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見啦我的寧大人
再見啦我的寧大人
此言一出。
滿室死靜。
扶連城啪地一聲摔筷子,臉色急劇陰沉。
扶萱亦是滿眼不贊同,放下筷子。
溫言斐眉頭緊鎖,卻并未說什麽。
扶窈秀眉微蹙,不明其意,看了一眼溫言斐,她現在都要和溫家結親了,自然是要考慮溫言斐的感受,盡量不與寧潇牽扯來往,便理了理思緒,淡淡道:“你……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
“我同你有幾句話說,你出來下。”寧潇啞着聲音,眼眸微暗,甚至語調還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祈求,有些卑微,他講道,“說完我便走了。”
“可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扶窈聲音很輕,仿佛随時會破碎般。
“我家窈窈,已經和言斐訂婚了,男女授受不親,你有什麽話就同我說,我替你轉告。”扶連城譏笑一聲,就像看跳梁小醜那般豁然站起,離開坐席,一邊走去一邊挽起袖子。
寧潇深深地看了眼扶窈,吸口冷氣,心口密密麻麻的疼,仿佛千萬只小蟲撕咬,癢且疼,可他并未患有心疾?為何心髒會這般疼……
“扶窈,你出來。”寧潇軟了音調 ,低沉的不像話,嗓音就像浸透了涼雨那般陰郁,甚至,放下了身段,“行嗎?”
“……”扶窈心口惴惴,有些心痛,與從前的心上人撕裂竟是這樣的感覺麽?
她頗為無助且慌亂地看了眼溫言斐。
溫言斐喉結微動,覆下黑睫遮住眸中情緒,拿起筷子将千頁豆腐吃掉,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嗓音很低很低,似乎有些難過般,嘆口氣,良久,扯出一抹牽強至極的笑,擡起頭,有些自嘲:“你去吧,他既然找你,想必是有話說,我是放心你的。窈窈。”
窈窈這二字,是改了稱呼的。
聽在寧潇耳中,很是紮。
“……好……”
扶窈起身。
扶連城攥緊拳頭,像是吃了鵝卵石那般,臉色難看至極。
寧潇和扶窈去了花園中,單獨談話。
二人坐在初春的涼亭中,扶窈看着湖面上蜻蜓劃過後驚起的一圈圈漣漪,哀戚地理了理袖口,兀自斟了杯熱茶,笑了笑,笑容破碎,眼中濕意漸多:“寧潇,怎麽了?方才我家正與言斐商談訂婚之事,你如此急切來找我,是祝福我的嗎?”
祝福……
寧潇心口仿佛被利劍狠狠砍了一刀。
祝福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卻發現怎麽也說不出一句話時,又低頭嘆息,有一種痛苦從心口蔓延開來,延伸至喉嚨,至面頰,叫他有些難以理智,無法控制情緒。
只見他幾乎快捏碎了那茶盞,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如果……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沒什麽想說的。”扶窈心口酸脹,又苦澀,放下一個人可真難啊,過程何其痛苦,既心酸又艱難,反反複複地拿起又放下,他的存在總是會撩撥起自己的情緒,或喜或怒,扶窈正欲站起身,苦笑道,“那我便先走一步?寧大人若覺得府上景色別致,可自己一個人逛逛。”
“扶窈,你等等。”寧潇出聲了。
他不知道說什麽啊。
他能說什麽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聽說扶窈要訂婚了,就慌不擇路地跑來了,甚至不顧傷口撕裂,那一瞬間,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他一定要同扶窈說說話。
扶窈停在原地。
“你真的想好,同溫言斐訂婚了嗎?”寧潇憋出一句話,“他雖然德行尚可,可若不是你喜歡的,你餘生就要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度過了。”
可笑。
他有什麽資格說這句話?
他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要和自己喜歡的人成婚,在一起?
他不是從前三番五次地拒絕過自己嗎?
她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嗎?不能……是寧潇狠狠破滅了她的夢,告訴她不要做夢,結果現在,他告訴她,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真的好可笑……
她從前那麽喜歡他,他那麽堅定的拒絕自己,現在卻告訴她,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算是諷刺嗎?他明明不喜歡自己,卻說出這樣的話!他是希望自己一直喜歡着他,但一直別成婚嗎?
扶窈抓起茶杯,潑了寧潇一臉的冷茶水,笑容微涼:“可笑。你哪裏看出來,我不喜歡溫言斐了?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溫言斐?你不會還以為我喜歡你吧?寧大人,兩年前,是我扶窈少不更事,那時并不懂喜歡為何物,其實呢,從前也并不喜歡你,不過是鬧着玩的罷了。”
寧潇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惹的扶窈這樣發怒,被潑了一臉冷場,他面色表情地呆在原地。
神色低沉,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似乎很是不可置信,他指尖有些不可遏制的微顫,被他用另外一只手按住了,藏在袖中。
“寧大人,以前不會當真了吧?以前我不懂事,說話不能做數的。不過也好,現在我找到我喜歡的人了。”扶窈眉眼彎彎,眼中眸光破碎,死死地攥着茶杯,睫毛亂顫,深呼吸壓住胸口的痛,極力冷靜,“寧大人,祝我訂婚快樂,百年好合,早日成婚,早生貴子吧?”
她在笑,笑的卻很僵硬,用盡全力才将唇角勾出一個個極淺極淺的弧度,像是節節敗退的戰将偏偏要打一場翻身仗。
她笑着看着寧潇,面上說的話多潇灑啊,心中卻在滴血:寧潇,我終于放下你了,多好啊。
“祝你……”寧潇嘴唇嗫嚅,他失敗了,怎麽也說不出這句話來。
“你嫁給他,真的會幸福?”寧潇搖搖頭,眼中流露悲憫與痛苦。
“說得好像嫁給你會幸福那樣,可你願意讓我嫁給你?”扶窈自嘲。
寧潇沒說話,陷入極其矛盾的境地,沉默地看着扶窈,目光複雜至極,有痛苦、不甘、欣喜、遺憾……
那個眼神太複雜了,扶窈看不懂。
但他沉默了。
那……
“你有什麽資格?評論我的婚事!寧丞相,麻煩你出去,不要在這裏指手畫腳,既你對我無意,就別生撩我之心,我也要有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并不是一定要圍着你轉。”
扶窈說話很平淡,卻很堅定,堅定的像是一刀切斷所有亂罵。
寧潇攥緊拳頭,吊梢眼殷紅的可怕,三次欲言又止,卻偏偏什麽都說不出,似乎有口難言,又似乎不願意講,神色很是複雜,他看上去很難過,沉默良久,終究是灰頭土臉地站起身,将桌上扶窈給他倒的涼茶,一飲而盡,語氣喪的可怕,他啊,站在微涼的春風裏,痛苦艱難地說:“那……我……祝你……幸福啊……小尾巴……”
扶窈落下一行淚,被她狠狠擦去,仰頭看天,勾唇笑的釋然,好痛啊,她的心痛到生不如死:“那,謝謝你啊,寧大人……”
寧大人,占據我整個少女時代的寧大人,再見呀……
從此,一別生寬,各自歡喜。
“不……謝……你幸福就好…”寧潇失魂落魄站起身,捂着隐隐作痛的心髒,幾乎是揪緊了胸膛的衣服,一步步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他像扶窈那樣同時仰頭看天,步履趔趄,很是困難。
陳朗去扶他。
他擦了擦濕潤的眼角,終究是忍不住在路的盡頭轉身,恰好看到涼亭中的少女同時轉身離去,她步伐輕飄飄的,像是撐不住似的。
“我不幸福,但是,你幸福就好了。”寧潇嗓音晦澀,沙啞到像飽經風霜的老人,斑駁陳舊的古鐘。
勉強走出将軍府,寧潇上了馬車,一言不發,緊閉雙眼,猛地吐出一口血!
“大人!!”陳朗掀開車簾,立刻去撫拍他的後背,只見情緒大起大落的寧潇額前忽然現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血管,太陽穴的青筋漲起來,臉手腕處的血管也逐漸變得暗黑…
他整個人痛苦至極地隐忍着,咬緊後槽牙,坐着,心口一處甜血逆行而上,噗的一聲,嘔出一口黑血。
“公子!!你毒發了!”
陳朗心急如焚,迅速拿出一個梅花玉瓶裏面的藥丸,給寧潇服下。
那血管裏像是有什麽小蟲子在不懂湧動、快速跳竄那般,所過之處,将血管頂起來,寧潇全身猶如蜈蚣毒蛇撕咬,渾身痛到蜷縮,他臉色迅速慘白,失去所有血色,像是一個将死之人那般,脖子青筋暴起,細若游絲,将自己抱成一團,倒在馬車中的地板上。
“糟了……”陳朗立刻架馬,火速趕往東郊櫻羽山頂的一處世外桃源,躲過所有陣法機關傳進一個別院,踹門而入,扶着人事不省的寧潇進入,“不好了,莫老快點出來看看啊!”
“怎麽了怎麽了?”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後,那有一正在釀酒的老者急匆匆跑出來,看了眼寧潇,叫了一聲大事不妙,“你家大人了?本來就沒幾年活頭,怎麽還把自己搞病發了?不妙啊不妙!要死了,趕緊回去準備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