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豪賭

豪賭

太陽西沉,将天邊燒成了一片火燒的赤紅色,放眼望去,不遠處的雅丹地貌群峰如林,造型奇特,在夕陽鍍金描紅之下,顯得瑰麗壯觀。

夏詩跟任莉從文旅局外往回走,兩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神色沮喪。

“方案改了好多次了,正當理由也給出了。當初那張局長不是答應過我們陳莊村暫時不對外開放了?怎麽說反悔就反悔了。”任莉坐上車憤憤不平說。

夏詩給滿頭大汗的任莉遞了瓶水,啓動引擎,“因為我們的項目不被人看好。還因為。”

“還因為什麽啊師妹?”任莉喝了好幾口水,看向夏詩。

夏詩說:“還因為別人的項目,投資數額大,這就是現實問題嘛。”

“那他明天叫華老師去吃飯幹什麽?敢情不是協商合作,而是威逼我們讓步啊!可我們這明明是為了人類進步事業而努力,哪裏是幾個臭錢能夠衡量的,俗!”任莉惱火地說。

夏詩平視前方,“還是聽聽華老師是怎麽想的吧。”無論如何,他們團隊投入了那麽多心血,哪怕收獲渺茫,總之她不會妥協。

事實證明,夏詩想的不錯,華聯君一聽這個這個消息,就立即拍案而起。

“豈有此理!”華聯君才小心地爬到探方外面,就将頭上的安全帽扔到了地上,惱怒地說,“凡事都講究個先後,這項目究竟是誰先遞交上去的!”

說着,他就把身上灰蒙蒙的工作服脫了下來,扔在地上,“我找他們理論去。”

夏詩愣了一下,任莉那裏正穿上工作服,見到這場景也懵了,夏詩轉身朝任莉點頭,“我跟過去看看。”

火紅的落日又燒得天際成了瑰麗的绛紫色,夏詩跟在華聯君身後,一同上了車,夏詩說:“華老師,這個時候去找局長不是時候。”

她指了指天際,“下班了。”

“那我就在門口等到他什麽時候上班為止!”華聯君恨得牙癢癢,“怎麽,你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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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夏詩也知道華聯君脾氣扭起來是什麽樣的,“那我來開車吧?”主要生氣的人開的車,她沒那麽不敢坐。

“來,你來!”華聯君摔了車門,就下了車。

夏詩開車開的平緩淡定,用了好一會兒才開到縣裏文旅局門口。

這一路來,華聯君氣消下去沒多少,但好歹總歸也沒那麽沖動了。

夏詩将車找個地方停下,就跟在華聯君後面進了文旅局大門。

夏詩跟華聯君來得巧,這會兒張局長在辦公室接見貴客,還沒下班。

文旅局上下一片燈火通明,華聯君沒推開擋在他面前的辦事人員,将當初的合同甩到人臉上,帶着夏詩直往燈火最亮的地方去。

辦事人員看見這油鹽不進的兩人,攔也攔不下來,連忙掏出手機打到了局裏保安處。

這邊華聯君帶着夏詩才進了辦公樓大廳,保安就帶着人攔了下來,“這裏是政府人員辦公的地方,你沒有受到邀請,是不能來這裏的。”

華聯君掏出自己的工作證亮在保安面前,“京大歷史系駐陸水鎮科研人員,怎麽就不能來這兒了?”

“這位先生,你的邀請函呢?”保安不為所動。

華聯君火氣噌噌往上冒,“我是你們合同的乙方,怎麽就不能來了!”

“合同呢?”

華聯君指着保安後面的基層人員說:“你倒是拿出來啊,合同呢?!”

工作人員故作不懂:“什麽合同?”

“我剛剛扔給你的!”

“有嗎?”

“你!”夏詩連忙将華聯君攔了下來,小聲說,“老師,不能生氣,他們這是故意的,您要是沖動了,他們就有正當理由将您轟出去了。”

夏詩将華聯君攔下來,翻開雙肩包,将整整齊齊的資料拿出來,“我們确實是京大歷史系的科研工作者,這是我們項目方向計劃表,還有與你們單位簽訂的合同複印件,貴單位承諾提供土地供我們科研研究。”

夏詩說話語調平靜,溫和卻有力量,話音才落,四下就陷入了一片阒寂之中。

适時,有人坐在二樓辦公室靠窗處,淡定地喝茶,靜靜看着這場鬧劇。

張局長端詳着面前之人的波瀾不驚神色,笑得神情有些僵硬,“讓您看笑話了,我這就打電話讓保安......”

“張局長不見見?”這是這一下午以來靳漸說的唯二的話。

張局長心驚了一下,忽然有些恍惚是不是這人來這坐這麽久就是為了這麽句話。

不然怎麽會有人來之前不通知一聲,來了項目也不談,就光喝茶,說吃飯也不去,光茶水都換了兩盅了。

适時丁磊倒了杯茶水遞到張局長手裏,“張局長您喝茶,我再給您描述一回咱們項目在宏觀上的規劃。”

“哎,好。”張局長接過茶水,聚精會神地準備聽第三遍,丁磊又問,“不是有人要來嗎?等人齊了一起說吧。”

張局長瞧瞧看了眼始終沉默的靳漸一眼,撥了座機,“小李,把人請上來,你攔着人家這算怎麽回事!”

這邊夏詩正再跟幾個助理還有安保人員解釋幾句,一個電話來打斷了夏詩。

不久後,就有人換了張笑臉迎上來,“二位上面請。”

夏詩點點頭,跟在華聯君身後上樓,往辦公室裏面去。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明亮的星子擦在漆黑的天空上,天似穹廬,月似彎鈎。

晝夜溫差有些大,夏詩外面套了一件淺色外套,将她一張白皙水嫩的臉色襯得越發跟夜裏流淌的月色一樣。

她跟在華聯君身後,踩着臺階一步一步上去,白熾燈泡在将她身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四下裏靜的很,只聽見腳步聲,以及門開張、閉合的聲音。

華聯君剛下過工地,帶着滿身的灰一屁股坐在沙發裏,倒着茶自己喝了一口,這才擡頭看向對面坐着的兩個人,“張局長。”

“華教授。”張局長臉上的笑有些僵硬。

夏詩自始至終沒有亂看,但也能敏銳地察覺到張局長有些不高興。

得罪了他不要緊,但是項目要是......

夏詩倒了杯茶水,遞到張局長面前,笑容淺淺,“張局長,您請用茶,老師今天帶着我過來,主要是想同您詳談一番咱們考古項目的問題。”

張局長瞥了一眼身邊始終垂着眼簾的人。

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

張局長過了一會兒,沒吭聲,沒說同意她自己說,也沒明确拒絕。

夏詩拿着策劃書,一時尴尬地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在這時,丁磊倒了杯茶遞到靳漸面前,“靳總,您喝茶。”

“嗯。”靳漸微涼指尖拎着茶盞,輕輕喝了口茶。

夏詩聽見熟悉的聲音楞在了原地,那個靳字在她耳側輕輕炸開,她猛地擡頭,恰好能看見他喝茶時微微滾動的喉結。

見夏詩失神的樣子,華聯君蹙蹙眉頭,拉了拉夏詩,“你怎麽看人家那麽認真,你們認識?”

靳漸目光從夏詩臉上略過去,扯唇譏諷地笑了笑,“不熟......”

“不認識。”夏詩搖搖頭,将文件鋪展在幾人面前的桌上,“張局長,我們的想法您聽聽嗎?”

靳漸指腹輕輕蹭在茶盞邊緣,沒再表态。

丁磊點點頭,跟張局長說:“那小姐先說吧。”

夏詩說話聲音如清澈河水,輕輕淌過耳側,很快就揀着重點,調理明晰地将想法說完了。

簡言之,就是陸水鎮招商引資發展旅游業是件利民好事,但是短期內在陳莊村這一帶,疑似有文物還未發掘科考的地段,還不能進行開發。

最後華聯君提出了半年之約。

丁磊笑着說:“夏小姐,華教授。我想你們這些學者也不會有多注重實際,陸水鎮陳莊村本就是極度貧困的地帶,你知道半年滞後的發展意味着什麽嗎?”

夏詩:“什麽?”

“意味着那些貧民永失這個脫貧的契機,”丁磊擺出幾根手指,“供電,供水,運輸原材,尋找工匠,培訓當地人,你告訴我,這幾樣事情一起辦所花成本少還是分開辦成本少?”

“一起辦。”丁磊沒等夏詩回來,自己回答了問題,“所以你認為,陳莊村失去了這個機會,還會有第二個嗎?”

夏詩聽明白了,丁磊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如果陳莊村錯失這次建設基礎設施的機會,那就是沒了,後期他們也不會再将往陳莊村投資,不值。

夏詩擡眼,悄悄看了看坐在旁邊,始終一言不發的靳漸。

只見此時靳漸穿着嶄新合身的黑色高定西裝,皮鞋锃亮,領帶也打的一絲不茍,狀态松弛,卻不像他少年時沒骨頭的懶散一樣,他早已經褪去少年的青澀,五官淩厲,氣質穩重,規矩端正中卻又散着幾分漫不經心。

感受到夏詩的視線,他慢條斯理地颔首,問華聯君:“你們項目成功率多少?”

華聯君作為教授,最不會在學術上造假,也說不來假話,咬牙切齒半天,說:“百分之五十。”

夏詩捏緊了手指,指骨輕輕響了聲,她擡頭,眼睛透亮,擲地有聲,“百分之九十九。”

“你不如說百分之百,”靳漸不屑地輕笑了聲,“差的百分之一是什麽?”

“你……”夏詩輕聲說,“你們公司。”

沉默很久,靳漸面無表情地說:“陳莊村這塊寶地我不會讓,不然這項目就談不下去。”

“但是我們靳總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人,”丁磊将文件遞到桌上,接着靳漸的話說下去,“你們科研勘探的地界我們不會動,陳莊村其餘地方憑我們的便。”

“我給夏小姐您一個月的時間,如若你們研究沒有進展,要麽靳氏撤資,要麽,”靳漸一字一句淡漠道,“你們離開。”

夏詩還在思考着,華聯君就一把扯過文件,簽了自己的名字,“行了!一個月就一個月!”

拿民生威脅!他們這行也就講究個良心,研究人類文明說到底就是為人類發展做奉獻,但人要是物質層面極度匮乏,餓死了,還搞什麽精神研究!都是扯淡!

別無它法,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師徒兩人一起走出去,沉默了好一會兒,華聯君拍了拍大腿,“你當時怎麽沒攔住我簽字!”

夏詩誠實地說:“我攔不住。”

華聯君問:“你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夏詩搖頭,一臉真誠,“那是诓他們的,要不然我們沒機會了。”

華聯君:......

聽着他長籲短嘆好一會兒,夏詩回過頭說:“老師,你聽皮格馬利翁效應嗎?”

華聯君搖搖頭,只聽夏詩又說:“當你相信一件事情的時候,就會成真。”

夏詩眼前浮現跟師兄師姐一起埋頭努力的樣子,目光堅定地說:“我相信我們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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