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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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成功通過法考的獎勵,母親贊助了我一場度假的全部費用。本來我是打算和平野紫耀一起去某個日本觀光客稀少的東歐小島。2021年的平野紫耀工作安排很奇怪,上半年無所事事,到了下半年行程又都堆在了一起。他提前和staff确認了日程表,結果事務所還是臨時給他安排了工作。沒了他同行,我對那個島也沒什麽興趣,最後還是決定去LA。
LA的行程是臨時起意,遇到岩橋玄樹也純屬巧合。我倒是知道他經常待在美國,但是LA那麽大,在酒店大廳遇到的時候我們都很驚訝。他只戴了頂帽子,沒遮掩面部。形狀姣好的下垂眼瞪得圓圓的,随後笑成彎月的形狀:“希愛!好巧。”
LA的高級酒店不少,說是很巧,但是這家是日本人度假常去的酒店,能遇到也就不足為奇。岩橋玄樹同行的有幾位像是工作人員的大叔,很有眼色地給我們讓出了單獨交談的空間,他說一起玩吧,希愛。
“我倒是無所謂啦。你可以嗎?”
“我也無所謂哦。”
岩橋玄樹看上去狀态還不錯,比從事務所脫退之前緊繃的樣子更松弛。19年初他曾經計劃過要回歸組合活動,連pv都拍好之後卻還是沒辦法适應,最終以kp其他五人重新拍攝,他繼續休養告終。那個時候我在山田醫生的診室見過岩橋,他結束談話後狀态恍惚,隔着帽子和口罩也能看出哭過,對我說可以跟我聊一下嗎,希愛。
我推遲了和醫生的預約,在私人醫院隐秘的會議室跟他聊了一會。說是聊天,其實看起來岩橋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白板發呆。我看了他一會,薄薄的口罩被淚水沾濕之後會黏在臉上,嘆了口氣,我找到盒紙巾丢給岩橋玄樹,站到窗邊背對着他看雲。身後傳來抽動紙巾的聲音。
有一朵雲是大象的形狀。我看了會,說:“我來見山田醫生,是因為失眠。”
一聲帶着鼻音的附和聲傳來:“是這樣啊”。我點點頭。
睡眠障礙,再常見不過的現代都市人頑疾,混合了焦慮和恐慌障礙之後才變成需要定期看心理醫生和吃藥。但因為信任現代醫學,我還維持了相對正常的生活。像平野紫耀這樣的笨蛋對看醫生和藥品有莫名的抗拒感,
之前我是沒有這種困擾的,從什麽時候開始要吞下藥片才能獲得短暫的睡眠?已經記不清具體的時間節點了。
“人間很殘忍吧。”我點上玻璃窗,岩橋的倒影正在那裏看着我:“我不喜歡這個人間。”
“希愛,我該怎麽辦?”玻璃倒影裏的岩橋低下頭:“明明是做過無數次的工作……但是出道之後,演藝界變得好陌生。我也很不喜歡,想逃跑,但是更想變成能适應這樣的人間的人,但是……好像搞砸了。”
那樣失落地說出搞砸了的人,這個時候笑容全無陰霾,活力滿滿帶我去LA久負盛名的club。在海邊的club,調酒師炫技給我調了杯粉色的酒,顏色很漂亮,在我遞過去張鈔票的時候又推回去,狡黠地眨眼,說this is on me, Pink Lady.
“我不會告訴sho的哦。”
岩橋玄樹捧着酒杯看我和酒保,盤着腿窩在沙灘椅裏,像某種名貴的家養貓咪。我踢了下他的椅子,說告訴sho也無所謂。
“诶——完全不在乎呢,這樣很不妙啊。”
“太在乎才會不妙。”
就像沙子,想握住的話就不能太用力,不然會從指縫溜走。
“和傑尼斯交往是什麽感覺?作為素人?”
岩橋玄樹像是純粹出于好奇才問的,想要探究什麽,又像是要确認些什麽。我喝了口酒,熟悉的火焰灼燒感順着食道滑進胃裏。
“還可以。”
沒什麽可抱怨的。平野紫耀是可靠到有些老派的昭和作風的男友。花錢的時候毫不猶豫,也鮮少向我吐苦水。當傑尼斯的确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壓力來源,他一并咽下未在我面前展露分毫。不過偶爾也會有遺憾,本來是習以為常的套路化約會,迪士尼,逛街,旅行,重複到令人厭倦,但和平野紫耀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能做。只在彼此的家裏見面,見面時間參考他的日程表,我是隐藏在聚光燈的陰影之下不被人所知的秘密存在。而某些時刻,也有人誤打誤撞地接近過真相。八卦網站上出品的關于平野紫耀私生活的文章,尤為離譜的一類列舉了他的歷代共20多任女友。共演俳優和圈內人之中,我作為名古屋的素人女友被輕飄飄提了一句,一筆帶過。
“希愛,和你當朋友很幸福。你很有趣,很可靠,很……supportive?”
我笑起來,說岩橋君,在美國待過之後英語進步了很多啊。
他推了下我的肩膀說不要拿我開玩笑啦。轉而又正色:“你說失敗也沒關系。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話。棒球場上是不允許失敗的,當愛豆的時候,那麽多的飯、工作人員、前後輩或是同期都有不同的期待,但我沒辦法完成那樣的期待,像是從不同方向朝我伸過來的很多雙手,快要被扯碎的時候,希愛告訴我失敗也沒關系,我就逃出來了。”
其實是沒什麽思考就講出來的話,他鄭重其事的樣子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喝了口酒,我說看到岩橋君現在的狀态,我也放心了。
平野紫耀空閑的時候和我通電話,在知道我遇到岩橋後,反應比起吃醋更像在撒嬌,說我也想和愛醬一起去LA呢。
“我也想啊。”我有點擔心,因為繁忙的日程,他的睡眠問題好像更加嚴重:“元気です?”
“不是genki,是sho。”
“……笨蛋啊。”岩橋搭上我的肩膀,我看向他對平野說:“要跟Genki講話嗎?”
岩橋玄樹接過我的手機,和平野開玩笑說Sho!希愛送給我吧,太可愛了。不知道平野紫耀說了什麽,岩橋捂着嘴笑起來,說知道啦。
這次LA之旅還惹出了點小麻煩,在某家餐廳,岩橋被游客認了出來。萬幸的是還有其他人同行。被偷偷拍攝的照片在網上沒什麽風波,但相熟的人還是有幾位認出了被打了馬賽克的我。惠美醬對此興致缺缺,說退出傑尼斯就沒樂趣了,想睡的話穿少一點去六本木那幾個高級會所,連在職傑尼斯也能睡到幾個。我們的級別是不同的呀,她抖了抖胸,惠美醬臉長得很可愛,身材卻是完全不符的火辣,她語氣自得:“樂趣就在于把他們當成觸摸不到的月亮之類的。”
我不太能理解:“我還是喜歡能碰到的。”
“所以你是真的想睡到sho君?”惠美醬皺起眉:“那麻煩了,聽說他不愛玩的,也只和俳優交往。”
“哪些俳優呢?”
“不知道?橋oo奈、平o奈、今oo櫻、杉o花……”我聽着她數着這一連串名字,說惠美醬,因為水準相似吧。我們去六本木,比起去玩,說是被當成配菜吃更恰當。我不喜歡那樣。
“哈?那小愛你更惡劣啊,你是想把傑尼斯當配菜吃嗎?”
“……也不是啦。大家都當人,不要吃對方不可以嗎?又不是叢林社會。”
“愛,是因為過得太順利了嗎?”惠美醬看着我的眼神莫名帶了點憐憫的意味:“愛沒什麽感受,但是人和人之間絕對是存在食物鏈的。上層的人吃下層的人,不管是在職場上,還是情場上。能說出那種話,是因為愛一直在吃別人吧。”
這一套吃人理論很是驚悚,我一直在思考。平野紫耀睡眠狀況變得更差,我去陪他,而他連睡着了也皺着眉。我在看卷宗,他握着我的左手突然用力,茫然地睜開眼,說做了不好的夢。我安撫地拍着他,開玩笑:“連做夢也很不安,是因為夢裏沒有我嗎?”
“因為夢裏有愛醬,所以才不安。”
“那……我不在這裏的話,會不會比較好?”
“愛不在這裏的話,連不安的夢也沒辦法做。”
沒人相信我們真的在一起。無論是社群網站上我沒删除的前男友們的痕跡,還是他身上或真或假的緋聞,在世人眼裏可信度就是相同的二十個緋聞女友之一,只能在這種時刻被提及的我們的感情。我是娛樂作者筆下炮灰一般的老家素人女友,他是我的社交圈裏面目模糊的金主男友。平野紫耀把臉貼在我的掌心,閉上眼睛,睫毛輕顫着,說愛,會後悔跟我交往嗎?
“好像沒有過後悔這種情緒。”
“嗯。”他側過臉,吻上我的掌心,說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