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第三章】
這都大半個月了,他竟是還未回京?雖說為着那些秀女着想,行車隊理所應當地減慢了速度,可是……這些日子也不打雷也不下雨的,怎麽就耽擱了這麽些許時日呢?
不過這些也不是她可以去想的事情吧,蘇白看着宜欣幫她換藥,解開綿帛的那一瞬,觸目驚心的淤腫讓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怪不得當時會疼成那個樣子了。
“李公公偷偷讓人給你炖了些糖水,這就幫你去端。”換好了消腫祛瘀的藥後,宜欣又笑着走了出去。蘇白躺着實在無趣,遂自己下了床,走到了院子之中。腹部的傷果真不是一般的折磨人,只稍動一動便會感覺有千百根針在紮自己一樣。
“唔。”捂着自己的腹部,蘇白忍得嘴唇都泛起了白。
“你喜歡痛的感覺?”熟悉而又有些不熟悉的聲音悄然出現在了院子之中,蘇白擡眼看清來人後竟是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直到背靠着窗戶,她才站穩在那裏。
“奴婢見過……見過三皇子。”蘇白咬牙躬身做了一個不是很标準的禮。
永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她則是感覺頭頂被人一直盯着,最後甚至有了一種灼熱的感覺。實在無法,她才擡起了頭對上了那雙眼睛,可不過片刻她又敗下陣來,偏頭看向了別處。
“不知三皇子來這,所謂何事?”
“太子妃忘了拿金印。”不溫不火的語調再一次讓蘇白感覺到了不寒而栗。
“奴婢帶三皇子去取。”咬着牙朝太子妃當初所住的院子走去,蘇白感覺頭皮發麻,連腳步也變的虛浮起來。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然後将她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三……三皇子,你這是做什麽?”
“這樣可以快點。”
趴在一個常年沒有表情就好像一座冰山的人的懷裏,竟是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舒服。
“在哪裏?”到了太子妃的屋子前,三皇子便将蘇白放了下來。
蘇白進了裏屋一邊走到了書桌旁的暗格取出了金印,一邊朝外看了一眼。三皇子就和平日裏一樣,整個人看上去陰沉沉的,除去他身上的那套墨綠的褂子以外,他全身都散發着一種讓人窒息的沉重氣息。
接過了金印,永宣竟是二話不說又抱起了蘇白。這一路上就和來時一樣,她尴尬地看着別處,而他則依舊是往日的沉默。
蘇白也不懂,每次看見他,她總是又懼又怕,可是被他抱着的時候她卻根本沒有那樣的感覺。
将她送回了屋子,他就默不作聲地走了。蘇白細細想來,從他來到他走,他竟是只說了四句話,而其中還有一句她根本無法理解的“你喜歡痛的感覺?”。
她一點也不喜歡痛的感覺,一點也不喜歡,因為痛了就代表了深刻,可是她一點也不希望讓那寫不愉快的事情變的深刻。
“糖水來了。”就當蘇白站在窗扇發呆的時候,宜欣端着碗走了進來興沖沖地回來了,可以見蘇白下了床便嗔道,“你怎麽下床來了,這可不是胡來麽?”
“睡多了,身子骨疼。”
“看你這樣子,這糖水現在也不會想喝了。”宜欣無奈地将碗放到了桌上,“那我把它放在桌上,等你想喝的時候再喝。”說罷,幫蘇白整理好了要穿的衣物,還有等會要喝的湯藥後,宜欣才扶住着蘇白回到了床上,“我去忙了,晚些時候給你送些吃的來。”
“知道了,你去吧。”睡上了床,蘇白推了推宜欣,“別晚去了又被齊嬷嬷罵了。”
或許是剛才扯動了瘀傷,現在蘇白縱使是躺在床上也能感覺到腹部的一種熱脹,讓她感覺極為不舒服。翻了一個身,蘇白心煩意亂地面向了牆,可此時眼前竟是出現了适才三皇子抱着自己的情形,心中一慌,竟是一擡頭直接撞在了牆上。
“呃。”揉着額頭,蘇白只感覺心中越發煩亂。她這是怎麽了,每日莽莽撞撞的讓自己全身都是傷,現在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胡亂的東西。所幸閉上了眼,可是蘇白突然想起了當初八皇子将她從死囚之中帶出來時所說的話。
“你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揚起的唇角帶着魅惑的味道,那時她的身上還挂着灰白的囚服,滿臉的憔悴,而囚服因為受刑的關系已然破碎并且還粘着些許已經暗沉的血跡。她跟着他的腳步,不知道前面等待着她的是什麽,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後是黑暗無邊的牢獄。
“我給你三日考慮,要跟我回去還是死在我手裏?”對于那時八皇子的神情,蘇白到現在還記憶猶新。他是笑的,笑的格外的燦爛,可是她卻看的出他眼底的那片冰涼。他就好像一個操偶師,而她則是他手中的玩偶。玩偶是沒有反抗的權利的,因為一旦反抗操偶師就可以拿起剪子——毀了她!她不是怕死,只是她經歷過地獄的苦痛,她知道那種煎熬,而現在她可以選擇生的時候為什麽要去選擇死呢?
“你喜歡痛的感覺?”幾乎沒有起伏的音調,讓蘇白一下子醒了過來。而腦中片刻的空白讓她有一瞬間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原來适才她揉着額頭的時候,不知不覺睡着了。
可是無緣無故地她怎麽又想起三皇子說的那句話了呢?
從床上爬了起來,蘇白卻發現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衣服粘乎乎地粘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扯了扯領口,蘇白下床走到了宜欣準備的衣服前。桌上的糖水已經冷了,剔透的糖水裏漂浮着紅棗枸杞還有銀耳,看着倒是挺有食欲,可是……許是餓過頭了,蘇白只感覺肚子了泛着酸水根本沒有食欲,可是這是宜欣特意為自己煮的,若是自己不吃,她該有所想法了。
端起了那碗糖水,蘇白小心翼翼地将糖水澆在了盆栽之中,然後又将碗裏的紅棗枸杞和銀耳倒到了院子外的樹叢裏。
收拾好了一切,蘇白身上已經又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宜欣之前幫她打好的熱水,現在已然涼了。可是她又實在無力再去打一盆,遂拿過毛巾沾着水擦了擦身子。
“阿嚏!”一連打了三個噴嚏,蘇白有些擔心地又回到了床上,生怕因為剛才用涼水擦了身子所以着了涼,蘇白捂着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等醒過來時,天已經快黑了,而太子殿裏也逐漸熱鬧了起來。
白日裏太子與太子妃到天壇祭祀祖先後再去大殿舉行大禮,百官行禮,聖上頌詞後還有歌舞祝曲,直到臨近黃昏時,衆人才會回到皇宮,舉行晚宴。
“餓了麽?”宜欣自屋外擡出了頭朝裏看了兩眼,“我從禦膳房裏拿了些點心。”說罷便走了進來将碟子遞到了蘇白的手裏。
“不會有人怪罪下來麽?”
“不會,那幾個廚子自己都在吃呢。”收拾好了東西,宜欣又匆匆走了出去,“今個百官都到宮裏了,熱鬧的不行,你要是累了便先睡吧。”
等宜欣走後,外頭果然傳來了吵鬧聲。蘇白開了窗超外頭看去,燈火映天,好不熱鬧。在蘇白的印象裏,有如此情形的大概也只每次新年的鄉會了。可回憶起來,那一個縣城的鄉會哪裏比得上皇宮裏的熱鬧,繁華。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燭火的映照下金光熠熠,一束花炮打到了天上,驀地突然炸了開來,花團錦簇就在夜空上綻放,蘇白靠着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原來你還有精力在這看風景。”恍若沙石一般厚實細膩的聲音劃破了夜空的璀璨花朵,突然降臨在了她的面前。見她呆在了那裏,永源不禁笑道,“呆在屋裏不悶麽?”
“奴婢見過四皇子。”
“今個見你沒去大禮。”走到了窗前,永源頭戴冠玉,一襲紫衣,玄紋雲袖,格外文雅。他就對着她,臉上笑就好像沙漠之中有些飄渺的夕陽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昨日傷的重麽?”
“謝四皇子關系,沒什麽大礙。”
将手放在了窗欄上,永源湊近了些許,“若是沒什麽大礙,今個怎麽沒去太子大禮?”
“只是……”又是一個花炮,那震耳的聲音一下子淹沒了蘇白的話。
“算了,這于我也沒什麽關系。”盯着蘇白的眼睛,永源似笑非笑着眯起了眼睛,“你是叫蘇白麽?”
“是。”垂下了頭,蘇白生怕他從自己的神情裏看出些許端倪,只得把頭低的越來越低。
然而就當永源準備繼續問下去的時候,陰暗處突然就傳來了李公公尖銳的聲音。“四皇子……”,他小步走上了前,面色凝重。而等他擡頭見到窗前的蘇白時,臉上突然露出了不尋常的驚訝,但随即便小聲道,“皇上正問起四皇子。”
“我來看看那株父皇送給九弟的金枝玉蘭,也不知在哪?”
“就在外頭呢。”這時李公公竟是又看了一眼蘇白,皺着眉的樣子讓人覺得分外奇怪,但他立刻就扭過了頭,小聲道,“老奴帶路,四皇子跟着來便是了。”
永源也沒多說什麽,當真是跟着李公公去了,但走在院門口的時候,他驀地扭過了頭,臉上的笑意味深長,蘇白沒懂,欲尋個究竟的時候他已然沒入了黑夜。
看着夜空,蘇白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連娘親和哥哥的樣子都快忘記了,無論自己如何絞盡腦汁,都無法把他們的樣子清晰地想起來。本就空蕩蕩的心越發空蕩了起來,蘇白的臉上滿是苦笑,她現在或許還有一個宜欣,一個會對自己好的人。
躺在床上,蘇白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少夢,等到夜裏,似乎是聽見了心茗還有宜欣她們回來了,但聽的也不真切,最後還是昏睡了過去。
“本還好好的,怎麽就突然病成這樣了?”一雙冰涼的手貼到了自己的額頭上,蘇白頓時感覺輕松了不少,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喝點水吧。”不知是誰給她灌下了溫水,然後幫她壓實了被子。蘇白試圖睜開眼睛看清楚,可是模模糊糊總感覺是隔着一層紗一樣,最後還是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