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離回來已經過了一天。醫院裏,施念抓着手機,坐在椅子上,有些心不在焉。
老施學校的果園芒果熟了許多,給在校職工都發了一箱,他扛着上樓的時候腳滑了下,在樓梯上摔倒了。沒什麽大礙,就是腳踝扭傷了下,因為上了年紀,被沈女士嚴令在醫院多待了兩天檢查。
他覺得沒大礙,就不想告訴施念,結果沈女士轉眼就給說出去了。
腳傷沒事,但是體檢檢查的時候,老施有點高血壓,被沈女士教訓了許久。
老施待得有點煩,想提前出院,正跟女兒通氣呢,結果說半天,這人光顧着走神了。
“施念,施念?”
“啊?
老施眯着眼,一臉可疑:“跟你講話呢,你想什麽呢。”
“你說什麽?”
老施生氣:“我說想出院,又沒大事。”
施念說:“媽讓你留着再看看,你就留着。”
老施哼哼唧唧:“留着無聊,你說你來了也不跟我聊天,你來幹嘛?”
施念忙收起手機:“好吧,那你要聊什麽?”
老施靠着床,琢磨了兩下,忽然問:“上次吃飯,你媽說的那個李嚴,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施念一愣。
老施看她臉色變了下,道:“你別緊張,爸就是随便問問,不反對,但總得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吧。”
施念垂眸,把玩着手機,劃來劃去,嘟囔了一句:“就那樣。”
“嗯?”教學多年,善于捕捉情緒的老施明顯覺得這表現不大對,“你們……吵架了?”
施念垂着頭,沒吭聲。
兩個城市相隔不遠,她還沒整理好突然吵架跑回來的心情,車子就到了。
拉着行李箱出站,一路上穿過風塵仆仆旅客,開心說話的情侶,她沉默不言,連店都不回,直接打車回家。家裏也空蕩蕩的,她只放下東西,就馬不停蹄趕到醫院。
現在才能靜下來思考,回想起來她也有點納悶,怎麽就到了吵架冷戰的地步,明明早上還是好好的。
施念絞着手機,抿着唇,又是後悔,又是委屈,明明她不想吵的,也沒有不信他,她難道是那種人,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話就不信他?她只是……只是不想被瞞着而已。
老施說了一通,回過神,發現施念眼眶有點紅,他吓了一跳:“閨女?怎麽了?被欺負了。”
施念吸了下鼻子,悶着聲音:“沒有。”
“那……怎麽了?”
她搖頭。
老施問:“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
施念說:“沒有,是我。我打他了。”
老施:“啊?”
施念想起那一巴掌,又有點煩躁,小聲嘀咕了一句:“我打了他一巴掌。”
老施撓撓頭:“施念吶,雖然爸肯定是站你這邊的,但畢竟是男人,吵吵嘴什麽的可以,你打人就不對了。”
她也後悔,可又不是故意的,李嚴後面那反應,跟瘋了一樣,還把她嘴巴啃成那樣,她回來一路上都不敢擡頭見人。平時好好的,有時候莫名就情緒變得有點怪,完全不像他……
老施還在絮叨婉言勸她好好說話。
隔着背景音,施念手指滑着手機屏幕,思緒亂糟糟的,突然間,卻好似給她找到了雜亂線頭。
可是……
施念睜了睜眼睛,沒敢信,臉上有一瞬迷茫。
老施還在說:“得好好說話,知道嗎,不能耍小孩子脾氣。”
“嗯。”
她腦子還沒理出個所以然,還在納悶,沈韻梅查房過來,說了下老施的情況,沒大礙,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施念表示知道,她臉上的神情太過明顯,心不在焉的,沈韻梅多問了一句:“怎麽了?”
老施話多,給漏出來:“跟那個誰,鬧別扭呢。”
施念瞪他。
沈韻梅看她一眼:“怎麽鬧了?”
施念沒好意思說,嘀咕:“沒什麽。”
沈韻梅也沒多問,只說:“回去再說。”
蔣溪一行人為期五天的大學生自行車聯賽已經結束,衆人跟車回來,比賽結果雖然不是衆望所歸,但對于他們來講,已經算是滿意的了。得了一個分段亞軍,也算值得。
大巴在酒店外等着,一行人收拾東西陸續上車,不過比起來時,氣氛明顯有些凝滞,吳捷一臉懵逼,手肘撞了撞旁邊人:“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我怎麽覺得有點怪怪的。”
蔣溪在嘴邊做了個拉上的手勢:“別問,坐好就是了。”
“怎麽了?”吳捷卻好奇,扭頭張望,“還有小嫂子呢,怎麽沒見人啊,上哪兒去了?”
蔣溪一臉震驚,低聲:“我靠!你等會兒可別在嚴哥面前說。”
吳捷:“真吵架了?”
小凱也湊上來:“我就說這兩天嚴哥怎麽有點怪呢,繃着神經一樣,以前多溫柔。”
李嚴站在大巴車旁,等小孩都上車完畢,吳捷迅速瞟了一眼,搭着蔣溪問:“我小嫂子多溫柔,這還能吵?”
蔣溪一肘子掀翻人,他想起那天自己多嘴問了幾句,李嚴那張臉沉的跟雷雨天一樣,可他媽吓死他了。雖然他覺得施念這脾氣的,能吵架冷戰還真是神奇,但他又不知道個中具體問題,也沒法說什麽。
“坐好,別瞎打聽,等下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酒店門口的廣場上,各大高校的學生陸續離開,李嚴站在大巴旁,等動作慢的小孩上車。外套沒穿,拎在手上。路邊樹影輕晃,太陽很旺,灑在樹梢上,他微眯着眼,望着天,沉默不言。
他沒想到,施念連一晚上都不想多待,他剛拉開房門要找人解釋,結果只看見她收拾好東西要走的場景。
小人兒拉着箱子,垂着眼抿着唇,他腳像灌了鉛,突然就動彈不得,明明幾步路的距離,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走掉。
陽光紮眼得很,曬得他心煩。
安排住在酒店的選手們陸續下來,上車,人來人往,周煥從裏面走下來,帶着一隊小孩,路過。
李嚴看到了,但是沒什麽表示,視線不偏不倚。
周煥特地繞到他面前,左右看了看,沒找到想找的人,好奇問:“怎麽一個人啊?”
李嚴眼神移了下,平靜地落在他臉上。
周煥臉上帶着極其讨厭的笑容,賤兮兮的,明知故問:“喲,女朋友怎麽沒一起啊?”
隊裏最後一個小孩抱着書包姍姍來遲,卻看到這争鋒相對的一幕,一句話也不敢說,戰戰兢兢上車。
外面的景象,車裏人看的清清楚楚,蔣溪一臉嫌棄:“那人是誰,怎麽跟骨皮膏藥一樣,老纏着嚴哥。”
吳捷探頭觑了一眼:“這是咱們隔壁學校車隊的教練。”
蔣溪琢磨了一陣,拿出手機噼裏啪啦打字:“我打聽打聽,這人是什麽東西。”
車外,周煥還杵着,孫教最後一個上車,過來的時候瞧了一眼,沒多問,跟李嚴颔首就上車去了。李嚴也懶得跟周煥多說,轉身要上去。
周煥扯了個笑,在身後喊:“你到底在怕我什麽,就這麽不敢跟我說話?”
李嚴已經踏上臺階了,聞言,身體停了下,他扶着車門,似乎想到什麽。
周煥笑容也懶得裝,一張臉陰森森的。
李嚴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情緒沒有之前那麽起伏,仿佛就是對着一個極其普通的陌生人。
他語氣平淡,道:“周煥,其實你心裏清楚,我沒有對不起你什麽,你這麽多年,追着不放,自己知道為什麽。”
話說完,他看都沒多看一眼,跨步上車。
車門關上,啓動,緩慢開出,下面站着的人,臉色難看得很。
一個小時的車程,比來時更快了。可車內氣氛實在有些凝重,一群小孩開玩笑大鬧得不盡興,大概是瞧他臉色不大好。
李嚴坐在後排,拿起手機,拇指在聊天界面上劃了下。
說什麽呢?發過去能做什麽?已經這樣了,是他把事情弄糟的。
一直都是混蛋,就不要奢望有人能拉他一把,這樣也好,現在放手,總比以後被抛棄得好。
身體忽然松懈下來,他靠在椅背上,看了手機一眼,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三日前,上面施念發消息問他結束了嗎?當時他說比賽有事去處理了,結果呢?
從一開始,他就沒句真話,現在也是活該。
手指一按,屏幕黑掉,他收起手機,扔進口袋裏,閉了眼。
車輛行駛得穩妥,伴随着輕微的晃動,恍如夏季泡在溫熱的海水裏。
那是炎熱的夏季,流汗不止的午後,溫暖笑着的婦人看着他騎車飛馳……笑聲,打鬧聲像一朵軟綿綿的雲,讓人放松,可緊接着,畫面一轉,天空黑了下來,陰沉沉的,白雲變黑,烏雲低垂,轉眼電閃雷鳴,笑容變成驚恐……
“哥?哥!”
李嚴眉頭緊蹙,臉上帶着薄汗,忽然從睡夢中驚醒,他瞪着眼睛,盯着大巴車頂。
蔣溪被他這反應吓一跳:“哥?你還好吧。”
李嚴睜了睜眼,伸手捏了捏鼻梁,扯過膝上外套抹了一把汗,低聲說:“沒事。”
嘴唇有點白,臉上還冒冷汗,這車上空調這麽低,不對勁吧。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李嚴沒答,只問:“到了?”
“到了,停一會兒了,看你睡着了過來叫你……”蔣溪猶豫道。
李嚴點頭:“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下,練習過兩天再繼續。”
他拿起包,拎着外套,揉了一把臉,示意他們下車。蔣溪看看他,欲言又止。李嚴眼神詢問。
“真沒事啊?”
“我能有什麽事。”李嚴推他下車,“別想了,下車。”
蔣溪嘟嘟囔囔被推着走,心裏擔心,剛那情況明顯做噩夢魇住了!那臉色壞的,怎麽跟嫂子一吵架就這樣?他急,琢磨着小兩口冷戰應該不會太久吧,只好期待他倆趕緊和好。
然而,三天了,加上施念提前走的兩天,整整快一周,這兩人什麽消息都沒有,原本經常會過來逛的施念,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蔣溪趴在俱樂部桌子上,手裏急拉巴拉地轉着手機,左腳抖啊抖。
李嚴卻是一臉平靜,蹲在地上檢查新一批的車子零件。
吳捷被抖得頭疼:“蔣溪你能不能行,抖啥啊你!”
蔣溪壓低聲:“我這不是急嗎?”
吳捷翻白眼:“皇帝不急太監急,嚴哥心裏有數。”
蔣溪沒好直接說出口,吳捷來的時間不長,但他跟李嚴久了,這人被動得很,別看他接人待物游刃有餘得很,可真正碰上喜歡的,中意的,他心裏比誰都沒底。
他想了想,給歡喜下了好幾個訂單,心想,施念看見這單子,就能猜到是怎麽回事。頁面顯示商家接單,蔣溪一秒鐘刷好幾次手機,直到被接單,他差點沒蹦起來。
喊人:“哥!我給施念姐店裏下單了!等下你們好好說。”
李嚴停下手上動作,看過來。
蔣溪舉着手機跳過來,蹲在他面前:“不是我說你,哥,有事好好說,吵架解決不了問題的,施念姐多好啊,過了這個村也沒這個店了。”
李嚴低頭,把輪組緩下來,手臂肌肉結實,舉着十幾公斤的輪組,“你不用練習了?”
蔣溪簡直要急死了:“機會我給你争取了,哥,別讓我失望。”
李嚴頓了下,垂着的眼皮動了動,說:“她不會來的。”
“你怎麽知道?”
李嚴沒說話。
蔣溪刷着手機等啊等,盯着地圖看,剩下幾十米的時候迫不及待從椅子上蹲起來了,結果前臺領進來是卻不是施念。
蔣溪瞪着那個穿着黃色衣服的外送員,發飙了:“你特麽誰啊?!”
施念辦完出院,跟着老施往外面走的時候,接到蔣溪的電話,聽筒那頭的聲音有些無力,委屈巴巴:“姐,你最近怎麽不來了啊。”
隔了五天,施念聽到蔣溪的電話,還有點親切,她挺開心,問:“你們回來了?”
“回來好幾天了。”蔣溪壓低聲音,溜到角落,“姐,你跟我哥到底怎麽了?”
施念笑容斂了斂,語氣低落:“沒什麽。”
蔣溪說:“我們昨天訂了你們店的蛋糕,結果不是你來送。”
施念愣了下,笑:“我這兩天在醫院呢,不在店裏。”
蔣溪急問:“你生病了?”
“沒有,是我爸爸摔了一下。”
“叔叔沒事吧?”
“沒事,”施念說,“你們想見我可以來店裏,我明天就會過去了。”
她沒說別的。
可蔣溪卻道:“我們想見你什麽時候不能見,關鍵是嚴哥想見的。”
上午的擡眼明晃晃的,老施叫了出租,在臺階下面等她,施念提着包,慢慢走了下去。
“他才不想見我。”她有點難過,鼻子發酸,悶悶道,“他連條信息都沒給我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