沒拒絕。
攏了火燃起白煙,見大爺有了和他聊天的意向。周蒼才自然屈腿蹲下,撓了撓小貓下巴:“這貓挺乖,有點瘦。”
王大爺眯着眼斜睨過來:“它可比我有福氣。”
周蒼揚眉,陽光打在側臉,一幅陽光男孩的純真:“哦?怎麽說?”
“起碼有人養。”
王大爺換了話題:“你能聽懂戲?”
周蒼拉過小馬紮彎腰坐下:“勉勉強強。”
“現在放的這是什麽?”
“《打金枝》?”
大爺哦喲一聲,嘴一橫:“能聽懂戲的年輕人現在幾乎沒有。”
“我小時候跟外公外婆一起聽過。”
看到小貓在腿邊舔兩口貓糧。周蒼心下疑惑,按道理這個年紀的老年人不懂買貓糧,會不會是嫌疑人前幾天回來過?蛛絲馬跡牽扯出監控也是有用的。
他低頭盯着橘貓背紋:“大爺,這口糧在哪兒買的?”
“什麽?”
“貓糧。”
“不是我買的,一個姑娘買的。說明書字太小我也看不清。”戲腔聲音交雜,大爺朝隔壁單元的方向揚揚下巴,“那邊住的,說自己不會養寵物,倒是挺舍得花錢。”
大爺并不像脾氣不好,反而是很健談的老人。至于趕走保姆,或許是另一種原因。
周蒼想着,心下一凜。
他迅速低頭觀察面前的小貓,莫名有些熟悉。
他點開手機-特別關注-林聽雪微博。
她那天拍的淩亂自行車胎中間一只瘦小流浪貓崽,圖片似乎……與面前的小貓相仿。
他幾乎是下意識去望那邊閣樓的窗戶——
訝異、好奇、巧合、驚喜,一種從後腦驟然升起的酥麻在他的頭皮炸開。
她住在這兒嗎?
她願意浸泡在滿屋子他們的回憶裏?
周蒼克制着心裏的焦躁,指尖點點小貓腦袋:“怪不得您說它有福氣。”
“這貓有名字沒?”
大爺嗤一聲:“流浪貓起什麽名啊。起了名,就有感情了。我才能活幾天。”
末了大爺側眼哽着嗓子,聲音被煙熏的蒼老沙啞:“你是誰家的?沒見過。”
看他抽完滅煙,起身不便,周蒼将煙頭接過遠遠投進垃圾桶:
“沒,我來找人。”
“找到沒?”
他一笑:“找到了。”
節奏…慢嗎?哭哭。
emo了好久。每次碼字都把自己處在一個極為平靜的狀态,寫出來的東西也……
嘿嘿嘿只能說馬上貼貼啦!!我要振作!沖!
明天不更 壓壓字數哈!mmm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