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沒有讓他想拼命
沒有讓他想拼命
“莫老你就別說了!你快點救救我家大人啊!”陳朗急的團團轉。
“好好好,救救救,沒用的東西救了幹嘛?這麽大了連媳婦都沒讨到一個。”莫老嘴皮子很溜,一邊叽裏呱啦,手上半點不停,迅速點血插銀針,放毒血,随後又立刻去開藥熬藥,扔過去一個藥丸,“給你家大人吃了。”
“這,是什麽?”陳朗捏着鼻尖,嫌棄地拿起那顆奇醜無比、奇臭無比的藥丸,隐約有馬糞的味道。
“主要成分是馬的腸衣,因此沾了馬糞味道也可以理解,若不吃,你讓你家大人死了算了?”莫老笑嘻嘻的調侃。
陳朗立刻給寧潇吃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
寧潇才睜開雙眼,坐在椅子上,緩緩看清了周遭,坐起身,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朝莫老說了聲:“多謝……”
“不必。你身上的奇毒也正好是老夫感興趣的難題,這麽多年,還鮮少碰到如此棘手的毒。若我估計的不錯,你明年就該死了,唔,我覺得我治好的可能性不大,你還是趕緊吩咐你家裏人給你挑口好點的棺材叭,提前準備下。”
莫老約莫八十多,身子骨十分硬朗,也很利索,笑眯眯的白發老翁:“你這病,我估測,應該是在出生時被下的慢性毒,年幼時不會察覺,安然無恙,但倘若長到了十七歲便開始逐漸毒發,期初是兩年毒發一次,讓你活不過二十五歲,病情十分兇險,發病時,你體內血管全部變成青黑,那你就沒救啦!”
寧潇斂好衣領,莫老很口是心非,一口一個棺材,卻幫把他墜馬傷、毒蛇傷全部處理了遍,他又平靜虛弱地道了聲:“多謝。”
“嗳,給你下毒的人真是陰險呢!從出生就給你下慢性毒,下的悄無聲息,十七歲之前不會毒發,十七歲之後毒發五年,至二十五歲才會死,誰能想到你這十七歲開始莫名的毒發,是出生就下的毒呢?所以下毒人惡毒又詭計多端啊!制毒人也很高超!”
莫老興奮地研究寧潇身上的毒,摸着胡子搖搖頭:“我這老頭子才八十多,正是意氣風發時,可憐小寧潇才二十三呢,等過兩年你死了,我還活着,可謂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叫我傷心吶。”
寧潇倒也不惱,已經習慣了莫老的說話方式,剛控制住毒素,他就起身,打算離開。
卻被莫老靈活地轉身擡腳攔住路:“臭小子,剛給你穩定毒素,你還需要在我這裏住上三天觀察情況,吃三天的藥穩固調養,我可不想你一回去就被你家這個小話痨陳朗把我拎去丞相府!”
莫老笑嘻嘻地殷勤地遞上去一碗黏糊糊的藥:“小寧潇,吃了它。”
寧潇平靜地接過碗,忍住毒發後體內的不适,額前滲出了細細小小的冷汗,手腕微反,将全部的藥倒在花圃的土壤中……
“你!!你你你!這是你治你毒的藥!雖然你這毒多半治不好,但是老小兒都沒放棄,你憑什麽倒掉?難不成你不想活了?”莫老氣的吹胡子瞪眼,張口就訓人,“臭小子!”
“活着?”寧潇面無表情,眸子平靜如一灘死水,黑黢黢毫無生氣,哂笑自嘲,“我活着做什麽?”
年紀輕輕官居丞相,載入史冊,百官之首,事業已經成功了。
其餘的,還活着,做什麽?
“你——”
莫老深吸口氣,壓住怒火,不成器地揪住寧潇的袖子尖尖,哼哼唧唧,“你這個廢物,娶不到媳婦就自暴自棄?”
寧潇沒說話,眼神冷的像在冰湖裏凍過的刀,聲音輕寒:“你告訴我,我活着做什麽?”
“你你……”莫老氣的叉腰跺腳,狠狠揣了花壇,默默地嘆息,“你活着,我怎麽知道你做什麽?老子都活了八十多年了,照你這意思是,我不知道自己活着幹嘛就要去死了?那我現在就去吊死去了。”
“官居丞相,仕途也就到這裏了。家中母親有大哥。我既無妻兒子女,活着,并無意義。”寧潇說出這番話時,冷靜到極致,目光鎮靜,腦海裏閃過一抹人影,他坐在榕樹下,吹着山頂呼嘯而過的涼風,掐着眉心,指尖發顫,胸口起伏不平。
莫老其實,從三年前就看出了寧潇的求生欲并不強,他是一個對生活并無希望和期待的人,日複一日的勵精圖治勤政愛民、讀萬卷書,不過是野心所致,但他因着這毒野心就只能做到那裏了。而他生命中,也并未出現過一個讓他拼命想活下去的人。
尤其是這三年,寧潇的求生欲在一點點減弱。
到了現在,竟然也不肯喝藥了。
雖然那藥喝了幾年,也并沒什麽用……
莫老長嘆口氣,仰天搖頭,大喊道:“寧潇,人間那麽美好,你他娘的居然不想活?老子還想活到一千歲呢。喝酒釣魚打牌多好!”
陳朗走去,撲通一聲跪在寧潇面前,畢恭畢敬遞上去一碗藥:“大人,喝藥……”
寧潇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眉若遠山,似乎籠罩無數陰郁冷寒之氣,面色回歸于數年如一日的平靜,乏味,單調,不近人情。
莫老搖搖頭,兀自喝着高粱酒,烈酒辣喉,他嘶了一聲,踹了陳朗一腳,對他說道:“有時候,我寧願你家大人多喝酒吃肉逛青樓打牌釣魚,多發現人間美好,一個人也沒什麽朋友,身邊也沒個女人,二十三了連媳婦都沒娶到,我要是他,嗯,我也不想活,我仿佛就發現了他不想活的原因了……”
寧潇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
仰頭一飲而盡,不要命似的灌,喝了整整兩壇,将酒壇狠狠砸在地上。
然後,轟然倒下。
寧潇醉死三天。
第三天醒來,想起了什麽,又不要命地灌了一壇酒,醉死過去。
第三天,這天,本該是扶窈訂婚。
可是……
昨日,寧寒遠派人來約阿姐去櫻羽山看櫻花盛開,欣賞很多珍稀鳥雀,阿姐白日去的,可當晚卻沒回來,二人夜不歸宿。
雖是訂婚了,許了人家,這夜不歸宿終究不像話,傳出去對名聲不好。
而且阿姐向來規矩守禮,斷然不會夜不歸宿,所以……扶家料定扶萱應該是出了什麽事。
巧的是,寧寒遠也沒有回家。
這二人保不齊是出事了。
第二日,扶連城就命人去通知寧家,巧的是寧潇也不見了。
寧夫人和扶家兩邊各自火急火燎地派人去尋扶萱與寧寒遠。
所以……
這一日,本該和溫言斐訂婚的,卻生生被擱淺推遲了,至于訂婚的良辰吉日,日後再議。
扶窈擔心阿姐,當天早晨,天麻麻亮,就起來了。
外面的天兒灰蒙蒙的,朝露微寒,初春的清晨有些涼人。
扶窈火急火燎地穿上鞋,抓起架上的外袍邊走邊穿,玉雪連忙給她開門,急急講道:“小姐,用些早膳再去吧……”
“阿姐消失了一天一夜,我哪裏還吃得下?”扶窈帶了二十多個家丁,剛打開府門時,踏出去一步險些撞到要上前來敲門的溫言斐。
溫言斐身穿淺青色竹紋寬闊,微愣後,立刻後退一步見禮:“二姑娘?”
扶窈掃了他一眼,面色閃過一絲驚訝:“言斐哥哥怎地來了?”
溫言斐袍上染着霧中的濕意,略微蹙眉:“你昨日派人說推遲訂婚,我料想你家應該是出了點事兒,有些擔心,便來了。”
“你何時來的?”扶窈面露急色,有些嘆氣,欲言又止,“我家…我家是出了點事兒,不過沒大事,你別擔心,你先回家吧。”
“我才來的。”溫言斐道。
卻不想身邊困意襲來的修衙,接話:“咱們公子三更便來了,但是怕擾了二姑娘睡覺,硬生生站在門外等了一個多時辰。”
溫言斐掃了修衙一眼,修衙乖乖閉嘴。
扶窈心中一動,道了聲謝。
“你我二人即将定親,你家中有什麽事情,我可以幫忙的,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不是嗎?”溫言斐嗓音如徐徐清風,平緩,帶給人安定柔和,“我不會與外人講的。”
“我信得過你……”扶窈捏緊袖尖,焦頭爛額長嘆口氣,事關阿姐名聲,只十分隐晦地拿起溫言斐的手,在他掌心無聲寫到:阿姐,失蹤了。
微軟的指腹劃過他的手掌心,如羽毛掃過心頭。
溫言斐指尖微顫,眸光晦澀了幾分,道:“我與你同去。”
扶窈猶豫了下,并未推辭,溫言斐曾做過一段時間免費義診,在大街小巷治病,對地理很是熟悉。
“二姑娘……你不必憂心,有我在。”溫言斐其實不太擅長說花言巧語,耳垂微紅,心髒怦怦跳,有些不好意思,很是認真的講,“有我在,一定會幫你找到人的,我……會幫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說到最後,他話語斷斷續續。
灰蒙蒙的暮色中,濃霧成團,男子黑曜石般的眸子沉穩堅定,如磐石般堅不可摧,扶窈沒聽清他後半句,只聽到一定會幫你找到人那兒,便莞爾一笑,翻身上馬:“謝謝你,溫太醫。”
溫太醫……
她又喚他溫太醫,其實她之前喊言斐哥哥的時候,便不是很自然,仿佛強迫自己喊得那般,眼下喊他溫太醫竟然十分順口。溫言斐眸色微暗,他其實還并沒有走進她的心裏……-
女子架馬,連馬車都沒坐,微俯身,就去了櫻羽山找扶萱,挨個挨個問。
偌大的一個櫻羽山,找人并不好找,況且他們二人夜不歸宿,此時還得悄悄找,不可大肆外傳,對名聲不好。
扶連城、扶窈、溫言斐三人分別從山兩邊找。
扶窈又把帶去的二十個婆子小厮,分去了二十個地方,自己則單獨走了一個地方。
從早晨找到正午,山中除了樵夫連人影都沒看到一個。
真是奇了怪了……
阿姐從前不是這般沒有分寸的人。
走到山頂時,竟誤打誤撞看見了一處櫻花林,那櫻花林籠在一片迷霧中。
可此時,已經正午,雲朗風清,藍天白雲天光正好,并無霧氣,那一處櫻花林頭頂卻罩着迷霧,像是一個迷陣,扶窈自言自語道:“玉雪,你說阿姐和寒遠哥哥會不會誤闖進這迷陣了,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