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還是不上

上還是不上

現場布置完畢，茶也喝上了，節目還沒開錄，顧淵認為暫時沒自己什麽事，修長的手指握着白瓷杯，眼神四處游蕩毫無焦點，而思緒，則大概跑到了九霄雲外。

現場陡然一片靜默，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看起來正東張西望的顧淵身上。

敢明目張膽不搭理暴怒的導演，真是人才！

姜筳忙戳了戳顧淵的胳膊，睫毛低垂，手指悄悄朝旁邊的導演指：“導演剛問你……”

“什麽？”

顧淵回神，看向導演，沒意識到絲毫不妥，直接問，“導演，什麽事？”

導演倒沒惱，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李浩軒來不了了，你替他錄這期節目，怎麽樣？”

看熱鬧的衆人互相交換眼光，羨慕者有，嫉妒的，也有那麽三兩只。

餡餅從天而降，任誰都羨慕顧淵的好運氣。

要知道，《明星探案》節目宣傳許久，卡司陣容強大，任誰上去，都是再好不過的，一個踏入娛樂圈的契機。

即使不能一炮而紅，也算半腳入圈，這次好好表現，再巴結下導演，未必沒有下一次錄制的機會。

不料，顧淵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拒絕砸到自己頭上的餡餅：“導演，我不錄。”

衆人懵了，導演皺起眉頭：“為什麽？”

顧淵：“這案子我比誰都清楚，線索都是我設計的，沒法錄。”

衆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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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單純的作家以為，明星們真的一無所知，全憑自己那三腳貓的推理知識來破案嗎？

“咳咳……”導演清清嗓子，揮了揮手，衆人知趣地散開。

大庭廣衆之下講真人秀潛規則，混圈十多年的導演也有點不好意思。

“小顧啊，”他湊近顧淵，“這一期你當偵探，自己盡量不要碰關鍵線索，引導別的明星來破案。”

顧淵皺皺眉，直言道：“可我看節目流程，是每個人抽卡片選取身份的，不對嗎？”

導演差點沒被這實誠的反問噎個半死，他翻了個白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個白癡。

他鼻孔朝天呼哧呼哧出氣，不搭理他了。

姜筳在旁邊聽了個差不多，見顧淵仍舊一臉坦然，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她忙捂住嘴，拉過顧淵，悄悄跟他耳語：“一般真人秀，導演組會控制大概的走向，但具體細節都是明星自由發揮……”

顧淵挑挑眉，“哦”了一聲，轉頭看向導演，目光澄澈，态度十分誠懇：“導演，我覺得這樣不對。既然是真人秀，打着請明星來探案的噱頭，就應該完全讓明星自由發揮。如果事先告訴明星大致案件，那就失去了真人秀的意義，而且，觀衆總是會發現端倪的。我覺得，您可以……”

導演的大餅臉拉得越來越長，臉色越來越黑。

你有什麽資格站在高處指點江山？

合着我們都是弄虛作假的烏合之衆了？

就你小顧高風亮節……

“哎呀！”

姜筳見勢不妙，裝作不小心拌了一跤，歪着身子朝顧淵懷裏撞。

她可對天發誓，絕對不是故意占男神便宜！

只是情急之下想不出別的招而已嘛！

顧淵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白得透明的耳朵瞬間紅了個通透，手足無措地不知該怎麽辦，抱緊也不是，推開也不開。

而姜筳，也成功地打斷了顧淵正連貫的思路，他即将脫口而出的一二三建議，也被順利堵了回去。

姜筳很快站穩，稍稍離開顧淵點距離，背着導演對他擠眉弄眼，食指抵在唇前做了個噓聲手勢，示意讓自己來溝通。

顧淵臉上的羞澀還沒褪去，懵懵地，看起來傻得可愛。

姜筳先是笑了下，然後頂着導演憤怒的目光，硬着頭皮說：“導演，顧淵他一直做幕後，對真人秀的拍攝情況不了解，多有得罪哈！而且，一時之間，他也沒這個心理準備不是……再說，他沒上過節目，不知道該怎麽做。也沒有名氣，會拉低節目的收視率，對不起您的賞識。”

這番話說得漂亮，又是一幅全為節目着想的态度，這才稍稍拉回了導演黑成鍋底的臉色。

導演不置可否地“嗯”了聲，轉頭又仔細端詳顧淵。

清瘦的身材帶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鼻峰挺立，濃密睫毛下的眼睛，深邃得如夜空，迷人又幹淨。

此刻這張透着一絲紅的臉，單純透澈，讓人移不開眼睛。

這要是上了節目，單單靠臉，也足以替代那個整容才勉強成為帥哥的小鮮肉。

他為大局着想，決定不再計較剛才顧淵的口出狂言，說：“節目收視率有別的明星擔，流程一會兒有人給你講，就這樣定了。”

顧淵眉心蹙起，嘴唇張了張，仍舊沒有松口。

導演不耐煩了，他提高嗓門：“李浩軒也就簽了一期，你替他，也只錄一期，你還磨蹭個什麽勁兒啊！”

顧淵嘴唇動了動，半是憤怒，半是焦灼。

他将白瓷杯裏的茶一飲而盡，給自己又倒了一小口，想倒掉，四處一張望，卻沒瞧見合适的地方。

他手有點抖，又拿起茶壺，給自己續了小半杯，端起來，沾了沾唇，又放下。

導演瞪他：“行不行，給個話！”

導演怒了，想提攜你一把還推三堵四的，拿什麽喬啊！

偏偏這檔口還真找不到合适的人，讓人憋着一肚子火，還特麽不好意思明發出來。

一時間，兩人僵在那裏。

姜筳屏住呼吸，視線又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定了定神，忙輕聲細語地替顧淵陪不是。

她看到導演緊擰的眉頭稍微松動了下，趁熱打鐵道：“導演，麻煩您稍等我們五分鐘，我給顧淵談一談錄節目的流程。他平常就在家裏埋頭寫作，孤陋寡聞，很多事情都不懂。”

導演“唔”了一聲，姜筳忙低頭哈腰地把顧淵拉到一邊兒。

角落裏，姜筳輕聲跟顧淵說：“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這檔綜藝節目的內容跟你寫的書題材相符，肯定能拉動你書籍的銷量。你的新書不是快開始發售了，到時候借着綜藝節目來宣傳一下，肯定能爆火……”

顧淵好看的眉毛輕輕皺起：“可他們這樣做事不對……”

姜筳：“他們也不會真的弄虛作假，明星們應該不會知道兇手是誰，只可能大概了解一些關鍵證據。你甭管別人怎麽做，就少說話，也別提醒明星，真實做自己，其餘按流程來。流程我一會兒幫你過一下。案情你又相當熟悉，錯了可以重來，就錄一檔節目，肯定沒問題。”

顧淵的睫毛輕眨一下，清澈的目光看向姜筳，面色稍微松動，卻依舊沒有答應。

姜筳繼續勸說：“咱們跟節目組簽了一季的合同，這次拒絕的話，我也怕以後合作不順利，到時候就很難辦了。”

顧淵嘆口氣：“我知道……可我也不是很想曝光。 ”

他清澈的眸光裏透出絲絲為難，猶如明珠上浮了一層微塵，讓姜筳立刻心頭一軟。

她驀然想起來，顧淵自從開始寫作後，唯一一次透露過他長相的，只有多年前那張雜志上的印刷照片。

翩翩少年，優雅迷人。

除此之外，他微博上都是官方宣傳，一點私人信息都沒有，更別提自拍照片了。

他從來沒有舉行過簽書會，加了簽名和私人印章的新書，都是他私底下簽完再交給編輯去預售或抽獎的。

曾經，夏爽還萬分篤定地勸姜筳：“這個顧淵，你別看小時候這麽帥，長大後肯定殘了。你看人家長相湊合的，即使個子矮到那個郭什麽的那種地步，不也整天PS曬自拍炒作嗎？小亭子，你就別抱着張破照片當寶貝了！”

姜筳當時還嘴硬：“我是愛他的才華，不是愛他的長相！小爽子，做人不要太膚淺。 ”

想到這裏，姜筳又出神地看了一會兒顧淵的容顏，心道，幸好我沒放棄。

直到目光與他直接對上，姜筳瞬間紅了臉，嘴唇嗫喏了下，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适的措辭。

微微的慌亂中，她口不對心地，直接反問剛才的話題：“你為什麽不想曝光呢？”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顧淵不想曝光，肯定有他的私人理由，否則單靠着這張臉，也能在很久以前就被炒成天才美少年作家。

顧淵遲疑了一下，看向姜筳，避重就輕：“……太麻煩。 ”

姜筳正後悔不疊，立刻說：“那要是你不願意，我去幫你跟導演說一下？”

顧淵眸光裏情緒不定，似乎有點動心，卻還是猶豫不決。

他忽然擡頭，問姜筳：“可能會錄到很晚，那你怎麽辦？在這裏等我，還是……”

原來他還在我着想？怕我等到太晚？

姜筳心中一暖，俏皮道：“我當然會在這裏陪你，無論多晚。老板，您給我那麽高的工資，我做事怎麽能不負責任。放心，錄完節目我還得送你回家呢！ ”

顧淵唇角勾出個笑，頓了頓，說：“你稍等，我打個電話，一分鐘，馬上回來。 ”

他走到無人的角落，姜筳遠遠瞧見，他拿出手機，手指點來點去，點了好一會兒，才将手機貼到耳畔。

不多時，顧淵走回來，臉色嚴肅鄭重，仿佛做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決定，對姜筳說： “我去錄，不過就這一期，姜筳，麻煩你跟導演說下。 ”

問題終于圓滿解決。

姜筳笑着開玩笑：“你就是想一直錄，導演還不願意呢。我聽他們說小鮮肉接了隔壁臺的一檔綜藝節目，也是今天錄，時間上跟咱們節目有點沖突，導演嫌他做事不地道，臨時又找不到別人，這才想讓你頂上。顧淵，錄節目報酬得另算，你會小賺一筆的。 ”

顧淵微微一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是咱們會小賺一筆的。”

“當然！”

**

姜筳在錄制現場的角落裏，迷迷糊糊地靠牆歪着，上下眼皮實在支撐不住時，就合上眼眯瞪一會兒。

更多的時候，她的目光随着亮入白晝的燈光下，帥氣神秘的“偵探大人”的身影而轉動。

顧淵時不時地，會遠遠地朝這個角落瞧上一眼。

落在攝像機的鏡頭裏，是他的迷人側影，目光望向未知的遠方，仿佛在沉默思考複雜的案情。

于是，也沒人計較這些。

錄完節目，已經接近淩晨三點。

姜筳打着哈欠，長發毛躁淩亂，抱着她和顧淵的大包小包，跟在顧淵身後往外走。

顧淵除了眼底發青，精神倒還好，只是臉色有點焦急，一言不發，路上四處張望，不知道在找些什麽。

兩人到了電視臺大廳，顧淵貌似發現目标，直直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姜筳迷迷糊糊地跟在後面，到了一看，原來是自動販賣機。

估計顧淵餓了吧。

姜筳把包擱地上，揉了揉有點發麻的臉，突然聽到“咣當”一聲響，顧淵彎腰低頭，從販賣機裏拿出什麽，遞到姜筳手裏。

冰涼的觸感讓她一哆嗦。

她低頭一瞧，原來是罐咖啡。

顧淵：“給你的，疲勞駕駛不安全，醒醒神我們再回去。”

姜筳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冰涼的液體入口，苦澀中帶着膩人的甜，明明不是她喜歡的口味，卻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

顧淵彎腰拎起地上的大包小包：“明天，不對，已經今天了，放你一天假，車你開回家，下周一再開過來就行。”

姜筳被顧淵這不經意的體貼，感動得雙眼泛淚。

她轉過身，逆着光揉了揉眼睛。

然後咕咚咕咚喝光一小罐咖啡，把空罐子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拍了拍自己的臉，展顏一笑：“顧淵，走吧，我送你回家。”

**

顧淵坐在副駕駛，系着安全帶，手拉着車門上的扶手。

深夜，路上沒什麽車，姜筳開得很穩。

路邊迷離的燈光，偶爾掃過她白皙的臉。

明暗交替中，顧淵瞥見她專注的神情，和凝視前方的目光。

輕柔的音樂絲絲流淌，在這靜谧舒适的氛圍中，一股久違的安全感突如其來，湧進顧淵的四肢五骸。

他凝神看了姜筳一會兒，緊握扶手的手掌，不知不覺地松開，慢慢撘在自己的長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