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大雪後的永晝城白茫茫一片,遠處的雪山是白的,近處的城池也是白的,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一切都是純潔又靜悄悄的模樣。
城中一處五進的富貴大院裏,穿着灰色厚襖的仆役們早早起床,輕手輕腳地打掃着院落中的積雪,他們的動作是那麽的輕,似是深恐驚擾了什麽。
“白露姐,二少爺還不起床,今天可是開學日。”一個穿着銀紅色夾襖的小姑娘滿臉焦急,頭頂上一對粉紅色的兔耳耷拉着,透露了主人的沮喪和焦急。
“要是二少爺第一天上學就遲到,少不得被學院掌司懲戒教訓。”
被稱作白露姐的女孩兒年紀稍大,身上穿着雪青色的襖子,頭頂上卻沒有獸耳,看着更加沉穩大氣,她搖搖頭,沖着急的小姑娘安撫道,“不着急,府裏剛剛換了新馬車,速度快,趕得上。”說罷,擡腳往屋裏走去。
屋外是冰天雪地的寒冷,屋內卻是春日般溫暖,跨進門檻,女孩兒發梢上沾着的雪片瞬間化作了晶瑩的露珠。
“将火晶爐子調旺些,二少爺剛出被窩別受了寒。”白露一邊叮囑屋裏的兩個侍女,一邊往床邊走去。
掀開床帏,卻不見被稱作二少爺的少年,亂糟糟揉成一團的錦被裏只有一只銀灰色的小狗,四肢攤開,正睡得香甜,白絨絨的肚皮随着呼氣吸氣而一起一伏。
“二少爺,起床啦,今天是開學日。”白露揉揉小灰狗的三角耳朵,輕輕喚道。
白露是主母身邊的大丫鬟,是看着小少爺出生的老人了,小丫鬟們不敢冒犯小主子,她卻沒這個顧忌,更何況她心知自家小主子是再慈善不過的了。
毛耳朵被拿捏住,小灰狗身子抖動幾下,小短腿兒蹬了蹬,似乎就要醒來,誰知,下一刻,小灰狗身子一扭,躲開騷擾,小腦袋一頂一拱就埋進錦被中繼續呼呼大睡。
白露被小灰狗可愛的模樣萌得心肝兒直顫,可眼睛瞥到桌案上的漏刻,卻也不能由着小家夥的性子了,“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啦!”白露聲音拔高,将小灰狗從錦被裏挖了出來。
朗星河正在做夢呢,夢到考試找不到考場,着急地在教學樓裏上下奔走,下一刻只覺腳下一空,失重感傳來,身子一抖,終于從噩夢中醒來。
“二少爺,今天開學啦。”見小灰狗睜開眼,白露輕輕地将他放回床上。
?!上學?!上學?!自己都變成狗了,為什麽還要上學?趴在絲滑軟和的錦被上,朗星河慢慢回神。
白露只見小灰狗趴在床上,湛藍色的眼睛呆滞着,似乎還透着絕望,不禁以袖遮面掩去嘴角的笑意——二少爺還是這麽讨厭上學呢。
白露不禁想起二少爺頭一回聽說自己要去上學時的模樣,說是天崩地裂的震驚也不為過了。
“小少爺,你昨天不是還和夫人抱怨說放假在家好無聊的麽,還不如上學有意思。”白露笑道。
小灰狗一爪子拍在自己的腦殼上。朗星河:讓你自己嘴賤!讓你賣乖讨好!
“知道了,我再躺一刻鐘就起床。”小灰狗往暖和的被子裏鑽了鑽,讨價還價道。
白露也不再催促,放下床帏,靜靜守在一旁,只等一刻鐘時間一到再喚小主子起床。
床帏放下,光線暗了下來,小灰狗在被子裏打了個滾,又長長嘆息兩聲,這才翻身坐起。一道白光閃過,兩個巴掌大小的小灰狗變成了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少年,少年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模樣,有着湛藍色的眼眸,就像雪山上的藍天,清澈明亮。少年的頭頂還有一對銀灰色的毛絨三角耳,看起來可愛極了。
“唉,都變成狗子了,怎麽還要上學啊。”朗星河摸摸頭頂的兩只三角耳,再次嘆息。
想起上輩子在課間和好友閑談時,朗星河說,“下輩子再也不要做人了,做人太累了,做貓做狗都好過做人。”誰知道,自己真的投胎轉世變成一只狗了啊,這也太靈驗了。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朗星河以為自己投胎成為了一只富貴人家的狗子,不僅吃好喝好,還有一屋子的丫鬟伺候着,比上輩子做人快活多啦。
正當朗星河暗自慶幸之時,他親眼看到自己的“主人”大變活人!哦,不對,是大變活狗。
上一刻還是俊男靓女的男女主人,白光一閃,一個變成了大灰狗,一個變成了大白狗,大受刺激之下,朗星河眼睛一番就暈了過去。
意識再次回籠之時,朗星河迷迷糊糊地聽到自己的“男主人”在說,“沒想到小星真的化形了,長老說得沒錯,在孩子面前多多演示幾次形态轉化,孩子自然就學會了。”
然後“女主人”又道,“如此可巧,正好能趕上春季開學。”
“唉,這幾日可吓壞我了,自從上次意外,小星就出現了靈智倒退,我還以為他要退化成一只沒有靈智的狗子了。”“男主人”幽幽道。
迷糊中的朗星河聽得一頭霧水,後來他才知道,自己從狗變人了,而之前自己以為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其實是自己這輩子的爸爸媽媽,一只威武的大灰狗和一只優雅的大白狗。囧.....
原來這個世界根本不是朗星河以為的古代世界,這是一個貓貓狗狗都能變成人的世界,通過修煉就能噴水吐火的世界,也就是所謂的修士,人修以及妖修。總之,這個世界一點也不科學。
當然,以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朗星河從狗變人,他又要去上學啦!
QAQ!為什麽變成狗子了還要上學!賊老天,你耍我!
作為一個好不容易熬過魔鬼高三,即将奔赴美好大學的準大學生,朗星河無法接受這樣的回檔重來,而且,據說這個世界的學校在讀時間很長,要是不達标,讀個百八十年無法畢業也是尋常。QAQ!
“二少爺,一刻鐘到了。”白露的聲音從簾外傳來,打斷了朗星河的回憶。
“來了。”朗星河掀開床帏,跳下床,此時他已經變成了人形,穿好了亵衣,不等丫鬟們動手,他光腳走到箱籠前将自己的衣服取下,胳膊一伸就套上了。
“火晶爐子熄掉吧。”朗星河的額間沁出幾顆汗珠,作為一只毛茸茸,他當然是不怕冷的,更何況,據說自己身上這校服可不是普通衣服,而是刻畫了陣法的法衣,穿着冬暖夏涼,還有自潔淨和防禦功能,神奇得很。
這是個神奇的世界,可是再神奇也無法抵消朗星河那上學如上墳的心情。
“二少爺,今日小廚房做了月牙馄饨,是您最喜歡的銀魚餡兒。”洗漱完畢,便有小丫鬟端着熱騰冒煙的早食上桌。
朗星河擡眼看向白露,詢問道,“還來得及?”
雖然不想上學,可這學又非上不可,朗星河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學院的掌司嚴厲非常,有一百個手段對付違反校規的學生,朗星河可不想開學就遲到,落個把柄在掌司的手裏。
“來得及的。”白露一邊說着,一邊将大碗裏的月牙馄饨分盛到小碗裏,便于朗星河入口。
“大少爺前些時候送了兩匹天馬回來,一匹套了馬車專門接送二少爺上下學。”白露笑道,“那天馬可快了,小少爺每天早上便可多睡一刻鐘了。”
朗星河家中排行老二,上頭有個哥哥,下頭有個妹妹。這哥哥可了不得,據說法術高強,年紀輕輕就成了北鬥司司長,沾了他的光,朗家在永晝城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位高權重的朗家老大對家人很是愛護,三天兩頭就往家裏送各種奇珍異寶,那天馬就是其中之一。
朗星河三口兩口吃完早飯,提起書包便往門外奔,他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傳說中的天馬是什麽模樣,是不是真的有翅膀能飛。那豈不是約等于自己這是坐直升機上學了,超炫酷!
“沒有翅膀?!”駕車的天馬通身潔白,綢緞般的毛發似乎比遠處的雪山還要潔白耀眼,很漂亮,很氣派,可是,它沒有翅膀啊!朗星河小失望。
“二少爺,坐好喽,出發了。”駕車的車夫馬鞭破空一響,下一刻,朗星河便發現自己騰空而起啦!準确說,不是自己飛起來了,是天馬拉着馬車飛起來了。
這可真是個神奇的世界!朗星河因着要上學而沮喪的心情頓時好轉,拉開馬車窗簾,沖地面上的大管家興奮大喊,“福伯,以後這天馬就叫踏雲啦!”
踏雲的速度很快,而且完美避開了地面的交通擁堵。朗星河抵達學院大門口時完全沒有遲到。
書包搭在肩膀上,朗星河慢悠悠地往學院內走去。學校是古色古香的模樣,修得非常氣派,朱紅色的大門,金黃色的門釘,懸頂的匾額上是龍飛鳳舞的四個描金大字“無邪書院”。
今天是開學日,學生們大多還沒有從漫長的冬假中回過神來,此時一個個宛若幽魂一般木着臉往校內走,更有低年級的學生,這會兒還哭哭啼啼,和家人生離死別呢。
整個永晝城就無邪書院一家學校,大孩兒小孩兒、貓貓狗狗、狐貍烏鴉,無論生物品種,都在這家學校裏求學。不過因為永晝城的位置比較荒,又常年積雪不化,生活在此處的人族并不多,學院裏的人族學子也寥寥無幾,大多是像朗星河這樣的貓狗狼動物化形。
無邪學院不按照年齡來劃分年級,而是按照實力劃分。剛剛入學都是甲字班,每年一次升學考,考試通過就升級,不通過就留級。因此,在這家學院,大孩兒小孩兒同坐一個教舍上課都是常态。
朗星河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年了,也上了三年的學,如今正是丙字班,尚未留過級。
“小狼!”一道大力從身後襲來,直把朗星河拍了個踉跄。
“熊大頭,你再使點兒勁兒,我就不用上學了!直接休病假回家。”朗星河捏捏自己被襲擊的地方,龇牙咧嘴道。
白白胖胖的高大少年撓撓頭頂的圓耳朵,憨笑道,“好久沒見小狼,太激動了。”
這白白胖胖的少年名叫熊有漁,本體是只大白熊,是朗星河的同班同學,亦是好友。
“小狼,你假期作業寫沒。”熊有漁湊到朗星河跟前悄聲問道。
“寫了一點兒。”作為一名好不容易熬過地獄高三的準大學生,朗星河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有要寫寒假作業的一天。
“一點兒是多少,快借我抄抄。”熊有漁伸手去掏朗星河的書包。
“咦?”熊有漁捏着朗星河的作業本兒撓頭,“小狼,你的作業本怎麽好像比我的薄?”
“這是我的絕招。”假期作業,寫一張,撕一張,這不是基礎操作嗎?
“夫子們哪有時間去仔細檢查假期作業。”朗星河以過來人的身份傳授經驗教訓,“那麽多的假期作業,要批改到什麽時候,夫子也不想加班的啊。”
“那我也撕掉些!”熊有漁眼睛一亮,作為熊族,一到雪季就會困得不行,這種情況下還要熊每天打起精神寫作業,太難了!因此,熊有漁的作業本白花花一片,就等着開學日來補,如今小夥伴還傳授了蒙混大法,真是太棒了。
“呦,補作業呢。”一個矮個兒少年探到熊有漁的桌子前,瞅着熊有漁搖頭。
“胡子疼,你的作業呢,快借我看看。”熊有漁眼睛一亮催促道。
被叫做胡子疼的少年,真名胡之騰,本體是只雪地銀狐,也是朗星河的同班同學,亦是狐朋狗友。
“我作業本兒沒帶。”胡之騰聳聳肩,頭頂的三角銀毛耳朵抖抖,沖筆走游龍瘋狂抄作業的熊有漁傳授經驗,“夫子讓交作業本,就說沒帶,明天帶。每年開學日最是繁忙,到了第二天,夫子哪裏還記得了。”
熊有漁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我的小夥伴都好厲害哦!想罷,重重把作業本兒一阖,丢進書包裏,“我也沒帶作業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