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2014年,名古屋下了我有記憶以來最大的一場雪。後來的新聞播報過那是時隔九年名古屋積雪深度超過20cm。我坐在窗邊看着雪發呆。路上偶爾才有幾輛車慢慢駛過,有包裹得嚴實的身影從街道遠處一直走到我的樓下,在我居高臨下的注視中摘下口罩,露出凍得發紅的臉和藏不住興奮的亮晶晶的眼睛。

那一天,平野紫耀在大雪中跋涉着從東京回了名古屋,告訴我,事務所給他接了第一部電視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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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死了之後,母親出租樓下的房間補貼家用。在我七歲那一年住進來的是獨自撫養兩個小男孩的理奈阿姨。母親收的房租遠低于市價,理奈阿姨搬進來之前,我曾聽過母親和朋友通電話,語氣還有些哽咽,說都是單親媽媽,大家都過得很辛苦,很想幫幫她。

總是心軟的母親。住進我們家的房客基本都是這樣的人。地方過來考學的學生,郁郁不得志總是做着一夜成名美夢的潦倒畫家,還有就是理奈阿姨這樣的人。母親出租房間的目的是補貼家用,但最後總會莫名變成某種接濟。

理奈阿姨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很多,在附近一家服裝店當導購小姐,為了微薄的加班費每天要工作15個小時。我後來回憶起,母親的善良對當時的理奈阿姨其實是種天真的羞辱。嫁人之前是被家族庇佑的母親,當家庭主婦之後更是遠離社會,即使是成了寡婦,也靠着父親生前供職的企業定期發放的撫恤金和長輩們的接濟幾乎沒有生活壓力。

理奈阿姨則不同,似乎和父母斷絕了關系,孩子的生父也完全不見蹤影。理奈阿姨是我第一次見到的還需要去上班的女性,她出門前化着精致妝容身着制服對着鏡子戴好領結的利落動作把我深深吸引住了,我也模仿着,過家家游戲的主題也變成了扮演服裝店的導購小姐,踩着從媽媽衣櫃裏偷偷拿出來的高跟鞋生疏說着“這位夫人,我是coco桑,請問有什麽我能幫助您的嗎”。

我小時候沒什麽朋友。玩過家家的時候會自己同時扮演爸爸媽媽和孩子,其實比只能當一個角色更有趣。但理奈阿姨搬進來之後,我有了兩個玩伴。雖然不再玩過家家游戲,當導購小姐也需要顧客啊。

和我同齡的平野紫耀和比我小兩歲的平野利久。最開始陪我玩導購小姐的游戲,他們倆都很耐心,配合地穿上一件件我推薦的衣服。

“夫人皮膚比較白,很适合紫色呢。”

平野紫耀穿上我遞過來的母親的紫色皮毛外套,對着鏡子點點頭,說就買這件吧。平野利久還要按照我給的劇本阻止下:“但是,sho子,我覺得之前試的那件更好看呢。”

不過比起導購小姐的游戲,他們倆更喜歡在外面瘋玩。這樣也很适合,在我被母親送去學插花、茶藝、芭蕾、馬術等等無聊課程的時候,平野兄弟就在附近的公園裏踢足球,等我空閑的時候再陪我一起扮演導購小姐和有錢夫人。

平野紫耀曾經很認真問過我:“你學這麽多課程不累嗎?”

我對比着色卡,扯出個深綠色的線軸,反問:“你學舞蹈不累嗎?”

“我喜歡跳舞,但愛醬好像不喜歡刺繡呢。”

我在撐子上落下最後一針,打好結剪線。老師留的作業是喜歡的動物,不用猜都知道那些面色蒼白跟我一起上課的小姑娘們繡的大概都是蝴蝶飛鳥之類纖細美麗的動物。我欣賞着繡布上那只歪歪扭扭的綠殼烏龜,說:“不是的,我最喜歡刺繡了啊。去玩導購小姐游戲吧。”

但這個游戲也不是一直都能順利進行下去的。因為頑皮總是骨折的平野紫耀胳膊打着石膏,只能把我遞過去的風衣斜披在肩上。

“不怎麽适合呢,夫人。”

平野紫耀在我的指使下艱難換着一件又一件衣服。利久看不下去,說希愛姐姐,我來換衣服吧。

“coco,”我糾正着他。戴上領結的我就不是由田希愛,而是盡職盡責的導購小姐coco:“coco今天一定要幫sho子夫人挑到最合适的衣服呢。”

實在是很礙眼,那一大塊石膏。而那個笨蛋對此完全不在意,順從地又披上件墊肩很高的收腰西裝,還忠實地進行着角色扮演:“coco桑,我有點餓了,我們可以先吃點東西嗎?”

冰箱裏有紙杯蛋糕,櫥櫃裏有餅幹。但coco桑不熟練地踩着高跟鞋,端過來一盤子一円硬幣。

“這是本店為VIP用戶準備的巧克力,是從瑞士空運過來的,夫人嘗一下吧。”

平野紫耀接過去,幾乎是毫不猶豫就放進口中吞了下去,說瑞士的味道真的很不錯啊。

總是骨折的平野紫耀,笨蛋一樣的平野紫耀,在我的慫恿下吃了五個一円硬幣的平野紫耀,在利久拼命壓抑着的啜泣聲中還問接下來玩什麽啊,繼續玩導購小姐嗎,愛醬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踢足球。真的是粗神經的笨蛋,我踢拉着高跟鞋去打電話,心情卻莫名變好了:“接下來應該是去急診室了啊笨蛋sho醬。”

那天之後平野紫耀倒還是毫無芥蒂跟我相處着,但利久變得很怕我。母親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大家準備早餐,她看着低頭顫抖着手從我手裏接過一盤松餅就飛跑出廚房的利久,問我:“小愛,你是不是欺負利久了?”

“才沒有。”我不滿:“要欺負也是欺負sho醬。”

“也不許欺負sho醬。”

“但是sho醬喜歡被我欺負啊。”我看着來拿果汁的平野紫耀,問:“是吧,sho醬?”

他笑得很燦爛,點頭說是啊。母親不輕不重地彈了下我的額頭,管教人的時候語氣也還是溫溫柔柔的:“反正不可以那樣。”

理奈阿姨在做了三年導購小姐後辦到了政府貸款,開了自己的服裝店,從我們家獨立了出去。他們搬走的那一天,總是躲着我的利久也拉着我的手哭了一會,倒是平野紫耀很是鎮定,在我指責他心狠的時候說只是不住在一起了呀,我們不是同班嗎。

平野紫耀因為搬家轉到了我就讀的學校,小學我們就是同班,升到中學後居然也還是同班。但到了青春期之後我們的聯系就變少了。我忙着和網球部的學長戀愛,他則靠着舞蹈加入了當地某個愛豆組合,随後居然加入了傑尼斯。

奇跡般的傑尼斯。理奈阿姨替他辦了慶祝的聚會,母親在餐桌上開玩笑,說sho成了大明星之後要替我向木村君要簽名的。大家都笑起來,平野紫耀倒是認真回答說一定。他是說到做到的性格,後來真的送給我母親一張木村拓哉的簽名,被她珍惜地裱好挂在了她和父親的結婚照旁邊。

但那時大家都覺得是笑談,沒有人覺得平野紫耀真的能成為大明星。JR太多了,多如繁星一樣,能被人看見的也就兩三顆。但能成為JR也已經是種榮譽。

大人們還在聊着天,我和平野紫耀聽得無聊,幹脆偷溜到樓上他的房間。

和我家的和式房間不同,平野紫耀的房間是美國式的,現代化的,略顯雜亂但生機勃勃的男孩子的房間。不怎麽和諧的是牆上山下智久的海報,在一衆體育明星中山p俊美的臉格格不入。我有些尴尬,說你居然還留着這個。

以前追星的時候買多了海報,我随手送給平野紫耀當生日禮物,沒想到他居然貼在了牆上。他說yama君很帥氣啊。我也會成為那樣帥氣的傑尼斯的。

我不以為然。那可是山p诶。

“幫我挑一下明天的衣服吧,coco桑。”

久違的羞恥的,小時候的我給自己起的導購小姐的時髦法式名字。我忍不住笑,又打了下他的胳膊,還是拉開了他的衣櫃:“随時為您效勞,sho子夫人。”

扔過去一件黑色襯衫,他直接大剌剌在我面前脫掉身上的衣服。我瞪大眼睛看他的腹肌:“你是把蛋白/粉當主食嗎?”

“也沒怎麽鍛煉。”

“我可以摸一下嗎?”

他很大方地撩起襯衫下擺。我摸上去,他問oo學長沒有嗎?

“不知道……”提到那學長我有點惆悵,幹脆跟他開始搞戀愛商談:“sho醬,我真的真的很苦惱,不知道該跟誰說,可以問你嗎?”

“當然。”

“我應不應該跟oo學長做啊?很多同學都做過了,我也很好奇,學長也想,但是懷孕了怎麽辦。”

“第一次會很痛的,我害怕痛。Sho醬做過嗎?”

平野紫耀避重就輕支支吾吾好半天,說不會很痛的,男孩子夠溫柔的話,就不會痛的。

那學長是出了名的急躁性格。我哀嚎一聲說那我完蛋了。

我人生中就沒接觸過什麽亞薩西的男人……非要說的話,我突然盯住平野紫耀。他不明所以,傻乎乎問我怎麽了。

非要說的話。我的幼馴染,好欺負的笨蛋,應該也算是亞薩西吧。

外面在下雪。雪花洋洋灑灑落下,我躺在平野紫耀的床上暈乎乎地看着,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灘水。樓下還能隐約聽到大人們的談笑聲,他們一定不知道就在自己的頭頂,這樣荒誕又香豔的事情。他從我雙腿/間探出頭,嘴唇上還有水漬,說愛醬很喜歡呢。

“進來吧……”

聽到自己的聲音時,我吓了一跳,這樣甜膩的飄忽的聲音。他喉結動了下,親上我的嘴唇。帶着鹹味的吻,我有些嫌棄想躲開,但他的力氣太大了。

真的不會痛啊……這是我還模糊記得的當時僅存的想法。

名古屋的冬天總是雪花紛飛,我對雪天本已司空見慣。但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下雪對我來說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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