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後日談

後日談

“我以為你是知道的,世界上沒有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咒具,哪怕是術式,也只能做到把靈魂降臨到另外一具身體裏而已。”孔時雨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連她的靈魂都找不到,就別提讓靈魂降臨了。”

孔時雨從未見過禪院甚爾露出這幅表情,仿佛喪失了一切希望,自我毀滅的傾向此刻在青年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孔時雨以為他會自殺的,在殺死幕後黑手以後選擇和愛人一同死去,禪院家的人的情感總是那樣極端,哪怕禪院甚爾如此厭惡自己的姓氏,可他的身體裏流淌着的還是禪院家的血液。

但是他沒有選擇死亡,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殺入禪院家,而後用太刀把禪院和真大卸八塊而已,只是把禪院家毀掉大半而已,可是這又有什麽意義呢?像是電影已經落下帷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當他手中的刀刺入禪院和真的身體時,當他發出凄厲哀嚎時,當溫熱的鮮血飛濺到他的側臉時,他始終都在想,那個時候霁初會有多疼呢?忍受着靈魂毀滅的疼痛,卻還是那麽輕柔地親吻他的手腕,用不熟練的強硬語氣告訴他,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應該反問的,就像現在的他一直在心中反問,他已經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了,他人生的錨點已經消失,他再無幸福的可能。

“靈魂也會完全消失嗎?”禪院甚爾下意識地摩挲手指上的對戒,那還是他和霁初在古巴旅游的時候在路邊攤上購買的,聽攤主說那是被祝福的戒指,佩戴的情侶都能白頭到老,可惜事實證明那個攤主在撒謊。

孔時雨平常是懶得和禪院甚爾扯上太多聯系的,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是中間人和受委托方這麽簡單,而且再加上前些日子禪院甚爾在禪院家鬧出的動靜,就算是再不精明的中間人也應該遠離他的,但孔時雨這次很少見的,有些同情他。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霁初的時候她身上還穿着層層疊疊的婚服,蜷縮在少年懷裏,臉上的笑容卻是那麽燦爛,她坐在車後座,聲音柔和地與少年交談,他從少年臉上看到極少流露出的純粹笑意,少年擡手拆下她頭上的精致發飾,像是拆下她身上名為禪院家的枷鎖。

兩人相視一笑,活像兩只獲得自由的歡快鳥兒。

名為禪院甚爾的少年曾經距離幸福那麽近。

孔時雨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會的,所以事實就是,你已經找不到她了。”

青年握着的玻璃杯出現明顯的裂縫,他面上的表情卻沒有多少變化,“她沒有死。”

真是糟糕,孔時雨在心中哀嚎一聲,“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時間會撫平傷疤的。”真沒想到他有一天居然也會說出這種煽情到令人牙酸的安慰話語。

禪院甚爾壓根沒有聽進去,他把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本來就布滿裂痕的玻璃杯頓時裂成許多塊碎片,“在開什麽玩笑啊,你說的話真是讓人倒胃口的惡心。”

孔時雨撇撇嘴,他就不該同情心泛濫同情禪院甚爾這家夥的,“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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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突兀地,禪院甚爾笑了,很難用言語來形容他此刻的笑容,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在居酒屋嘈雜的環境中,孔時雨聽見他說:“既然找不到靈魂,那就重新來過,時間回溯,這種東西總該是有的。”

“有是有,但那屬于特級咒具,而且——”孔時雨想到另外一個恐怖的副作用,“但是有嚴格的使用限制,回溯的時間、次數都是被規定好的!但凡超出那個臨界值,這個時空都有可能會崩潰。”

不同于孔時雨臉上驚慌的表情,禪院甚爾像是早就已經預料到這一點,面色沉靜如水,“所以呢?”

真是瘋了!孔時雨睜大眼睛,他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你是打算讓這個時空都因為你而毀滅嗎?”

忙得團團轉的服務員終于看到他們桌上碎掉的玻璃杯,急急忙忙地跑來收拾碎渣,禪院甚爾看向窗外,視線是漫無目的的,盡管他的确坐在孔時雨面前,但他似乎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原因很簡單。

他的愛人,同時也是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系,曾經宛若一條纖細的蜘蛛之絲将他與這個世界連在一塊,但伴随着愛人的死去,這一層聯系也消失不見。

青年滿不在乎地反問:“那又怎樣呢?”

這次孔時雨直接罵出聲,“你真是瘋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禪院甚爾只是用通知的口吻對他說:“就算你不給我提供消息,我也會自己找到的。”

在國內沒有相關的咒具信息,哪怕他已經把禦三家其他兩家,也就是五條家和加茂家的武器庫都去看了一遍,也沒找到相關的咒具。

他只好再輾轉到國外,哥倫比亞那邊的公寓因為超過三個月沒有繳納水單費,主管人都打來電話,禪院甚爾聽到電話那頭的主管人問起自己和愛人的近況,主管人從見到他們的第一面開始就把他們誤認成夫妻,一直把這個誤會延續到現在。

禪院甚爾沒有糾正他,而是耐心地聽完他的敘舊,最後忽然開口,說是自己會回公寓一趟,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回去,那裏已經沒什麽東西值得他再回去了。

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買了飛往波哥大的機票,坐在飛機靠窗的位置,他想起當初和霁初逃離國內,她全程都那麽興奮地和他說着有的沒的的東西,可愛的杏眼亮晶晶的,他忍不住看了許久。

飛到波哥大領土上空時正好是夜晚,窗戶上倒映出青年冷峻的側臉,恍惚間他似乎還看到了戀人的側影,但是一回頭,又消失不見。

原來只是幻覺,他想。

再次回到那間熟悉的公寓,只是三個月沒有回來,屋內的人煙氣就變得幾乎沒有,他在客廳停留了一會,瞥見陽臺上的躺椅,霁初總是喜歡躺在上面午睡,午後的陽光落在她的側臉,剪影是那麽柔和。

放在陽臺的其他盆栽也都因為缺水焉了吧唧的,有的已經幹癟死去,那都是霁初喜歡的,她會從花店裏買來各種各樣的花卉,再興致勃勃地栽種到盆栽裏,往往花卉的長勢喜人,到春天的時候大半個陽臺都被各色花朵占據,她說那樣就像是睡在花叢裏。

穿過客廳,他又來到卧室,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柑橘氣味的熏香,是她很喜歡的味道。

禪院甚爾曾經以為愛人的死亡是由鮮血和痛苦組成的,但愛人的離去造成的影響是長久性的,它會在某些時刻,目光觸及某些角落時陡然想起與她的過往,那牽扯出的是淡淡的哀傷。

就和這熏香的味道一樣淡。

啪嗒。

是什麽聲音……?

視線有些模糊,究竟是怎麽回事?

後知後覺地,他才發現,自己在流淚,他在無聲的哭泣。

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拿走公寓裏的任何東西,他不想破壞這裏微妙的平衡,站在公寓門口,他接到來自孔時雨的電話。

“有消息了,說是挪威那裏有個咒術師世家掌管着控制時空回溯的咒具。”孔時雨不情不願地說。

“啊……我知道了。”

上次前往挪威是為了觀看極光,現在再次踏上這片國土則是為了截然不同的目的。

有孔時雨提供的消息,禪院甚爾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找到那個咒術師世家,用不怎麽愉快但是非常有效的手段帶走他們世世代代掌管的咒具。

年輕的咒術師還在試圖阻止這位入侵者,“你根本不明白這個咒具的副作用有多可怕!哪怕能夠時間回溯,一切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

可是那位年邁的咒術師卻雲淡風輕地擋在後輩面前,“我早就知道會有一位客人到來,你是為了拯救自己的愛人對麽?那你不如試試看吧,或許結果不會如你想的那樣。”

禪院甚爾拿着咒具,他反問:“你已經算到我會來拿走咒具?”

“一點小本領而已,如果你已經做好準備,我是說,做好準備,在一次次的時空回溯中發現既定的事實無法挽回,再一次次的目睹愛人的死去。”年邁的咒術師以過來人的口吻說,“也許能夠創造奇跡呢?”

咒術師世家定居在靠近北極圈的地方,此時夜幕降臨,透過窗戶向遠處看去,波動的、不斷變幻的極光從遙遠的北極向此處蔓延。

“極光會在短時間內打亂磁場,這就是咒具發動的條件。”

話音才落下,青年已經沖到屋外,青綠色的極光從他頭頂的天空飄過,漆黑的夜幕被割裂開,他想到當初與愛人在極光下擁吻,他想,愛人才是他真正的神明。

而此時此刻,他願意為了拯救自己的神明付出一切。

嗚嗚嗚爹咪——!

擦幹眼淚,讓我們迎接下一位男嘉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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