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南湖舊事
南湖舊事
許廷川暫時沒回醫院,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去樓下買早餐給姜可瑜備着,上樓回來的時候,姜可瑜剛剛洗漱好。
“肚子疼嗎?”許廷川看着她臉色還是有不太好,試探着問了一下。
“沒。”姜可瑜沒多說,生理期腰酸腿疼,小腹不舒服是正常,她不想告訴許廷川,覺得難為情。
早飯剛買回來還是熱的,許廷川向來早上胃口不是很好,只喝了點豆漿,大部分時間都是看着姜可瑜吃。
“今天有什麽安排嗎?”
“想出去看看房子來着,但是剛才臺裏打電話,可能要去一趟,對這次去布魯贊比的工作做個總結。”姜可瑜昨晚躲在房間裏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什麽合适的房子。
以她的工資,想要在市中心單獨租房子實在困難,合租的話還沒找到合适的室友。
“慢慢看,不着急。”許廷川松了口氣,姜可瑜暫時應該不能搬走。
“你呢?哥今天要去醫院嗎?”
“還不急,今晚有點事,然後可能要回一趟家,阿瑜自己記得吃晚飯,好不好?”許廷川溫柔地叮囑。
聽到他要回許家,姜可瑜沒吭聲也沒多問,至今她也就只見到許家父母幾面,她知道許廷川還有一雙弟弟妹妹,關于他們的事她一概不多問。
“或者,晚上回來,我給阿瑜帶好吃的。”
“好。”姜可瑜笑了笑點頭答應。
吃過早飯不久,姜可瑜就換了衣服,出發去臺裏。
一走小半年,回來臺裏又多了幾張生面孔,應該是畢業剛過來的實習生。大家倒是對她比從前客氣了一些,看她進來還主動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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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骁老早就等在辦公室門口,朝姜可瑜招手。
“姐!怎麽樣,回來休息好了沒?你手臂上的傷好點沒?”
沈從骁到底是年輕,精氣神十足,這次回來一天就看起來神采飛揚,以後肯定是跑新聞的好料子。
“好多啦。”
“這次咱們回來,應該可以分到想去的板塊吧。”沈從骁很期待也很緊張。
姜可瑜點點頭,并沒說話。她也并沒什麽把握,也不求去大熱的板塊,就別再把她随便一塞滿城市跑就好了。
臺裏的領導對他們這次赴外工作算是滿意,尤其是姜可瑜拍攝的難民營那篇報道了,點擊率轉載率超過了臺裏近半年內所有文章和報道,上面點名要求她繼續跟進國際新聞方面的事宜。
姜可瑜聽到分配結果松了口氣,“謝謝楊姐。”
同樣的,沈從骁也被分配到國際新聞板塊,繼續和姜可瑜做搭檔。
分配結束,兩人又進行了簡單的工作總結。姜可瑜坐在工位傷,對着電腦,鍵入每一個字,腦海裏的畫面都揮之不去。
殘破不堪的廢墟,硝煙彌漫的戰場,流離失所的人們,雲醫生,賣項鏈的老奶奶,還有索亞......
她深刻地感受着這些沉重的人生主題,做完工作總結,她又忍不住打開她之前在布魯贊比寫随筆記錄的文檔,斷斷續輸入了很多字,忙完,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
許廷川給她留了鑰匙,她回去的時候發現許廷川已經不在了,桌上有一碗姜汁撞奶,還是熱的,應該剛早沒多久。
姜可瑜掃了一眼旁邊的字條,喝了奶,給許廷川發了消息就回了書房,迷迷糊糊沒多久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外面下雨都沒聽見。
北川的夏天,正是多雨的季節,雷陣雨說來就來,和小孩變臉一樣快。
許廷川換了一身正裝,坐在餐廳裏,看着滿桌的佳肴,沒有任何胃口,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對面精心打扮的女人身上,鼻尖萦繞着的香水味讓他有些不适應。
“廷川哥,這是我哥哥從國外帶回來的,你手傷好點了嗎?”黃恩寧指了指一邊放着的名貴營養品,笑着看向他。
“已經好多了沒什麽大礙,這些給我倒是有點浪費黃小姐的心意了。”許廷川客氣了一下,看都沒看一眼。
黃恩寧被小小地撅了下面子,倒是也不生氣,得體禮貌地回應:“那我下次去醫院找你,帶到醫院,給有需要的人。”
“這次回北川,應該不會再走了吧,上次和嘉悅一起回去,叔叔阿姨都說你快回來了,沒想到真的這麽快。”
“他們也沒問過我,是怎麽知道我要回來的?”許廷川冷笑了下,覺得甚是可笑,根本也懶得和她兜圈子,“黃小姐,我在出發去布魯贊比之前,就已經和家裏說過,是不會考慮訂婚的事的,今晚就是想和你也确定下,不耽誤黃小姐另擇良人。”
黃恩寧捏着紅酒杯,沒着急回答,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越發覺得許廷川和追求她的那些圈內纨绔不一樣。
“廷川哥,結婚這種事,不急在一時的,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事業,我有時間,我可以慢慢等,有一天,你會相信叔叔阿姨的眼光是沒錯的。”黃恩寧将杯中的紅酒一言而盡,笑得意味深長。
她自小長大得順風順水,學業優異,生得漂亮,接受得是最先進優質的教育,接觸的都是北川城的名流。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更喜歡有挑戰的目标,許廷川是她看中的人,她絕不會輕易放棄。
許廷川垂下眼睛,想了下也沒反駁,口氣平穩,态度禮貌,“黃小姐願意相信誰,願意做什麽那是你的事,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幹涉,更沒什麽興趣。”
一整桌菜,許廷川一直都沒動筷子,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拾起筷子夾了一口離他最近的木耳。
“味道很好,謝謝你的款待,改天讓嘉悅請你吃飯。”
許廷川穿着黑色襯衫,合身的西裝在光亮的燈光下反倒是多了幾分禁欲和冷漠,那種眉宇間的疏離感倒是有點生人勿進的意味。他沒再多說,拿起手機,轉身離開位置,筆挺地走出了包廂。
滿桌的名貴菜品,他偏偏只吃了一口不起眼不值錢的配菜,就像是在表示,無論多麽高貴的出身,多麽姣好的容顏,他許廷川,都不稀罕。
黃恩寧看着許廷川離開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沉重地深吸了口氣。
許廷川從餐廳出來并沒有直接回去,冒着雨叫車直接去了許家。
敲門進去的時候,一家人正在餐桌前吃飯。
“大哥,你來了!阿姨幫忙加雙筷子!”許嘉悅很高興地喊了一聲。
許嘉航瞪了她一眼,許父擡眼,說了聲坐吧。
“不用了。”許廷川沒有什麽心情吃飯,拒絕了已經拿上來的碗筷,盡可能地語氣平和,極艱難地叫出稱呼,“爸,媽,我已經和黃小姐說清楚了,也在和你們說一下,我不可能和她訂婚。”
許父如常地夾了口菜,吃完了碗裏最後一碗飯。
“不和她訂婚,你想和誰訂婚?和南湖那個孤兒嗎?”
當年許廷川出國前,唯一求他們的事就是希望他們多照顧一點姜可瑜,許家人也因此記憶深刻。
許廷川被戳中心事,心猛跳了幾下,桌下的手緊緊地攥成拳,眼睛盯着瓷白色的盤子,被刺痛。
“廷川,人家恩寧,才貌,家世,學歷,樣樣都不差,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爺爺奶奶收養的那個姑娘,成年之後就已經獨立出去了,她和你,和咱們許家沒有任何關系。”許母看着許廷川,那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讓許廷川更別扭了幾分。
許廷川聽了許母的話心咯噔一下,但是面子上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她從來,也沒想着和許家有什麽關系。”許廷川極淺地笑了一下,“不是所有人,都稀罕和許家有什麽關系。”
“你們這麽想讓黃恩寧做兒媳婦,就讓嘉航好好努努力,這樣萬事也都能遂了你們心意。”
“許廷川!你說什麽呢!”許嘉航氣急敗壞,他倒是想娶黃恩寧,人家也帶看得上他。
被戳了痛處,許嘉航還想要動手,被許廷川冷厲的眼光看得發毛,心虛地又坐了回去。
“管好你們能管的,應該管的。”
許廷川說的是婚事,但又遠遠不止婚事,還有許家的生意,未來的發展,他們若是真的有能耐,就一樣也別來指望着他,他樂得輕松自在。
反正,除了姜可瑜,爺爺奶奶,他什麽都不在乎。
本來不想搞得這樣大家兩敗俱傷都難看,但既然他們硬要拿姜可瑜出來說事,就別怪他翻臉。
許廷川一刻也不想在許家多待,也不管一家人是什麽樣的臉色,話沒再說離開了。
雨還在下,電閃雷鳴,如泣如訴。
許廷川的手不方便開車,出來的很急,等車的時候渾身被淋濕。
回憶往複,他想起小時候還沒去南湖的那些日子。許嘉航仗着爸媽偏心,肆意妄為地欺負着他,偏偏他身體不好,即使有時候氣不過會反抗最後挨罵的也是他。
所以,他到底算什麽呢?
他們需要時就想起來用一用的棋子?那麽他這麽多年被遺忘,被丢棄的日子又算什麽?他在國外孤單一個人,生死未明,需要人照顧和幫助的時候,他所謂的至親又在哪?
胸膛劇烈地起伏,心髒負荷不了這樣的激烈情緒,他艱難地閉上眼,控制不住地去捂住胸口,還是疼得厲害。
雨連成了線,快要看不清回家的路了。許廷川沒有撐傘,強撐着下車,直至走到小區門口。
夜色昏暗,雷電交加,有個瘦弱的身影,撐着一把傘,在翹首等待。
在看見他的那一刻,露出笑意,朝他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