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重生

既然神佛許了重來一世,她必将實現誓言。婉筠握緊被子下的雙手。

“小姐,您醒啦。”一個胖乎乎,圓臉,身穿黛紫色衣服的丫鬟走進屋來。她端着一個銅盆,手上搭着疊好的毛巾。一雙眼笑起來好像天上的弦月。

“杏兒。”婉筠輕喚一聲,已是講不出其他話。看見杏兒活生生的站在屋內,心和揉碎似的。多好的姑娘,總是笑着,帶誰都和和氣氣的。上一世為了自己慘死,這輩子總要讓她一生平安幸福。

看着婉筠眼帶霧氣,杏兒以為自家小姐又在想夫人。

三日前夫人忌日,小姐在佛堂跪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就發熱病,直說胡話。人清醒過來後卻不言語了,只直愣愣的瞧着自己和崔媽媽發呆。大夫說該是思母心切造成的,往後切不可太過心慮方能大好。今日小姐總算開了口,自己要讓她想點別的事兒才好,杏兒思索着。趕緊上前一邊給她擦臉挽發一邊道:

“小姐,您得趕緊好起來呢。眼瞧着再不久就到知縣夫人辦賞花會的時日了,您都答應會去的,到時候容光煥發才給知縣府長臉啊。”

杏兒知道婉筠現在最最在意的事便是能讓梅氏開心。小少爺早到了該請先生的時候,可府裏卻一點動靜也無。

賞花會?婉筠心裏思索着,上一世自己及笄前一個月梅氏的确辦了一場,說是為了讓石豐縣有些身份的小姐聯絡情誼,也好都多些閨中密友。這麽說來,現在是自己快十六之時。

上輩子那個賞花會婉筠是頂着熱病去的,到那不足一刻鐘就被吳雯茵以‘過了病氣給他人’為由送了回來。

正想着,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穿着桃紅細布衣裳的丫鬟正倚着門框。

“小桃,快把門關了,小姐這會兒受不得風的。”杏兒急忙道

小桃也不動,反而從兜裏掏出了一把瓜子磕起來。斜眼往屋內瞟着,道:“這屋裏常年一股子香灰味兒,現又滿是藥味,通通風才好呢。”

杏兒不慣口舌,又擔心婉筠聽了這話多思,趕緊上前關門。卻被小桃一把攔住,“我說不關就不關,這院子我說話還不管用了?”小桃沖着杏兒吼。

這樣放在以前杏兒就避開了,但此刻婉筠正卧病在床她如何能讓?一時間兩人僵持不下。

“我說話可作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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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聞聲而望,只見婉筠手撐着床坐了起來。人在病中,卻別有一番美意,頭發未紮烏黑的秀絲似搭未搭在額間肩邊,唇微微閉上,一雙眼睛因病不太有神采浮上一層薄薄的霧氣更是招人疼惜。見之忘俗。

小桃有些呆住了,心想:往常總看表姑娘穿着暗淡衣裳不覺得,今日一身白色底衣竟顯得這樣好看。

見婉筠撐坐吃力,杏兒着急服侍猛地一松手,小桃差點摔個大馬趴。這倒回過些神,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道:“這是知縣府,夫人讓我們敬着你,叫你一聲‘表小姐’。說句不好聽的,你在這府裏也不過是個外人。”說着打眼一橫“還真把自己當正經小姐了,哼。”

表小姐,小桃自認為是了解的。在這院裏當差這麽些年,就沒聽婉筠講過幾句話。更別提真的管事甚的了。

小桃先前還有些顧忌,後來随着性子鬧過一回,表小姐只當沒瞧見。崔媽媽有心要管也被壓下。知縣夫人倒叫了她去,誇她做事用心,給了賞錢。這還有甚不明的。

前,表小姐懦弱好欺。後,知縣夫人推波助瀾。小桃在這北邊的小院便作威作福起來。此次她又有甚好怕?這算是幾年來鬧得輕的。

這時崔媽媽拿了從靈峰寺請的經書進屋。面無表情也不瞧他人,直直走到床邊,拿了軟枕放在婉筠身後,好讓她能舒服點靠着。

小桃最是看不上崔媽媽這個樣子,走路下巴擡得高高的,仿似誰也瞧不上。她也不想想在這縣府誰說了算,知縣夫人動動手指頭她們三個連待得地兒都無。今日一向軟弱寡言的表小姐也有想冒頭的跡象。

思及此,小桃撇撇嘴斜眼看着婉筠主仆三人。道:“哪就這樣精貴,不過是同我一個主子底下讨飯吃,說到底,也都是奴才,一樣的下賤命!”

這話罵得極難聽,明擺着是惡心婉筠。可也沒指名道姓。真挑錯,只要小桃說她是對杏兒和崔媽媽說的,這也就不過也就是下人間的拌嘴,算不得什麽大事。

杏兒臉色兒都變了。小姐那可是尚書嫡女之尊,現在一個縣官家的奴婢也敢出言不遜。她心裏實在為婉筠叫屈,正想出言反駁。卻被崔媽媽一個眼生打住。

因知曉婉筠素來不喜在與人争執,凡事能忍就忍,可避則避。崔媽媽也就收了性子,天大的事都得以小姐之意為重。

“掌嘴!”這話輕輕飄進房裏其他人耳朵裏。聲雖微弱卻透着一股子狠勁兒,一時間衆人都愣了神。崔媽媽更是瞪圓了眼瞧着婉筠。

許婉筠心中一緊,是不是自己轉變太快過于突兀被瞧出了端倪。剛想說些甚來調和,崔媽媽竟臉露欣慰眼中含淚,緊了緊婉筠的手,又把被子扯平整。

小桃權當自己幻聽,這個院子哪會有人敢如此和自己講話。陰陽怪氣的說:“有手有腳的人哪就須得這些人伺候,就該和夫人禀了,發賣······”

“啪”一聲脆響打斷了小桃的話頭,她捂着自己的臉不可思議的望着崔媽媽,只見崔媽媽還是那副她讨厭的高高在上的樣子,還更多了些氣勢,直逼着小桃往後退了一步。

崔媽媽在尚書府時就是管事媽媽,誰人見了不給一兩分面子,那時剛進府的小丫鬟見了都發抖。現在她氣勢全開,哪是小桃受得住的。

“你······你······”小桃盯着崔媽媽嘴裏沒一句整話,手不自覺的舉起對着婉筠主仆指指點點。

崔媽媽這下沒留一絲餘地,用盡全力扇向小桃另一邊的臉。那聲音大得都能傳到院外。小桃轉了幾圈才停下,覺着嘴角好似有甚東西流出,拿絹子一抹,竟是鮮紅的血跡。

她又氣又怕,立在原處身如篩糠。只喃喃道:“我這就去禀明夫人。”

婉筠嘴角勾起,無奈一笑。自己平日裏是有多軟弱好欺?一個自己院裏的丫鬟都到了這副田地,想到的竟不是同自己讨饒,而是去梅氏處告狀。也罷,自己這才剛醒所有的事剛剛開始改變。

“既然你心不在北院,我也就不留你。去和你主子說,養不熟的狗我不要。”大病初愈婉筠的聲音還是顯得虛弱。

小桃還楞楞的杵着。崔媽媽厲聲喝道:“還不快滾!”

小桃這才拔腿跑出門去,一路上彷如夢中。如何也想不明白今日這是怎麽了,平日裏溫順好欺的表小姐今日怎的因一句話就鬧出如此陣仗。

想着事也就沒瞧着路,正與往北院來的知縣大小姐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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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剛出院門,崔媽媽就跪在門口一個勁兒拜。杏兒把她扶起時已是滿面淚痕。

婉筠示意杏兒扶着崔媽媽在床邊坐下。

“媽媽這是怎的了?我現在人也醒了,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如何落淚?”

“老奴這就是開心的,我日日求上天保佑,一定要讓小姐您振作起來。往常瞧着您被欺,無論如何說您都不願反擊,總是忍着。您可是尚書府的嫡長女呀,我瞧着為實心痛。今日您終于想通了,能這樣,老奴是真開心。夫人在天有靈,也會高興的。”

說着,又是幾滴熱淚掉在婉筠手上。

婉筠心下了然。今日自己性情大變,崔媽媽不覺奇怪反而欣慰,原是因她平日裏就常和自己說要如此行事。自己上一世活在自責裏,竟從沒聽進過一句。

輕輕擦去崔媽媽臉上的眼淚,拿起她的手疊放在自己手上,婉筠才道:“這次大病一場,我是想清楚了。娘總也不願我活的像個姑子,我過的開心自在才是她所願。您放心,至今日起,婉筠定不會再委屈自己。”

崔媽媽聽了連連點頭,又是笑又是掉淚的,弄得杏兒再一旁不知道該做點甚好,也跟着一個勁點頭。

“喲~表妹妹這是大好啦?”一尖薄的聲音傳來,這女子膚色白皙,身着蕉黃印花交領衫米白長裙本應更顯得嬌俏動人,只是顴骨略高倒讓人覺得有一兩分刻薄。

“請大小姐安。”杏連忙深施一禮,崔媽媽也微屈膝。

吳雯茵在靠窗的椅子坐下,滿臉不快,道:“崔媽媽好大的架子,見了我也不行禮。”

小桃立在吳雯茵身後接話:“可不,都把自己當主子了。”

這話說得重,婉筠也還在病中,崔媽媽只得規規矩矩施了常禮道:“給大小姐請安,老奴知錯。”

吳雯茵卻是不願,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挑釁的說:“既已知錯,就跪下認錯吧。這樣或許我能饒了你。”小桃則在她身後挑眉弄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杏兒以為自己聽錯了甚。下跪?不說夫人在世時對崔媽媽多有尊敬,就是現在知縣夫人和老夫人對她也是有幾分尊重的。這吳雯茵才多大,就如此行事?

關鍵在于崔媽媽平日就謹言慎行,未有過錯。而今次這般實則也算不得甚,像是她這般年紀和位置的媽媽實在不必每每都同在家的姑娘行大禮。這也是大家子小姐應有的氣度。

杏兒不解的瞪着雙眼,怎的也想不明白。

婉筠卻是早已看穿,這吳雯茵得了小桃的話,前來顯示她在府中的位高,既是提醒自己該安淡又打了自己的臉。并不見得真要崔媽媽下跪,不過是想敲打一下。

可瞧着她的臉,婉筠雙眼都要滴血,上輩子種種猶如眼前,若不是她吳雯茵将自己扶進那間梅才良早已藏着的屋子,她又如何會與豺狼共處一室多年,落得那般下場。

被下的手緊緊捏住床單,婉筠不斷提醒自己一定要穩住,一定要穩住。此時實不是爆發之時,還有諸多事宜需準備,重中之重是自己的的身體還未痊愈,不可因一時意氣壞了根本。

便道:“崔媽媽年事已高,地上多是寒氣,你若實在氣不過,我這就給你下跪賠罪。”說着婉筠就要掀被下床。

吳雯茵眼急手快,趕緊攔住。“表妹妹這才好了這如何使得。我也就是随口一說,不過是剛進屋時見到是崔媽媽在哭覺得不妥。”又橫了一眼崔媽媽拉着婉筠的手道:“你這剛好,她卻哭得我在院外都聽得了,不知的還以為這院子誰人死了!”

她這就是在咒婉筠死啊,杏兒心性淺挂不住,氣的滿臉通紅。

再瞧婉筠,還是滿面病容,雙眼同往常一樣沒有神采也未見怒氣。全無剛剛小桃說的樣子,吳雯茵也就放下心來。

“既然表妹妹你親自求情了,那饒了便是。”

婉筠在病中的臉色卻是幫了忙,把原本的恨意隐去不少,但她不也想與吳雯筠多費唇舌,就閉眼靠在床頭,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吳雯茵偏生就是瞧不出一般,和座山似的坐在床邊不挪動。屋裏的人也都不言語,場面有些尴尬。她卻是不管不顧,眼直溜溜盯着婉筠發間的一根鑲紅寶石的發簪。

這發簪是杏兒特意挑的,通透的玉也沒有繁複的裝飾,只頭上鑲了金用來固定紅寶石。

杏兒瞧着有點兒色彩便拿來插在婉筠發間,想去去病氣。倒被吳雯茵瞧在眼裏就拔不出了。

她也不客氣,伸手就把發簪拔下來還帶着扯掉幾根發絲,疼得婉筠直皺眉。吳雯茵哪顧得直拿着簪子來回看,眼都放光。

“這根簪子真好看,和我賞花會要穿的衣裳正好相配。表妹妹平日裏都穿些深色衣物,又信佛念經的,該是用不着。”

許婉筠覺得可笑之極,你從我頭上拿下的東西,沒一個謝字還說我用不着?天下竟有這樣的人。自己上輩子真是蠢笨,這樣的人竟還覺得她好。

婉筠自嘲一笑,現下只想好好休息養好身子,但也不想便宜這人,就道:“那就借與你幾日。”

吳雯茵呢,話也沒聽清,只覺得了簪子便眉開眼笑出了門。也不管小桃在屋子裏被崔媽媽盯得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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