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李嚴原地站了好半天,眼簾低垂,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半晌都沒有動彈。拆出來每個字都認識,組在一起就無法明白了。
他看着施念,語調沉緩,問:“不喜歡……是什麽意思?”
施念盯着他:“就是不喜歡,字面上的意思。”
“撒謊。”
她抿唇,移開目光不想看人:“是嗎。”
李嚴目光垂直,如有實質,透過她故作鎮靜的表情,直接看透她忐忑不安的內心。
他很篤定,篤定自己喜歡他,自己出不來,陷在他那裏了。他像一個掌握着所有的勝利者,輕輕一言就擊潰她所有的僞裝。
施念垂着眼,不吭聲。
李嚴說完,放緩稍沉的語氣,上前一步,輕聲說:“是我不好,沒有好好跟你說清楚,我全都告訴你,別耍脾氣。”
外面的霓虹燈亮得很,各種顏色雜糅在一起,忽閃忽閃,與天邊綴着的星星交相呼應。
“我沒有耍脾氣,”施念說,“我是認真的。”
“不準認真。”李嚴眉頭擰着,臉色凝重,目光犀利,帶着壓迫感。
憑什麽她就得追着人跑,她很平靜闡述:“喜歡也會變淡的,認不認真都一眼,你就這麽自信嗎。”
李嚴不是對自己自信,他只是對施念自信,他知道施念不會這麽做。想去拉人,無奈施念在裏面,他在外面,隔着一層櫃子,無可奈何,他語氣終于有些急了,說:“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天色黑沉,街上卻燈火絢爛,店裏來來往客人很多,他們站在這裏說話已經引來許多注視。
施念搖搖頭,吸了下鼻子,故作輕松:“算了,不重要了,不說這個了。”
李嚴追問:“為什麽不說?”
施念忽然就覺得挺沒意思的:“我仔細想想,之前确實是我太沖動了,你未必有很喜歡我,現在正好,反正也沒開始多久,就緩緩吧。”
李嚴擰着眉頭,好似不敢相信,問:“你說什麽?”
客人已經有探頭好奇看過來的,施念不想在這麽多人面前說這些,當衆處刑一般,她整理好東西,喊了人來看着,解圍裙出來:“我們去別的地方說吧。”
她表情很平靜,甚至不如剛看到他出現時波動明顯。棉絮太輕,不好好保存,風一吹都消散。
李嚴沉默了許久,腳步才移動。
施念站在路旁等她,少了巨大的建築物,風要更大,衣角擺動,頭發被揚起,她靠坐在石柱上,腳尖點着地,有些煩躁地劃着,側頭看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身影高大,臉龐英俊,除了臉色有一些消瘦,他還是他。
施念慢慢轉回眼神,改看面前樹木。
眼神映着萬家燈火,李嚴眼神暗了下,在一瞬間,在她眼裏似乎看到了輕松。
人走近,站在面前,施念指指面前的石柱,說:“坐吧。”
李嚴沒坐,他一點都不想坐,眉頭緊蹙,臉色凝重。
他一點也沒料到現在這個發展,在他的設想裏,施念只是需要自己解釋清楚,他也抱着準備全盤托出的準備來了,可是現在,她說不喜歡他了。
他猜想了施念許多種反應,生氣、埋怨、賭氣、委屈……卻沒料到這個。
李嚴眼神有一瞬的茫然,但很快掩飾下來,只是視線靜靜鎖着眼前人。
施念沒辦法,也不想管,說:“你想站就站着吧。”
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似乎沉思了許久,才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李嚴,”她叫他,很鄭重,“我這個人,沒談過什麽戀愛,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樣子該是怎樣的,我想的是,我應該給你空間,可慢慢的,我沒辦法這樣,我想知道你的事情。”
李嚴皺着眉:“我全都告訴你。”
施念搖頭頭,她繼續說:“可能是方式錯了吧,你也為難,我其實很抱歉。”
說是想給他空間,可也在慢慢的想要了解霸占他的一切,只是給自己的占有欲找了一個借口而已。
李嚴現在是一點都笑不出來,目光沉沉:“施念,別開玩笑。”
施念轉過頭,認真地看着他,說:“沒有開玩笑,不是你說的嗎?你可能并不适合我。”
他說過嗎?李嚴臉色很難看,他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說過什麽混賬話。
他想說什麽,可根本來不及,他張了張嘴,想阻止。
施念已經脫口而出,語氣平淡,說:“要不,我們還是分開一下吧。”
霓虹燈又閃了閃,天空一片漆黑,街道兩旁的樹木随風輕晃,似乎還有鳥兒的蹤跡。
她說的很平靜,眼神筆直。
李嚴突然就無話可說了。
他總覺得自己能言善道,總以為自己一切都游刃有餘,他高高在上,似有若無,以逃避為借口,把真心靠近的人推走,還有誰比他更蠢。
現在,他跌了一大跤,摔得頭破血流,沒人會心疼了。
嘴唇動了動,李嚴垂眸望着施念,說:“我沒有別的女朋友,答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已經跟她斷了,比賽那次碰上,是因為臨時有點事。”
施念緊抓着手指,坦蕩的眼神也有點躲閃。
李嚴走近了一步,似乎想伸手摸摸她的頭,胳膊擡起,半秒,又垂下。
“施念,你是好姑娘。”
她睫毛顫了顫,心髒抽疼了下,她臉色淡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控制不住。
李嚴接着說,語氣空遠,望向璀璨明燈,然後落在她臉上:“好姑娘不一定會遇上好男人,但一定不應該不快樂,我老讓你難過,所以跟我分手也許是個好決定。”
施念擡頭,直直地瞪着他,似乎不相信他能說出這樣的話。
李嚴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沒有,他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轉身走了。
沒走幾步,後背突然被東西狠狠砸了下,力道毫不留情,帶着呼嘯而來的怒意,硬邦邦地砸在他後背上,啪一聲。
很疼,真沒心軟。
李嚴身體一頓,回頭看了看,垂眸,從地上撿起一雙漆皮小高跟。
施念坐在石柱子上,雙眼通紅,臉色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鎮靜,她硬生生壓着哭腔,大聲罵人:“李嚴,你他媽混蛋!”
李嚴站在樹下,手裏拿着那雙高跟鞋,橋上的燈光照着他,一半隐于黑暗,一半現于光明。英俊分明的臉上沉默不言,目光暗沉如潭,一聲不響地望着她。
那眼神,有決意放棄的釋然,有隐忍不糾纏的痛苦,還有一絲掌控其中的了然。
她看過這個男人灑脫溫柔,也見過他嚴厲一面,卻始終無法讀懂。
就連此刻,她還是被牽着鼻子走。
施念咬着唇,目光控訴幽怨。
李嚴原地站了半晌,腳步動了動,返身回來,施念就這麽用怨懑的眼神盯着他,看他一步步走來,一步步靠近,然後俯身蹲在她面前。
李嚴抓着鞋子,輕輕擡起她的腳,拿出鞋子給她穿上。
小腳光潔小巧,指頭修剪圓潤,此刻露在空氣中,微微蜷縮。
粗糙的大手捉上腳還,她縮了縮,卻還是被不由分說地套上了鞋子。
施念眼眶紅紅:“我說分手,你就答應?”
李嚴沒說話。
心裏那種脹痛的感覺更明顯了,好似有人拿着鹽在傷口上灑一樣。她狠狠揣了他一腳:“說話啊。”
李嚴身體往後晃了下,手在地上撐了下,直起身,沉默不言地幫她扣上扣子。
施念滿腔怒氣,委屈又難過,想發洩卻不知道找不到口,面對這樣子的李嚴,她根本無計可施,她能怎樣,她都已經說分手了,可他還是這樣。
“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脾氣那麽讨厭,一定要我低頭是不是?你就不能先服軟嗎?每次都是我主動去找你,有事也自己憋着什麽都不跟我說,就連這次,明明是你不對,就該你道歉,可我等你五天,你好不容易放下面子過來,結果好話就一句,別都都不說,我一提分手你就答應……”
她越說越控制不住哭腔,聲音哽咽:“憑什麽啊,就因為我願意遷就,願意包容,你就把我當傻子嗎?我也是需要被哄,被認真對待的啊……”
話沒說完,她突然停住了。
李嚴一只手還捉着她的腳踝,一只手攬下她的脖子,吻在她嘴唇上。
石柱子一旁是人來人往的街道,行人摩肩接踵,言笑晏晏;一旁是川流不息的馬路,車輛飛馳,揚起秋夜晚風。
他們在榕樹下接吻。
施念睜着眼,流着淚,被迫微張着嘴,李嚴咬着她的舌頭,親上她的臉頰,從額頭、到眼睛、到鼻梁,昏暗的路燈下,他一深一淺地舔掉她臉上鹹澀的淚水。
施念手指輕輕顫抖。
最後,他停在她眼睛上,低聲說:“別哭了。”
施念哭得更厲害了。
“我混蛋。”
施念嗚咽了一聲,不想閉眼,也不想看人,她想扭開頭,不想看到面前這個人。
可是她沒辦法,就像大着膽子故意提出分手,最後還是得她打破這個僵局。
一口氣滞在喉嚨裏,在李嚴的注視下,她無聲流淚。
李嚴越擦,她越流,越無言,淚越兇。
終于,他無法,半跪在她面前,手指抹去淚痕:“沒有要分手。”
施念淚眼朦胧:“你還騙我!”
“我怎麽舍得跟你分手。”李嚴說,“你不喜歡我了,我就放開你;你要是還願意跟我,我就一輩子不松手。”
只是他永遠小心翼翼,永遠不敢深信,永遠在人與人的聯系中,自己給自己隔了一條線。不敢主動,不敢強迫,只能等着別人施舍。
他們在那頭,自己這這頭,孤身一人,得不到愛,也無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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