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車內
車內
當日下午,嘉峪關以西,一架飛機緩緩降落,行回跑道。
是夜,嘉峪關近将近兩千公裏外的京市,主城區高聳的寫字樓,燈火通明。
靳漸雙手垂在膝上,垂着眼眸,聽丁磊彙報工作,蘇蓉在一邊站着,半天一聲都不敢吱。
丁磊說完,靳漸手裏的報告看都沒看一眼,摔到蘇蓉面前的辦公桌上,霎時間白紙紛飛,一只粉色的卡通書夾砸在蘇蓉腳面上。
只見她一下就紅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小靳總,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對。”
“你哪做錯了。”相較于蘇蓉渾身顫抖的害怕,靳漸問這話的時候倒顯得情緒穩定許多。
蘇蓉咬着下嘴唇說:“財務報表沒檢查完負責人署名就交了上來,導致合同出了問題......”
靳漸抿了抿嘴唇,不說話。
丁磊嘆了口氣,“蘇助理,你這耽誤一下,公司要賠不少錢的。”
聽見這話,蘇蓉吓得臉都白了,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
靳漸擡起冰涼的眼眸看她,“沒有我的同意,誰允許你擅自進辦公室喂貓的?”
“對不起,靳總,我下次再也不會了。”蘇蓉眼梢懸着淚珠,一下都沒反駁,立即承認了自己的錯。
丁磊見她哭的梨花帶雨,嘆了口氣,對靳漸說:“小靳總,當初忙的時候,我曾經委托過幾次蘇助理來喂貓。”
“你很聰明,”靳漸看着她垂淚不語,就有令一個傻子替她沖鋒陷陣,倏地笑了,眼眸裏的戾氣再也遮不住,“但是你忘了,當初你求我資助你上大學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麽。”
當年靳漸談生意,夜深了,街上本也沒什麽人。他為了方便抽根煙,将車停在路口。
眼神一瞥,就看見一個小姑娘,單薄的身子背着七八歲的男孩。
十二月寒冬的夜裏,蘇蓉背着打小身體不好的弟弟去醫院看病,小姑娘手裏攥着的救命錢都是零零碎碎的,甚至連一張完整的五十元人民幣都沒有。
靳漸一時心軟,讓丁磊塞給姐弟兩錢,蘇蓉感動的淚滾滾而下,哽咽着說說自己父母兩年內相繼離世。
上有年邁的爺爺奶奶,下有體弱多病的幼弟,她不得已,只能在高三這年退學,在外兼職,補貼家用。
靳漸抿了抿唇,看見蘇蓉滿手的凍瘡與食指關節處因為寫字,微微隆起的薄繭,點頭,叫丁磊帶人去了醫院。
資助蘇蓉上學的那天,蘇蓉一下跪在了靳漸面前。
靳漸只留給蘇蓉一句話:“再難,路也是人用腳走出來的。”
在後來,蘇蓉考上了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工作,靳漸又幫她一把。
一路走到現在,她腳下的路再也不是布滿泥濘的崎岖小道,而是一片光明的坦途大道。
但今日之心境,又豈是昨日之心境。
靳漸按了按眉心,将腳邊的粉色卡通書夾撿起來,面無表情地扔進垃圾桶裏,“我不喜歡這些粉嫩的東西,你入職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
“我也告訴過你,有些人,你惹不起就避的遠遠的。”
“包括這份財務報告,你工作的事務,我三令五申的東西,你都沒記住。”靳漸口吻已是一片冰涼。
蘇蓉擡頭,看着靳漸,眼神錯愕。“我沒有......”
靳漸懶得再搭理蘇蓉,擡頭看着丁磊,“叫王霸天給我滾進來。”
丁磊擡眼詫異地看了一眼,将蘇蓉帶了出去。
王霸天就等在門口,進來時跟丁磊和蘇蓉恰好遇上,笑眯眯地安慰了下蘇蓉。
“怎麽”王霸天走了進去,呲着個牙朝靳漸笑了笑。
靳漸伸開手心,暴起的青筋漸漸平緩了下去,他垂眸瞧着,并不言語。
“我就說吧,你啊,遲早玩脫,擺什麽架子,”王霸天說,“那個蘇蓉獎金扣嗎?”
“将她掉走。”靳漸口吻淡淡。
王霸天挑眉看向靳漸,“你慌了”
靳漸擡眼望着落地窗外的繁華夜景,過去七年的那種悵然若失之感幾乎在一瞬間攫取了他的心髒。
沉默許久,他呼出一口氣,說:“我要瘋了。”
“我要去趟西北。”靳漸抄起一邊的西裝外套,闊步走了出去。
對于京市發生的一切,夏詩并不知情。因為季闫明跟任莉尚且在工地裏探方,去機場接夏詩的是謝逾。
兩人簡單地溝通了下目前的情況,夏詩點點頭,徑直讓謝逾将車開到了工地上。
因為雇了安保,粉絲都沒敢靠近施工隊伍,見到團隊衆人的時候,大家正在探方裏刮面。
見到夏詩來了,任莉即刻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朝夏詩招了招手,夏詩走過去。
“這是上一個探方考察完了之後發現的器皿,你可以繪一份圖出來麽?”任莉撣撣身上的灰,才靠近夏詩。
夏詩點點頭,走了過去,問任莉:“這兒需要人幫忙嗎?”
“暫時不要!”任莉擺擺手,“你趕緊去吧師妹,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咱們真就等不起了。”
夏詩點點頭,接下來兩天泡在房間裏繪圖,查閱文獻資料,也沒出門。
這天晚上一點的時候,安晴來了院子,洗個梨,給夏詩送了一盤過去,“還在畫畫呢?”
“嗯,”夏詩輕輕點頭,“謝謝你的好意,阿晴姐,但我現在要去将資料送給華老師。”
安晴看了一眼已深的夜色,“你一個人去?要不要我陪你......”
“沒事。”夏詩抓起包,走的匆忙。
安晴搖搖頭。
夏詩開着車,将文件到華聯君手裏後,又開車原路返回。
彼時,碩大的明月懸挂天際,月色蔓延在山尖尖,将瑰麗壯闊的天地渲染成銀輝之色、
夏詩開着車,眼睛直視前方,大好的邊塞風光偶落她的眼中。
适時,一陣電話的鈴聲打破了這樣平靜的安逸,夏詩接了電話,只聽任莉急道:“夏詩,剛剛風吹過來,一時沒拿穩都飄到了地上,大部分是找到了,但應該丢了一張!怎麽辦呀?”
夏詩呼出一口氣,“沒事,我有備份,一會兒發給你。”
說完後,夏詩挂斷了電話,正要打方向盤拐彎,刮擦一聲,車不知碰上了什麽,霎時間熄了火。
夏詩:“......”
她在車內查看了一下,确實再沒什麽辦法能讓她再啓動引擎。本想下車查看,但......四下裏都黑着,又是野外。
光是想着,身上就濛了一層的冷汗。
她眼睛朝外面看過去,四周的夜晚黑的讓人害怕,無意一瞥,只見後視鏡內,有一團黑色影子在月下泛着銀光。
夏詩果斷地收回目光,捏緊手心,顫顫巍巍撥任莉的電話。
剛摁下幾個數字,手機那頭就傳來了來電通知,夏詩一個手滑點了接通。
很久都沒人再說話,只聽呼嘯的風聲在電話裏尤其明顯,夏詩盯着看着那頭陌生的電話號碼,聽見了自己的怦怦心跳。
擡手就要将電話挂掉的時候,那頭傳來了低沉而又熟悉的男人聲音。
“夏詩。”
靳漸說完這話,那邊很久沒再說話,沒多久,那頭傳來了悶聲,電話徑直斷了。
夏詩手機掉到了地上,她怔了會兒,撿手機,正六神無主的時候。
靳漸踏着月色走了過來,叩了叩夏詩的車門。
夏詩見着一只颀長又蒼白的手扣着自己的車門,屏住呼吸,吓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半晌沒動。
靳漸見夏詩挂斷了電話,這會兒又楞在一邊,半分不願意見他的樣子,眼眸一黯。
停了叩門,靳漸站在門邊,“開門。”他沉聲道。
熟悉的聲音,讓夏詩呆在了原地。猛地一擡頭,對上了靳漸銳利如鷹隼的眼眸,手搭在車鎖上,毫無意識地按了下去。
車門被靳漸輕輕一拉,應聲而開。
靳漸就這麽靠在車邊,背對着月亮而立,夏夜前夕的氣息蒸騰在空氣裏。嘴唇扯了抹諷刺的笑,“不想見我,那你現在想見誰?”
夏詩不說話。
這是心虛了。
靳漸笑了,“當初離開我,這會兒就過的這麽摻了——”
靳漸說到一半的話,卡在了嗓子裏,他低頭,只見懷裏貼着夏詩的腦袋,臉埋在他胸口顯得溫暖又柔軟。
小鹿一般,使用蠻力大,撞的他心口發澀。
他唇角微勾,撇嘴忽然有些看見,這身黑色高定西裝,沾了些空氣的塵埃......他不是很滿意。
夏詩說:“你為什麽......”
夏詩說話時溫暖的氣息透過一層單薄的衣服,噴灑在他胸口。
他垂眸,盯着夏詩微微顫抖的眼眸,忽地俯身下去,将夏詩摁在車座上,一腿支在車踏板上,吻了下去。
他雙手握着夏詩的腰,因為用力,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夏詩雙眼蒙上了一層水霧,逐漸朦胧渙散,呼吸也慢慢地急促了起來。
靳漸察覺到她的慌亂,加重了這個吻,眼淚從夏詩的眼眶洶湧而下,落在靳漸挺拔的鼻梁上。
她哭了…?
靳漸一怔,停了下來,用手輕輕撚着淚珠。
半晌,語氣不明地道:“你不願意。”
夏詩沒有說話,任憑眼淚掉下來,她拿了一張紙,掉多少,擦多少。
她真的太害怕了。
靳漸靜靜地看她哭着,扭頭看向了一邊。本想靜靜,耳邊的抽泣卻讓他心中一陣煩悶。
抿了抿唇,他啞聲道:“行了。我不對。”
夏詩抽噎了一陣,這會兒情緒平複了過來,才哽咽地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靳漸頓了一會兒,臉不紅心不跳,淡聲說:“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