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站在那間小四合院門前的時候，施念還有點沒恍過來神，原本只是看場比賽，怎麽就跟着過來——雖然她也的确想跟過來。
她抿抿唇，有點不好意思看人，覺得自己大概酒還沒醒。
他那麽說，是什麽意思，是在邀請自己過來嗎？
施念也不是沒談過戀愛，想當初高中的時候，她就隔壁班學霸拉過小手了，只是上了大學以來，沒遇上對眼的而已。廖喜眉老念叨着要拉她出去認識人，她總說一個人就挺好的。
好不好這麽說，那只是因為沒碰上。
睫毛眨了眨，施念偷偷打量人。
“進來吧，路芒應該在午睡。”
“那我會不會吵醒她？”
“不會。”
小院子很安靜，四五戶人家，但估計也就住了三家人，一點不鬧騰。前腳剛踏上門檻，小方跟磕了下，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腳步一頓：“等一下。”
李嚴回頭看她。
她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我什麽都沒帶。”
李嚴問：“帶什麽？”
“禮物。”
她有點懊惱，上次的臨時作品不是她的水平，明明小姑娘喜歡那些甜甜的小東西，哪能什麽都不帶，“我去找找附近有沒有店……”
施念扭身往外走，剛踏出一步，手臂被攥住。
掌心溫度傳到皮膚上，有點溫熱，細繭有點粗，像磨刀石，感覺很奇妙。
李嚴很快松放開手，道：“不用麻煩，你來她就很開心了。”
“你等我，馬上就好。”施念還是覺得不行。
她只是跑一趟，能讓她開心，就很值。
她記得，小時候她爸爸下班回來都會給她帶點小玩意，每次到點的那個時候，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可能一塊小蛋糕沒什麽，但對收到驚喜的小孩來說，卻不一樣。
李嚴注視了她一瞬：“那我跟你一起去。”
“什麽呀。”施念回頭笑了笑，沖他眨了下眼睛，腳步已經動起來，“不用，我剛剛好像看見路口有家小蛋糕店的，我馬上回來。”
小小的身影像只鳥兒，朝着巷口飛過去，輕快舒暢，粉色的裙擺飄起，晃啊晃。
李嚴站在門檻處，視線落在她身上，直到人轉過拐角。
那家蛋糕店不遠，幾百米，在街口一棵大榕樹旁。
李嚴頓了半晌，輕輕笑了下，索性不進去，抱臂靠在牆邊，站着等人。
天空很藍，難得的好天氣，雲層稀薄，碧空如洗。
小巷子院子密集，磚紅色的屋頂偶爾停住一兩只麻雀。
他靜靜站着，視線落在牆上的葡萄架上，已經幹枯的藤蔓不長果子，長出來也是又酸又小的綠葡萄。
不一會兒，面前露出個小人影，噠噠朝他跑來。
長發迎面，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帶着柔柔的笑意。
施念一陣風一樣跑過來，停在他面前，喘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麽不進去啊？”
李嚴說：“等你。”
施念眼睛笑盈盈的，提起手上的小盒子，“買到了。”
李嚴只瞟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臉上。
小臉跑得有點紅，碎發黏在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順着臉頰滑下來。
施念微微喘着，跟他說話：“幸好老板還有芒果味的，我擔心她不喜歡別的味道……”
李嚴忽然擡手，擦掉那滴要滑下來的汗。
絮絮叨叨的聲音驟然停下，施念擡頭，睜着眼睛看他。
李嚴很快收手，問：“累嗎？”
“不累”
她臉有點熱，不知道是不是跑的，撓撓了額頭，理理頭發，迅速瞟他一眼，又移開，“進去嗎？”
李嚴讓走擋在門前的身體，嘴角輕勾：“走吧。”
施念提着小盒子進去，走在他前面。發絲微亂，脖頸粉紅，碎發掉了好幾绺，鋪在脖子上。
垂着口袋旁的兩指搓了搓，仿佛還留有她臉上滑嫩的觸感，李嚴盯着她後背看了幾秒。
路芒在秀嬸家裏，坐客廳裏畫畫。
這個房子要比他們好很多，布置也很溫馨，是普通的住家，秀嬸見他們過來，熱情地上廚房洗水果，施念道過謝，走到路芒面前，蹲下來與她并排坐着。
她低着頭，很專心地在畫畫。具體畫些什麽，施念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白色紙張上鋪着色彩濃烈的色塊，黑的、紅的、紫的……成片疊加，沒有規律。按照普通人的審美來看，這肯定是不好看的。
然而她似乎畫得很滿意，專注又耐心，一筆一筆，不斷塗抹蓋上去。
施念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麽開口，視線移向旁邊站着的李嚴。
李嚴挑了下眉。
施念指指自己，小聲問：“我怎麽開口啊？”
李嚴過去旁邊沙發坐下，笑：“随意，都可以。”
施念抓了抓裙角，想了半天，還是有點不知如何介入，轉頭求助地看向他。
李嚴不予表示。
施念無法，小心翼翼拿出自己特意去挑的蛋糕，輕輕放在桌旁。然後輕聲開口：“那個，你累了嗎？要不要吃點蛋糕？
路芒自顧自畫畫，壓根沒理。
她不氣餒，挪着小步，移到離她不遠的地方，探頭看着她的畫，問：“你在畫什麽？”
路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并不對旁邊的施念有何表示。
好在李嚴終于出聲，探身，把施念的蛋糕打開，放在她面前。畫畫的小手才短暫停了下，但是緊接着，又低頭畫起來。
李嚴說：“是你喜歡的味道，之前帶的蛋糕，也是在她家買的。”
他把蛋糕推近一點，說：“試試。”
施念緊張兮兮地看着，生怕這小家夥一個不順心把東西摔了。
好在她能感知周圍動靜，只是對于陌生人是拒絕的狀态罷了。
李嚴解釋了幾句，她終于松了握筆的小手，手指在粉色的包裝盒子上，像小蝸牛探出觸角一樣，輕輕碰了下。
施念笑了。
李嚴幫她拆開，把勺子遞給她。
路芒隔了兩秒，才接過。
施念屏氣看着。
她慢慢的，挖了一小口，吃了。
施念眼睛都亮了，有點雀躍：“這是不是表示她喜歡啊。”
李嚴看向她，靜了會，道：“嗯。”
施念是獨生女，她父母晚結婚，堂表親戚又都比她大，她幾乎沒有經歷過小孩間的玩耍交流，也不懂如何去跟一個小孩示好。
生而無憂，幾乎沒有煩惱，也很難理解，這麽大的一個小孩，怎麽會這麽內向，甚至自閉。
她看着路芒，臉上不由就帶上心疼。
李嚴都看在眼裏。
秀嬸切了水果，施念吃了幾塊蘋果，似乎對她很好奇，有一句沒一句問話。
施念長了一張長輩們喜歡的小臉，乖巧聽話得很。
她有點拘謹，在說話空隙中不住擡頭看李嚴。
李嚴正拿着手機，似乎在看什麽，察覺視線，朝她看過來。
很快反應，起身：“嬸，她還有事，我送她回去。”
“哎，行，趕緊忙去，”她抓着施念的手囑咐，“小施有空來玩啊。”
“好。”
李嚴揣着兜，站在一旁等她。
桌子上的小蛋糕吃了大半，路芒雖然沒有表現出喜歡，但似乎也不排斥。
施念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下次有機會，我親自做給你吃。”
李嚴靠在門上，看着房間裏的人，無聲地笑了笑。
施念轉身要走，剛站起來，桌旁的小孩突然伸手，在她裙子上拉了下。
路芒低着頭，聲音有點發悶：“什麽，時候。”
李嚴直起身體。
施念簡直受寵若驚，“都可以，你什麽時候想吃？”
然而那句話仿佛幻聽，她又不開口了。
一股莫大的成就感在胸腔中燃起，施念蹲下，掩飾不住的開心，開口問：“那後天，可以嗎？”
路芒看着她，好幾秒，終于緩慢又遲鈍地點了下頭。
李嚴頗覺意外：“不用，太麻煩你。”
“沒事的。”施念看向他，想了想，補問道，“那你方便嗎？”
李嚴眼神閃了下，半晌，神情有點複雜：“我怕她黏上你。”
“啊？”施念看看路芒，又看看他，不解，“什麽意思？”
李嚴輕輕籲了口氣：“算了，我會跟她好好說。”
施念不解地跟着李嚴出門，同時跟小姑娘約定了後天下午過來給她做蛋糕。
還是那條小巷子，李嚴與她并肩，兩人慢慢走。
施念擔心自己胡亂答應給他造成不便，“要不是不方便的話我沒關系的。”
李嚴說：“不是。”
施念看他。
李嚴眉頭輕皺：“路芒不跟人交流，但是如果她喜歡你，會一直纏着你，恐怕你到時候會煩。”
施念連忙表示：“我不會。”
長得那麽可愛，她怎麽會煩。
李嚴扯嘴角笑了下，眼神落在前面輕輕晃蕩的樹梢上，随口說：“好心拉一把陷在泥潭裏的人，也得小心別把自己摔進去。”
施念茫然不解：“什麽意思？”
李嚴說：“沒。”
他語氣很平靜，這麽形容，大概也是為她考慮。
施念聽完，“哦”了一聲，眼睛垂下去，仍是笑道：“沒關系，你不方便我就不打擾了。”
李嚴沒出聲。
兩人走到公交站，還是上次坐出租的地方。施念攔了一輛，這次主動掏錢，阻止李嚴掏口袋的動作。
“我可以自己付。”
他便沒繼續。
打開車門，施念等了下，沒聽他再說什麽，小臉失落的表情挺明顯，但她在進去之前，還是沖他揚臉笑了笑：“那再見。”
李嚴站在路牙子邊，靜靜地望着她，點了下頭。
沒說話，臉上也沒笑容，甚至有點嚴肅，莫名看得她有點慌。
這個人不笑的時候，真的有點不友好，好像全世界的不愉快都刻在臉上一樣。
施念擡起小手沖招了招，轉身拉開車門要進去，剛低了身體，結果車門被擋住。
她茫然回頭。
李嚴的眼睛又黑又沉，像黑漆漆的夜。
“三點。”
施念仰着臉。
李嚴沉默片刻，道：“後天下午三點，我在這裏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