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施念上醫院拿了點藥，在住院部門前大樓花壇，幫路芒上藥。好在巴掌力道不大，臉上只是輕微紅了一小塊。

抱着人，施念用棉簽點了藥膏，輕輕塗抹在小臉上，一邊小心擦藥，一邊問：“疼不疼？不疼吧？”

路芒沒回答，垂着眼，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攥着李嚴的手。

李嚴站在一旁，眼神落在路芒身上，半晌，又掠到施念臉上。

她側臉好看，鼻子小巧，睫毛很長，此刻微微皺着眉，帶着明顯的擔憂。

施念給她擦完藥，側臉上一層薄薄的綠藥膏，襯着路芒沒什麽表情的臉，看起來有些滑稽。

李嚴問：“疼嗎？”

路芒攥緊小手。

李嚴說：“下次別誰都跟着走。”

施念剛想辯駁，小孩子哪知道誰好誰壞，話滾到嘴邊，又咽回去。

李嚴牽着路芒的手，這才正正經經地看向她：“謝了。”

黑眼仁很亮，情真意切。

施念說：“我也沒做什麽。”

“你幫了很大忙。”他揉了揉路芒的頭，“她對醫院很抵觸，要不是你，估計得吃更多苦頭。”

施念低頭看了看路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問了句：“她還好吧。”

“嗯？”李嚴順着視線，目光落在路芒身上，“她嗎？沒事，過會兒就好了。”

施念覺得路芒這症狀似乎有點問題，可是人家沒有說，她自然也不好多問。

正午太陽高挂，明晃晃的，陽光落在樹上，被樹梢切割成碎碎的小陰影。

李嚴方才說要請她吃飯。

施念背着小挎包，手裏還貼着醫院裝藥的白色塑料袋，說：“我沒關系的，你忙的話可以先回去。”

李嚴笑了笑，“不遠，正好我們也還沒吃。”

他摸了摸路芒的頭，問：“餓嗎？”

她好像恢複了，牽着她哥的手，靜靜站着，不吵不鬧，當然也沒有回答。

李嚴就近找了家小飯店，裏面人很多。三人落座，他點了兩份飯，把菜單遞給施念，“你吃什麽？”

小飯店人多，環境一般，油煙重，木桌子上鋪着一層油污，連套着菜單的塑料板上也油膩膩的。

施念小手細嫩，渾身白白淨淨的，伸手要接。

李嚴忽然手一頓，錯開了。

施念擡頭，表示疑問。

李嚴抽過旁邊紙巾，把塑料板上面的油污擦了下，才遞給她，“下次請你吃好點。”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有薄薄的繭，右手手背上有塊淡淡的疤痕。

施念看着他動作，雙手接過擦得幹淨的菜單，仿佛捧着什麽珍寶似的，臉不自覺就熱起來：“沒事，這裏就挺好。

李嚴嘴邊挂着淡淡的笑，靠着椅背，看她點菜。

只是随意落着，施念卻覺得莫名臊得很，胡亂看了看，也跟着點了一份飯。李嚴幫她們燙了碗筷，然後放置在她旁邊。

眸子低垂，睫毛很長，理好的板寸有點長出來了，摸上去應該不紮手。

施念偷偷打量。

李嚴問：“你媽媽在醫院上班？”

施念吓一跳，忙回神，點頭：“嗯。”

“中午都是你過來送飯？”

“沒有，剛好她今天值班沒空吃。”

李嚴擡眸看她，眼裏有笑意，“那我們還挺有緣。”

施念臉一熱，“嗯”了一聲。

飯很快上來，施念嘗了兩口，油鹽很重，她有點吃不慣。

路芒垂着小腦袋，可她并沒有動筷子，手指在木桌子起皮的摳着。

李嚴伸手抓下那雙手，把飯移到她面前，然而沒幾秒，她又伸手上去摳。

李嚴眉頭微蹙，側着臉看人：“不餓？”

沒回答。

李嚴問：“怎麽了？不舒服？”

小店有點吵鬧，吆喝聲、碰杯聲，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場所。

他嘆口氣，說：“那就不在這吃，打包回去。”

施念聽罷，連忙低頭，迅速扒了好幾口飯。

李嚴餘光瞄到，笑出聲：“沒事，你慢慢吃，等你。”

施念嚼完咽下，太急被嗆了一口。

李嚴端了杯水給她，“你急什麽，說好請你吃飯的。”

“我沒事。”施念看路芒，“她會餓吧。”

“不會。”李嚴說，“等你吃完。”

然而施念又怕人等，最後李嚴說家裏離這不遠，三個人全打包回去吃了。施念本想拒絕，不好意思，可兩人等她吃飯，她又沒辦法。最後只能跟着李嚴回去。

李嚴的家确實離得不遠，走了十幾分鐘就到。

一間有些年歲的四合院，在巷子深處，挺舊的，好在幹淨整潔。

施念跟在李嚴後面，亦步亦趨，迅速瞟了幾眼。

門口的葡萄架上爬滿了綠葡萄，院子中間還有口井，三人進門，對面剛好出來個人，李嚴叫了聲。

“沒事吧？”

李嚴點頭：“沒事，帶回來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秀嬸松口氣，眼一歪，看見後頭探着小腦袋的施念，“這姑娘是……”

李嚴往後瞥了眼，“一個朋友。”

秀嬸笑着眼睛都起褶子：“模樣真水靈，是小女朋友吧，李嚴。”

她正在打量着小小的院子，冷不防一聲炸雷，差點沒把她劈懵。

李嚴笑：“不是。”

秀嬸聽罷，還有點遺憾，誇了她幾句才回屋。

身後的人縮着，像只鹌鹑。

“別在意，她開玩笑的。”

施念擡頭，李嚴嘴邊帶着笑意。

“嗯。”她小聲應。

李嚴帶她進屋，進廚房拿盤子給她們兩人裝飯。

施念坐在客廳，環顧了一圈。

房間不大，兩室一廳，不到一百平，但很幹淨，一張布藝沙發，上面扔着好幾個玩偶，五顏六色的；旁邊的書架上放置了一排書，硬殼的、精裝的、還有翻皺了的平裝書；最上面一層擱着跟上次皇廷俱樂部見過的自行車模型，好幾輛，小巧的，很精致。

施念看着那幾輛騎着小人的車子，弓背蓄力的模樣，眼睛突然亮了亮。

然後視線便跟對面的路芒撞上。

路芒直直地看着她，也不算看着，目光有點空，透過她好像看着，好像沒看着。

施念抿抿唇，小聲說：“你好。”

“我叫施念。”施念有點緊張，搓了搓手，她想起蔣溪的話，輕聲問，“你叫路芒？”

路芒眼神在她臉上似乎停留了下，很快垂了下去，手指在一直背在上面的小包上面劃着。

施念覺得這種感覺真的神奇，她從來沒有跟這樣的孩子接觸過，不回答，卻一點也不讓人讨厭。

她睜大眼睛，獻禮般道：“你喜歡芒果是嗎？你哥哥給你帶的蛋糕，是我們家的。”

她自顧自玩自己的，讓施念有點小受傷，堅持不懈誇自己的店，“是不是很好吃，你哥哥每周都帶，你是不是很喜歡。”

路芒低頭玩着自己的小書包，壓根沒有理她的意思。

施念洩氣，“你除了芒果，有別的喜歡的水果嗎？啊，你叫路芒，所以喜歡芒果嗎？有別的喜歡的味道，我可以幫你做……”

李嚴端着盤子出來，就看見施念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跟路芒小聲搭話，看到他，她連忙直起身。

李嚴把盤子放她們面前的桌子上，“吃吧。”

小白瓷盤，裝上之後飯店裏的飯菜似乎看起來有胃口一點。然而路芒還是不吃，連拿勺子都不拿。

李嚴眉頭微蹙，“怎麽了？”

她只低頭，手指無意識劃着書包。

李嚴問：“生氣了？”

他摸了摸路芒的頭，“怪我，我早上不該走，下次不會了，吃飯好不好？”

可路芒還是沒有動。

施念嘴裏小口嚼着飯，嘴裏鼓鼓的，聽了一小會兒，擡着頭打量人。

她想起醫院門口那女人，看樣子，似乎跟他們關系一般。

李嚴坐在椅子上，眉頭皺着，他盯着那盤飯看了幾秒，又轉向路芒，也不說話，無聲對峙。

房間安靜下來，牆壁上的挂鐘噠噠響。

施念咽下飯，捧着小盤子，看看路芒，又看看李嚴。

半晌，還是李嚴先投降，“好吧，不吃就算了。”

“她是不是不喜歡吃啊？”

李嚴停住，轉向施念。

施念猶豫了片刻，說：“這家店的飯不怎麽好吃，她可能……不喜歡吃吧。”

李嚴輕輕挑了下眉，緊繃的臉色一松，笑了：“不好吃？”

“呃。”施念連忙又舀了勺子飯吃，咽下去，“我吃還可以。”

李嚴看着她，眼裏有笑意，“不好吃別勉強。”

“沒有。”

他捏了捏眉心，念了一句：“不喜歡吃的話……我再叫別的。”

施念想了想：“其實，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她做點別的。”

李嚴停住，微側着臉，望着她。

她眼睛亮亮的，有點小害羞，說：“我手藝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