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施念陪着李嚴兄妹兩個又去了趟醫院,她對二院很熟悉,輕車熟路,到了三樓科室,沈韻梅瞧見她也沒說什麽,帶人進去。她就在走廊門口溜達,順便逗逗幾個小孩。小時候她不愛來醫院,沈韻梅也不勉強她,感冒發燒什麽的,家裏吃個藥打個針就好了。
她蹲在地上,跟個缺了門牙的小胖子說了好久的話,李嚴才帶着路芒出來。
“謝謝,沈醫生。”
沈韻梅笑了笑,眼尾有淡淡的紋路,上次沒直接問,這次還跟着,就算是猜,也能猜出一點眉目,她看了施念一眼,但沒說什麽。
“她的狀況目前還行,不過我跟你說的話,你回去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施念忙湊過來,“考慮什麽?”
沈韻梅問詢地看向李嚴。
李嚴說:“沈醫生建議我給路芒找更專業的醫生。”
“媽你沒辦法看嗎?”
沈韻梅無奈,點了下施念的額頭:“我又不是心理醫生。”
李嚴垂眼,摸了摸路芒的腦袋。
她也沒多說,“不過也不急,慢慢來。”
兩人出了醫院大門,半會兒功夫,夜幕已經降臨,灰藍色的天空挂着要落不落的太陽,一顆橘紅的火球灰暗地挂在天幕上。
車來車往,行人匆匆。
施念跳下臺階,拉着路芒的小手揉了揉,問她感覺怎麽樣?路芒沒回答,她不到必要時候甚少出聲,便沒追問。
想了想,擡頭問旁邊人:“那你覺得呢?”
李嚴知道她指的是醫生的事,說:“我想再觀察看看,路芒她還是很抗拒。”
施念忙點頭:“你有什麽問題可以盡管問我媽媽,不用客氣。”
李嚴沖她笑了笑:“謝謝。”
她眼睛明亮,映着落日餘晖,小臉明燦燦的。
三個人沿着小巷慢慢走,夜風吹得舒服,她卻有一點煩。
施念其實糾結很久了,一直很想問,送花後續到底是怎樣,他們算是在一起了嗎?可是又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路芒的情況她媽媽說目前看來還行,但是如果想要認真治療的話,還是找專業的心理醫生比較好,她可以幫忙介紹一兩個有權威的老醫生。
但是李嚴拒絕了。
路芒能好好地接受沈韻梅這兩次的治療,已經很不容易,大半還是施念的原因,盡管如此,她每次都抗拒,更何況換一個醫生。施念知道,也理解,并且她覺得,李嚴似乎有點不願意承認路芒有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隐隐覺得,李嚴似乎有點排斥,大概是有別的原因,但這幾天,李嚴的心情,看起來并沒有之前那麽輕松。
或者說,他沒有之前表現的那麽輕松了。
是有別的事情?
施念上次問過,可是他說沒有。
她向來不是一個愛刨根掘底的人,也不願去故意剝別人的心事,不能說,自然有不能說的道理。
李嚴牽着路芒,微垂着眸,順着兩個大小孩的步子走。
三個人沿着街邊踱步,路旁的帶着淡香的薔薇木。四周的店鋪傳來淡淡想香味,混雜在空氣中,清甜,爽朗。
施念走了幾步,瞟了他一眼,忽然道:“李嚴。”
“嗯?”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李嚴轉頭看向她,嘴角含着笑,好奇問:“為什麽要給我講笑話?”
施念牽着路芒的小手晃了晃,說:“沒什麽,就看你心情好像不是特別好,說個笑話給你開心開心。”
李嚴望了她一秒,也沒有辯解自己并沒有心情不好,只是笑,點頭:“你說。”
“有一個禿子,他這一生最讨厭的東西就是拖拉機,你知道為什麽嗎?”
李嚴很配合,問:“為什麽?”
“因為拖拉機的聲音是‘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施念幹巴巴笑了幾聲,自己都被自己傻到了,轉頭,可憐兮兮的問:“是不是不好笑?”
李嚴沒什麽反應,嘴角提着淡淡的弧度,看她犯傻,“沒了?”
“沒了。”施念窘死了,她踩了地上小石頭一腳,踢出去,悶悶道:“好像不是很好笑。”
李嚴這才低低笑出聲,抵着唇,壓着笑:“嗯,其實還不錯。”
施念瞪着他。
“真的,挺好笑,我才反應過來。”
施念一臉不信,盯着李嚴的臉,覺得他在敷衍自己:“是嗎?”
晚風輕吹,精神也跟着舒暢起來。
李嚴笑了好半晌,才停住,輕輕出了一口氣,目光幽深:“哪聽的?”
“網上看的。”
“你還喜歡看這個?”
“還行,沒有特別喜歡。”施念望着前面來來往往的人流,“因為我爸說,一個人,什麽都可以沒有,但一定不能沒有快樂,所以我存了很多笑話,難過的時候,我就拿出來笑一笑。”
李嚴沒有出聲,聽她講。
清透娴靜的面龐帶着不經世事的單純,有一點天真,有一點傻氣,更多的是溫和和善良。
街道兩旁的燈光映在她臉上,眸子上的睫毛眨了眨。
“是不是有點傻。”施念低頭笑了笑,“但是好像真的有用,我覺得我長這麽大,一直都還挺開心的,有不開心的時候,笑話看一看也就過去了。”
她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如果,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找我,我有很多壓箱底的笑話的。”
夜幕慢慢降臨,挂在天邊的火球終于慢慢落下,灰藍的天終于被黑色覆蓋。
李嚴慢慢伸手,放在她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行人匆匆,誰不是滿腹心事。
過了幾秒,他才輕聲道:“謝謝。”
腦袋上穿傳來重重的觸感,李嚴的手很大,她垂着腦袋,挑起眼皮看他:“那我微信發給你?”
“施念,”李嚴突然叫她。
“嗯。”她拿着手機,低頭要找收藏。
李嚴目光有些沉,似乎融進了夜色,他說:“上次你送花之後,我說換我主動,你還記得嗎?”
施念目光從手機上收回,點點頭:“但是你沒有。”
他聽罷,愣了下,忍不住笑了,“是。”
他嘴角彎着,眼尾低垂,黑色的眼睛有躍動的燈光,“因為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該主動,或者說,我能不能主動。”
施念不知道他什麽意思,沒吭聲,擡頭盯着他。
李嚴摸了摸她的頭,“我想了很久,我……”
“你要給我發好人卡了嗎?”
李嚴一頓,搖頭:“不是。”
施念臉色不大好看,只是強撐着笑,眼神咄咄,像一只不甘認輸的小貓,警惕地盯着他,好似只要他說出什麽,就要亮出爪子,撓你一下。
李嚴說:“我是怕你會後悔。”
施念有點生氣,但還是很好地維持住了臉色,才給他講了笑話,轉眼就翻臉不認。
她不笑了,皺着眉:“我為什麽會後悔?難道不是我自己的選擇嗎?”
李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是什麽好人。”
“你是在逃犯?”
“不是。”
“犯過事?”
“……沒有。”
“殺過人?”
李嚴哭笑不得:“都不是。”
施念瞪着他,“那你是什麽樣壞人,說來聽聽。”
夜色涼涼,蟲鳴鳥啼。
李嚴似乎有點無奈,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一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半晌,嘆口氣:“總之,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好。”
“你就知道我想象中的你就是好的?”
李嚴愣了下。
“說不定你在我心裏就是性格惡劣的壞蛋,”施念簡直氣死了,索性轉過身,不想看他,“而我我只是看上你的顏值而已。 ”
李嚴終于笑出聲,壓在嗓子口的沉沉笑意,經過無邊夜色發酵,撓在人心口處,微微發燙。
施念繃着臉。
“是,我真的性格惡劣,你看到的只是我想給人看到的表象而已,你并不知道,我實際上是什麽樣的人。你跟我不一 樣,你是個好姑娘……”
施念轉過臉,面無表情:“哦,還說不發卡。”
李嚴無聲笑了片刻,施念還在那邊自顧自生氣,心想自己還跟廖喜梅說差不多了,原來是差不多結束了 。
但她才不是那種容易認輸的,以為兩三句話就像打發她?笑話。
正在胡思亂想,一雙手伸來,勾過她的脖頸。
眼睫劃過一片陰影,随後,一片溫熱的唇落在她嘴唇上。
施念思緒還在怼人,腦海已經空白,她睜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天。
剛入夜的天真好看,黑色中浸出藍,像洗過的墨水。樹杈把天空劃成好些方形塊狀,盤子似盛放着點點星光。
李嚴放開她,眼裏帶着笑意,似乎剛才舉動再自然不過,他問:“好人會這樣對你嗎?”
嘴唇涼涼的,又熱熱的,麻麻的,又辣辣的。
好像吃了沒吃過的水果,以為不喜歡,沒想到味道這麽好。
施念擡手摸了摸嘴唇,呆呆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靈魂處于出竅狀态中。
李嚴斂了笑意,目光沉沉,說:“說不定我還經常對待別人,所以……”
話沒說完,施念直直撞了過來,像一頭莽撞的小牛,往他胸前砸。
他一愣,瞬間功夫,懷裏就塞了個溫香軟玉的小姑娘。
施念踮着腳,嘴唇貼在他嘴角上,因為距離,夠不着,順道用舌尖舔了下他的唇縫。
唇間帶着淡淡的香煙味,幾乎沒有,有點幹燥。
腦子像被狠狠拿錘子砸了下,李嚴好半晌沒動彈,半秒,回過神,抓着她的肩膀。
稍瘦的身體,肩膀小而圓,軟軟的。
施念眼神落在他臉上,氣憤還沒消失,恨恨地咬了一口他下巴,才收回身體。
她眉梢挑起,說:“不就親一下,你吓唬誰。”
被黑色幕布侵染的天空,慢慢的,星星上來了,月亮上來了,只是一眨眼,就亮了。
施念就像一顆夾心糖,初嘗起來是甜的,軟乎乎的,一口咬下去才知道,裏面包着杏仁,一不小心硌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