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唇珠
唇珠
夏詩見靳漸将自己辛苦編輯的文字删掉了,深吸一口氣,輕聲說:“你先把手機給我。”
靳漸抿了抿嘴唇,沒搭理夏詩。
夏詩說:“我不看手機了,你先給我吧。”
話音剛落,手機屏幕又閃了兩下,靳漸臉上的笑意徹底僵住了,忍住了将手機擲出去的沖動,在手裏掂了掂。
半晌,他說:“再說吧,先下車。”
夏詩往外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車已然停了下來,丁磊将她身側那扇車門打開,請她下去。
夏詩朝丁磊點點頭,搭着他的手下車,靳漸走過來,撈住夏詩纖細的手腕,大掌扣在她的柔荑上。
夏詩臉色僵住,猛地擡頭看靳漸,靳漸目光壓了下來,鉗制她手上的不安分,低聲說:“不是說項目很重要麽。”
夏詩明白,靳漸在拿項目的事威脅她,但她不清楚,靳漸這麽做是為什麽,又要見什麽家裏人。
直到她順着靳漸的目光看過去,兩個女傭站在別墅門口,面前站着着氣質典雅的中年女人,正往這兒打量。
夏詩認識,這是靳漸的母親,趙青蓮。
趙青蓮依舊是一身冷清的不近人情之氣,教養很好,即便是認出夏詩,臉上神色亦沒有多少改變。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進去吃飯吧,你爸爸在家裏等着你呢。”趙青蓮眼睛平淡掃過靳漸跟夏詩緊扣在一起的手上。
靳漸點頭,牽着夏詩往前去,女傭簇擁着趙青蓮一起進了屋裏,陳阿姨笑着說:“少爺帶女朋友回來了,怎麽不介紹給我們,我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位小姐呢。”
漸漸颔首,朝趙青蓮及衆人說:“這是夏詩。”
說着,對夏詩笑了一下,“這是我媽,跟我爸。”
夏詩一一朝趙青蓮等人問好,順着靳漸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看見坐在輪椅上的靳啓東,“叔叔好。”
只見他面容枯槁,半身癱瘓坐在輪椅上,頭發也花白了一半,頭微微向一側傾斜,并不怎麽能說話。
這一切,還要從一場車禍說起。
當年,靳啓東在國外談一樁大生意,關乎靳氏的生死存亡,當夜剛談完生意,回去的路上就遭遇了車禍,昏迷不醒。
靳氏霎時間亂作一團,朝不保夕。
靳漸那會兒正處于高考前夕,聽到了消息,立即飛往了國外。
母親是個做科研的文化人,并不懂人情世故。弟弟還是個身高不過他腰的小不點。
少年不過才過成人禮,就扛起了家族未來的重擔,他什麽都不懂,但并不意味着他做不好。
即便沒人看好,即便父親當年那些舊交倒戈,打壓,算計他,妄圖蠶食靳氏的企業。
睡過橋洞,送過外賣,即便當年那麽苦,手裏的錢也都給母親與弟弟,讓他們維持過往優渥的生活環境。
他還是從泥濘裏爬了起來。
即便旁人還叫他小靳總,但沒有人不明白,這就是靳氏如今唯一的話事人。
趙青蓮看着兒子,目露淡淡的欣慰之色,她為少年靳漸氣惱是真,如今的驕傲也是真。
她坐下,朝女傭點頭,“去将李小姐請下來。”
女傭上樓沒多久,房門就被啪嗒一聲推開了,靳域跑了下來,氣鼓鼓地站在趙青蓮身邊。
“怎麽了?”趙青蓮聲音軟了下來。
李婉跟在後面,沒多久就到了,看見夏詩,臉色僵硬了片刻,這才重又笑着朝靳漸喊了聲哥哥。
李婉對趙青蓮說:“小域說想叫我輔導他作業來着,我一個沒小心,将他的墨水打翻了,哄了半天還沒見好。”
說着,蹲下身,“姐姐給你買個新的賠給你,別生我的氣了,行不行?”
靳域推開她的手,一字一句:“我沒教你叫我作業,更何況,那墨水很貴的,你買不到!你賠不了!”
趙青蓮輕輕蹙眉,溫聲哄了靳域好幾聲,他都固執地不搭理人,聲音就嚴肅了下來,“靳域。”
“給哥哥問好!”
靳域眼眶紅紅,捏緊手心,不情不願地低聲說:“哥哥。”
說完,就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不肯再擡頭。
靳漸神色沒變,輕輕嗯了聲,也沒再說話。
場面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趙青蓮說:“吳阿姨将飯做好了,先去吃飯吧。”
靳家人情緒不外露,話也少,席間除了趙青蓮與李婉偶有的對話,就再沒人吱聲。
一頓飯,吃的很不是滋味,靳漸始終神情淡淡,不時給夏詩夾菜,李婉想跟靳漸說的話在看到這些動作後,統統吞進嗓子裏。
吃完飯,趙青蓮掃了一眼夏詩,“夏小姐還在讀書嗎?”
“是的,”夏詩說,“還在讀研,明年就能畢業了。”
趙青蓮指着李婉笑着說:“小婉在國外讀的研,你們應該有不少共同話題了。”
說着,趙青蓮也順道問了夏詩的主攻方向,夏詩一一回答後,她眼簾微微瞥下。
看向靳漸,話鋒一轉,笑問:“你那個助理,蘇蓉,是麽?之前不是說也想要在學業上繼續深造,現在怎麽樣了?”
夏詩雖然不認識蘇蓉,但并不影響她推斷出,今天冒雨給靳漸送文件資料的人就是她。
靳漸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這是她的事情,是走是留,看她意願吧。”
趙青蓮點點頭,“她家境不好,你當初在她上學的時候幫過她一把,她才會留下。如果她有追求,是該在學術上有些造詣的,如果她想,我可以幫助寫推薦信,提供資金。”
靳漸看着趙青蓮,眸光稍帶凜冽,趙青蓮借蘇蓉的敲打之意何其明顯,他不會看不懂。
他淡然一笑,涼聲道:“是麽。”
“小域,你不是有話跟哥哥說,你問哥哥。”趙青蓮朝靳域招招手。
靳域這會兒已經好了,不好意思地坐在靳漸身邊,東拉西扯說了好些話。
靳漸不是特別有耐心,敷衍靳域的時候,多看了兩眼夏詩。
夏詩在跟李婉說話,她不是熱絡的人,待人也淡,但慣常會認真傾聽。
臉上淺笑,看來聊的很開心,沒有半分的不悅,靳漸收回目光,專心敷衍靳域。
聊了一會兒,趙青蓮吩咐女傭推着靳啓東回去吃藥,靳漸順便起身,“工作上還有事,就先走了。”
趙青蓮剛想吩咐靳漸順便将李婉送回去,這會兒見靳漸扣住了夏詩的手掌,兩掌交纏在一起,便也沒說。
靳漸溫聲對夏詩說:“走吧。”
夏詩朝趙青蓮跟李婉點點頭,趙青蓮對靳漸說:“你回去問問蘇蓉出過留學的意思吧。要實現階級的跨越,聯姻是不行的。”
靳漸握緊了夏詩的手,對趙青蓮說:“哪有什麽階級。人也分三六九等麽,那不如您說說,我是哪一等。”
趙青蓮笑笑,“門庭的檻就在那,你看不見,摸不着,可它就真真實實地存在。”
“母親,”靳漸輕聲笑了下,語氣卻全然冷了下去,“如果沒有錢,那咱們家算什麽,這就是你所謂的門庭,錢堆起來的?”
這錢都是靳漸賺的,言下之意是沒有他,靳家還剩什麽呢,她又在哪養尊處優。
趙青蓮自然聽懂了,他能帶着夏詩回來,一方面因為當年的事氣惱她,一方面又何嘗不是在警告她,他羽翼豐滿了,翅膀硬了。
靳漸攥着夏詩手腕,絕塵離開。
“嘡”地一聲,車門重重地撞在車窗上。
夏詩看向靳漸,只見他靠在車座上,雙目微微阖上,用手指輕輕捏着鼻梁。
她有些出神。
到了車上靳漸就将夏詩的手松開了,将夏詩的手機還給她,面無表情地說:“可以了。”
剛才在飯桌上,他溫柔小意的眼神早已經當然無存。
夏詩将手機拿到手裏,和靳漸商量,“項目的事情咱們盡快談吧,我也得盡快回去。”
靳漸掀起眼簾,冷淡地掃她一眼,眼裏泛起一層濃霧。
“項目的文件我已經讓丁磊跟華聯君對接了,明天初稿就要落實下來了。”靳漸扯唇道。
夏詩頓住,道了句謝謝。
“就這個?”靳漸說。
夏詩說:“嗯,你的山苑我還是不住了,我訂了今晚回西北的機票,明天應該可以到工地上。”
靳漸沒說話,目光落在不遠處毗連的山上。沒有來的,心內一陣煩躁之意。
“天氣不好,你确定飛機就能準點?”靳漸問。
夏詩點開天氣預報,點頭認真道:“天一會兒就放晴了。”她将手機放下,又說:“即便不能起飛,那也得趕最早的一班。”
靳漸滿不在意地嗯了一聲,“随你。”
丁磊瞥了一眼後座兩人,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開了近一個小時,很快就到了山苑,這會兒天氣已經放晴了,濃雲淡了,雲銷雨霁,透亮的陽光斜斜地灑進百葉窗內。
丁磊将百葉窗阖好,将內裏的吊燈打開,就退了出去,“我晚些來接夏小姐,這會兒得去山下取件東西。”
飛機是晚上九點的,時間尚且充裕,夏詩點點頭,将丁磊送走後,這才看到坐在沙發上辦公的靳漸,沒有要走的意思。
丁磊不是說......他以前不住這兒嗎?
他也沒有要回書房的意思。
夏詩倒是想回房間,但是房間不大,也沒有書桌,不夠她放電腦,平板跟大疊大疊的資料。
夏詩手指勾着手指,糾結了會兒,靳漸掀眼,斜她一眼,“怎麽,我礙事?”
“沒有。”夏詩放棄了掙紮,将包拎一邊桌邊,将東西都拿了出來,一一放好,開始看資料。
靳漸又掃她一眼,目光收到面前的電腦上。
下午的時光一晃而過,日沉西山,紫紅晚霞交織在天際。
讓夏詩從文獻中擡起頭來的是,靳漸那兒來了通電話。
靳漸出去接電話,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夏詩将行禮從三樓搬了下來,正在客廳內忙活着。
他沒有進門,反而靠在門前靜靜看着。
窗外是餘光散退的荒涼,室內是昏黃燈光的溫馨。雙雙交彙于他目中。
一半陰影,一半光明。
夕陽将他本就颀長挺拔的身影拉得長了又長。
他默了片刻,邁着長腿,走了進去,打開酒櫃,拿了瓶紅酒,看向夏詩,“來一杯?”
夏詩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行禮,收拾的差不多了,該走了。
一別經年,她還是沒有變,只需他輕輕掃一眼就知道夏詩心裏怎麽想,笑了聲,“丁磊還要會兒才能趕回來。”
夏詩将書包的拉鏈拉好,跟着靳漸在地毯上席地而坐,捏着酒杯,朝靳漸舉,“我敬你。”
靳漸盯着夏詩,舉杯迎下去,杯盞相碰,聲音清脆。
葡萄紅酒順着靳漸的喉管淌下去,只見他喉結滾了滾。
不多時,一整瓶紅酒就已經見底了。
夏詩也喝了不少,本就不勝酒力,這會兒臉蛋紅撲撲的,眼睛就像浮上了一層水光。
靳漸盯着她,紅潤的唇珠沾着紅酒液。
喉頭略滾,輕輕攔着夏詩的腰,低頭去尋,将那只誘人的唇珠銜在嘴裏,輕啄。
繼而,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兇猛的親吻。
夏詩意亂,耳側忽有一陣癢意,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廓,酥酥麻麻。
只聽靳漸在她耳側,聲音低沉蠱惑:“能不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