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執
争執
回房沒多久,就傳來了敲門聲。
“進。”
辛阮有氣無力地回道。
推門而入的是姜管家,還端着一盤的吃食和牛奶,“先生吃點東西吧。”
“放桌上吧,謝謝姜叔。”辛阮應了一聲。
今天一天幾乎沒怎麽吃東西,但他也不太有饑餓的感覺,畢竟為了減肥,餓已經成了一種常态。
姜管家把托盤放下後便退了出去。
辛阮并沒有起身去吃,而是躺在了冰冷的大床。
耳中的轟鳴聲不知道什麽時候滋生的,等他覺察到的時候,已經異常刺耳。
他睜大雙眼,靜靜感受鳴叫。
金屬質感的轟鳴在耳中不斷盤旋,沒有間歇,不分強弱,也不知疲倦。
在某個瞬間,刺耳的鳴叫像是被閘門夾斷,戛然而止,突如其來的靜寂淹沒了辛阮,他像是沉入了悄無聲息的深海。
沒有開燈,借着窗外的月色,辛阮視将線停留到天花板的水晶吊燈上。
他知道,他好像又聽不見了。
挺好的,沒有刺耳的鳴叫聲了,他可以在腦海中任意想象聲音——
獻給愛麗絲。
婚禮那天的鋼琴曲,國際着名的鋼琴家彈奏,婉轉悠揚,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音樂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黎燃重重地推開了門,面沉如水。
“辛阮,以後有話可以跟我直說。”
黎燃努力克制着,沒有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卻見床上的辛阮仰面朝天,無動于衷。
像是對自己的無聲抗議與不滿。
皺了皺眉,黎燃語氣重了幾分,耐着性子把話又重複了一遍。
床上的辛阮依舊保持着之前的姿勢,不為所動,不予理睬。
“辛阮,不要讓我跟你重複第三遍。”耐心告磬,黎燃面色極度冰冷。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要總在母親搬弄是非。”黎燃把話說的更為直接,卻依舊未見床上的人有什麽反應。
被人忽視的感覺黎燃很是不喜。
黎燃神色更加冰冷,他像是被辛阮不理人的幼稚把戲激怒,往日的波瀾不驚早不知所蹤,眼底是無盡的怒意。
他大跨步過去,一把将辛阮從床上拎了起來,那一瞬間,手中的重量讓黎燃有些吃驚。
辛阮什麽時候這麽瘦了……
日日同床共枕,即便沒有實質性的關系發生,但兩個人同睡一張床,來回翻身間免不了要有肢體上的接觸。
黎燃印象中,每次不小心碰到辛阮的手感都很好,肌膚光滑,帶點肉肉的手感,不胖不瘦,恰到好處。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骨瘦如柴,硌得人生疼。
他什麽時候瘦成這樣了。
疑問剛在心中生出,手底下的人便突然掙紮了起來。
炙熱的手掌突然出現,如同烙鐵一般鉗制住自己的手腕,辛阮吓了一跳,思緒瞬間收回,下意識地掙紮起來。
寬松睡衣下的身體顯然沒什麽力量,辛阮掙不開桎梏人的手臂,反倒把自己整的歪歪扭扭,狼狽不堪。
直到看見黎燃熟悉的側臉。
也對,這個房間裏,除了他會來也沒有誰了。
努力擡眼看了下牆上的挂鐘,八點一刻,很顯然對于黎燃這個工作狂來說還不到他休息的時間。
辛阮有些不明白他現在為什麽回房間。
可顯然,黎燃不會同他解釋這個,“你自诩清高不要我的錢,卻開口跟母親要lipobo的代言,二者有區別嗎?”
“你那可憐的自尊一定要這樣維系嗎?”
黎燃站在辛阮面前,如同是個巨大的陰影将辛阮籠罩在下面。
窗外的冷月映照在黎燃臉上,襯得他面色愈發地寒冷。
在黎燃心中,辛阮兜這麽大一個圈子,還要過經紀公司的手才願意拿錢完全沒必要,全是所謂的自尊心在作祟。
但如果辛阮這種方式拿錢會好受一點的話,他沒什麽意見。
他甚至考慮到黎燃爺爺看病吃藥用錢,讓主理人把賠償金的額度提到了最高,結果辛阮還是不滿足,還要跟母親告狀。
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
貪得無厭的人就是個無底洞,你對他再多好他也不會滿足。
……
後背似乎在冒冷汗,辛阮渾身乏力,但依舊借着黎燃的手臂坐直了身體。
他不會唇語,聽不見他只能安靜地看着,不說話。
眼睛不會說謊,他看得出,黎燃的神色很冷,像是三九四九寒冬裏凍出的冰淩,寒冷且刺人。
所以,他是哪裏又不順他的心意了……
黎燃道:“這樣繞彎子有意思嗎,辛阮你是真的很喜歡耍這種小手段嗎?”
在黎燃看來,辛阮自己吃不了拍攝的苦,偏偏還要拿他當借口退出演藝圈,當初信誓旦旦,現如今又拉下臉去,跟長輩開口要代言,稍有不順他的意還要跟母親打電話告狀。
這種兜兜繞繞的方式讓他的尊嚴和虛榮心得到了滿足嗎?
可辛阮依舊聽不見。
他垂腿坐在床邊,慢慢分辨着黎燃的口型,試圖明白他的話語。
但是很顯然,他不是小說裏天賦異禀的主角,沒有一看就懂的唇語天賦。
他的悟性太差,明白不了黎燃的話語,只能拖着疲倦,靜默地與他四目相對,等待着時間來治愈。
他好像真的該找個醫生看看耳朵了。
剛好他的違約金很多,足夠他治病的吧。
辛阮如是想。
流銀似的月光從窗子照進來,映在表盤上,成了屋內最亮的地方,表盤裏的秒針靜谧無聲,卻在不知疲倦地奔跑。
時間可以治愈一切。
像是有一個小泡在耳中炸裂,叮地一聲共鳴,簡短迅速,然後靜寂的世界似乎通透了幾分。
隐約有一絲聲音傳入辛阮的耳中,像是隔着一層膜,模模糊糊,還不太清楚。
“我做什麽了。”辛阮終于說話。
許久未說話的聲音一片沙啞,像是砂紙一樣磨刺耳膜,聽的辛阮自己也皺眉。
“一定要人點破嗎?”
黎燃終究是沒了任何的耐心,語氣愈發寒冷,眼中帶着審視,“從前不知道。”
“你竟然這麽會裝。”
刻薄的話語傳入耳中。
聽得辛阮微怔。
他有些不确定,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嗎?
為什麽從前熟悉溫暖的聲音與淺笑全然不在了。
那天溫潤如玉帶着善意笑容的人為什麽跟他講出了這樣難聽刻薄的話語。
還是初次相遇太過于美好,以至于他沉湎在自己遐想的過去與将來,從未正視過現在,從未正視過此時此刻,在他面前最真實的黎燃。
那個真真切切讨厭自己的黎燃……
是從什麽時候起,他變成了黎燃最讨厭的人。
辛阮垂着眼。
他想不起來,也問不出答案。
“咚咚咚。”
不輕不重的叩門聲,是姜管家在敲門。
他等了一會兒,屋內的人沒有喊他進去。
猶豫了一下,姜管家還是推開了一絲門縫,“辛先生,黎太太找你的電話。”
姜管家口中的黎太太自然指的是黎燃母親。
姜管家推開狹窄的門縫裏,随之而來的有長廊上暖黃的燈光,像是流金一樣淌進來,灑落在黎燃高大的身軀上。
一如初次相見,辛阮擡眼的那一瞬間,看到的披着暖光帶着淺笑,問他可以嗎的黎燃。
“出去。”黎燃低聲呵斥。
已經說明了黎母來電話的事情,聽到呵斥,姜管家沒有絲毫猶豫,果斷抽身。
門被關上,映照在黎燃身上的暖光也一絲絲收回。
辛阮仰着頭,看着自己曾經以為的光,一點點黯淡,最終與月色融為一體,也是他從前最懼怕的黑暗。
他錯把一時的溫暖當作永恒,死死抓住餘光不願撒手,卻忘了太陽也會落,也會斂起全部的光芒,不理會苦苦追尋的人,靜默寂然地沉入海平面之下。
原來所謂的美好一切都是他的遐想。
太陽沉入海平面之下後,追光的人便只有黑暗……
“讓經紀公司找母親要代言的行為一定要我點破?”
“被換找母親告狀不是你?”
黑暗中的黎燃開口,聲音像是裹挾着冰渣,冷得不行。
原本以為都是成年人,沒必要把話說的那麽清楚,點到為止,辛阮會懂。
但現在看來,他顯然低估了辛阮的臉皮,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事情辛阮做起來是真的得心應手啊。
“這世界上那麽多人,怎麽就認定是我呢。”辛阮垂下眼睫,開口說話的聲音很輕。
“那或者,還有誰?”黎燃反問的語氣裏全是輕蔑。
“可能是我的經紀人。”辛阮是認真思索後,給出了答案。
但黎燃聞言,卻是笑出了聲。
但仔細分辨,卻可以看出他眼裏沒有半點笑意,“辛阮,你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戲嗎?”
也是,辛阮恍惚間反應過來,在黎燃心中經紀人跟自己又有幾分區別呢?
“你認為是我那就是我吧。”
徹底失去了辯解的欲望,辛阮垂着眼睛,濃密的睫毛打下一片陰影。
他帶着破罐子破摔的勇氣,喃喃自語般,攬下了所有罪名,“沒錯啊,都是我告的狀,我就是喜歡什麽都跟母親說。”
“所以呢。”黎燃冷冷地盯着他,“所以要靠跟母親告狀的方式把我困一輩子嗎。”
一輩子。
聽到這個詞的辛阮有了片刻恍惚。
他曾經是想跟黎燃一輩子來着,但沒想到在黎燃眼中是困,是束縛。
“那你當初為什麽會同意結婚呢?”
“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嗎?”
“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才不會被人要挾,跟我結婚是有那麽一點真心呢。”辛阮苦澀道。
大夢初醒,原來從始至終都是他的一腔孤勇,一廂情願。
聞言,黎燃一怔。
辛阮說的不錯,如果他不願意,沒有人能要挾他。
同意和辛阮結婚除了母親的原因,還有他自己的判斷。
他原以為無論如何,願意舍身救人的人總是不差的。
而且,跟辛阮僅有的幾次見面,他也覺得辛阮是個簡單純粹的人,即便有一些心思和想法,也在他可接受的範圍內。
只是後來他才發現是自己看走了眼。
看着他沉默,辛阮突然就笑了,“一條人命能抵多久?那可是你母親,難道不值得你對我好一輩子?”
黎燃淡漠地審視着他,一言不發。
黎燃的視線像針一樣,戳着辛阮的身體,他的心一點點沉寂,像是要落入無盡的深海。
但辛阮卻覺得自己很輕松。
彎了彎眉眼,辛阮笑得漂亮,像是大漠裏開出的荊棘花,熱烈又狠毒,“我就是打算用這樣的方法困你一輩子。”
笑容不減,辛阮垂眼,語氣很輕,像是在一一細數,“我還要告訴母親,婚後你一直不碰我,我就在她面前哭,撕心裂肺的哭。”
他語氣如常地說着這些話語,“你不是了解我嗎,我多會裝可憐啊,母親對我那麽多愧疚,下一秒就會打電話逼你就範。”
黎燃的臉色越發地沉。
他從沒想過辛阮這麽地恬不知恥。
像是覺得不夠一樣,辛阮伸出自己的手機晃了晃,銀色的手機在月色下異常地耀眼。
“不說話?”
“不然我打電話試試?”
辛阮開口的語氣很是挑釁,但屋內卻是悄無聲息,波瀾不驚。
沉默之後,便是爆發。
下一刻,黎燃欺身而上,沒有任何溫柔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