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南湖舊事

南湖舊事

姜可瑜朝他跑來,冒着雨,踮起腳,将傘舉在他頭頂。

“哥,下雨了你沒帶傘!我來接你回家!”

雨很大,說話的聲音混雜在嘩嘩的雨水聲裏,許廷川忍着心口的疼,擡頭看了一眼頭頂偏向他的那把傘。

傘相對于這場大雨來說還是更單薄了一些,為了不被淋到更多,狹小的空間兩個人只能貼在一起。姜可瑜還穿着睡衣,只在外面加了一件外套,許廷川怕她會着涼,把傘接過來,又偏向她那邊,擡手将她抱在懷裏。

勉強支撐到家,進電梯的時候,許廷川已經有點支撐不住了,伸手扶了一把電梯牆壁,盡可能地不表現出來,但是被淋濕的難看的臉色和發白嘴唇掩蓋不住。他控制不住地皺了下眉,呼吸聲明顯重了幾分。

姜可瑜站在他旁邊,有點擔心,“哥哥,你沒事吧?”

許廷川搖搖頭,沒說話,直到電梯門打開,有新鮮的空氣湧進來,他才覺得呼吸沒有那麽困難,稍微好受了那麽一點點,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緩和了好一會。

“哥,你怎麽了?你臉色好差,是手疼嗎?”姜可瑜沒往其他方面想,以為他是淋雨弄濕了傷口蹲下來,伏在他膝邊,仰頭但心底看着他。

“阿瑜,哥哥床頭......有個藥瓶,幫我拿過來。”許廷川努力地平複着呼吸,怕自己犯舊疾的樣子會吓到她。

姜可瑜的理智還在,趕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卧室去,在床頭櫃子的抽屜裏翻到了藥,遞給許廷川,趕緊去幫他倒水。

大概吃了藥有十幾分鐘,許廷川的臉色好了一些,呼吸平穩了不少,撐起精神,安慰着一邊還緊張的姜可瑜。

“哥,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沒事了。”

許廷川對時常發作的心口疼早就已經習慣,所以平常都是盡可能地克制情緒,避免劇烈運動。要不是剛剛去了許家,他也不至于會這樣。

姜可瑜還是驚魂未定的模樣,想起剛才拿過來的藥,拿起來看,但是也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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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廷川知道瞞不住,只好換了個說法,“老毛病,你知道的,情緒激動的時候會有點難受。”

“以前在南湖,沒有這麽嚴重的啊。”姜可瑜自顧自地念叨了一句,還是很擔心,看着許廷川,垮下眉毛,念念自語,也不知道他今晚在許家到底是怎麽了,居然會情緒激動到舊疾複發。

剛才她都吓壞了,開始以為許廷川是因為手的傷在疼所以看起來那麽煎熬,沒想到是心髒不舒服。

“那......那你現在好點了嗎?還有沒有不舒服?要不我們去醫院吧。”姜可瑜還是不放心。

“不用,已經好多了。”許廷川扶着姜可瑜站起來,根本沒顧上自己身上已經被淋透,“阿瑜,外套已經濕了,去換一下,書房的櫃子裏有我之前給你買來換洗的新的。”

“我知道,哥哥,我不急,你趕緊去洗澡,然後把濕的衣服換下來!”姜可瑜催促着。

許廷川拗不過她,先去了卧室的浴室,關上門的那一刻,他靠着門板沉默了好一會,盡可能不去想許家的事。走進浴室,洗了好一會,才勉強平複了心事,換了幹淨的衣服,吹幹頭發出來。

姜可瑜早就等在廚房,鍋裏正在煮着小馄饨,因為竈臺烹煮的聲音有點大,她沒有聽見許廷川出來,在專心看着火候。

許廷川站得離她不遠,默默地站了好一會,不忍心打擾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裏卻莫名心安。

在國外那六年,他出院之後就是自己一個人住,每天面對着冰冷毫無生氣的房間,心裏空蕩蕩,人生地不熟,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連一句話都找不到人說,要不是還在上學,他覺得自己快要自閉了。

而此時,外面還下着雨,時不時有閃電和雷鳴聲,屋子裏燈火通明,竈臺上冒着火,一片和氣,和小時候在南湖的時候一模一樣。

“哥!你洗好了,我煮了馄饨!”姜可瑜察覺到身後有人,忽然回頭,看見許廷川氣色好了許多,松了口氣,露出笑容,“你過來吃一點。”

小馄饨的味道很好,和奶奶小時候包給他們的一模一樣,那時候下了晚自習,兄妹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晚吵着餓的時候,都是煮小馄饨當夜宵,後來姜可瑜也和奶奶學了這門手藝。

“好不好吃?”姜可瑜一臉期待地看着許廷川。

“好吃啊。”許廷川笑着又往嘴裏塞了一顆,提起了回南湖的事,“看票了沒,周末什麽時間回去?”

姜可瑜抿了下嘴巴,看了一眼許廷川,“我看了,那......那你回南湖的事,和叔叔阿姨說了嗎?住在這,他們是不是不太高興?”

她知道今天許廷川是回了許家,看臉色和剛才失魂落魄的狀态,應該是不大愉快,她不想問原因,只是擔心被他們知道她住在許廷川家,還要帶着許廷川回南湖,他們會更不高興。

許廷川放下勺子,态度很認真,非常嚴肅地和姜可瑜解釋,“沒有和他們說,我今晚回去是解釋之前訂婚的事情,和你沒有關系,不許多想。”

“哦。”姜可瑜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那......訂婚的事,你和那個姐姐,說清楚了嗎?”

姜可瑜不自覺地緊張,不敢看許廷川,很想知道答案,但又很害怕,只敢迂回着試探。

和她一樣,許廷川心裏也好受不了幾分,他怕她繼續誤會,堅定又有點忐忑地開口,“說清楚了,也和爸媽說過了,我不會娶她的。”

話說道末尾,許廷川又忍不住看向姜可瑜,細心觀察着她情緒的起伏,很怕她會多想不高興。

“而且,阿瑜,你不用在乎他們的看法,他們的看法對我來說不重要。”許廷川說得特別陳肯認真,不想她因為一些不相關的人胡思亂想。

姜可瑜微微愣了一下,看着許廷川,張了張嘴想問問具體情況,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既然許廷川不是很想仔細展開說,她也不想強迫,只是很乖地點點頭,叮囑他一定不能再情緒激動,要堅持複查就沒再說什麽。

票最終買在了周末的下午,去之前許廷川還要去醫院做手的檢查和複健,姜可瑜臨時接到工作,周日上午要和沈從骁參加一個國際新聞方面的小型記者會。

和許廷川說好,從醫院回來直接在記者會舉辦的地點外等她,直接接她去高鐵站。

姜可瑜剛轉到國際新聞板塊,對于北川其他跑這塊新聞的同行并不熟悉,也融不進去,坐在最後排,沒同其他人交流,安靜地等着記者會開始。

本來以為她就是去走個過場,沒想到這場記者會的發言人居然是蘇辰毓。

看着熟悉的身影走上臺,姜可瑜的目光追随着他,彼此對視的短暫幾秒裏,蘇辰毓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平靜嚴謹地打開文件夾,調了一下麥克,宣布開始。

都說國際新聞版塊是大佬雲集之地,一個個都是博學多才的老記者。還真是瞎說,一場招待會,姜可瑜愣是沒參與上一句提問,坐在後面,淹沒在同行的激烈提問探讨中,最後洩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幹脆放棄了提問。

“北川電視臺,你們還有什麽問題嗎?”

不知道是看出了姜可瑜的困境,還是蘇辰毓習慣性地照顧所有媒體,他點了一下,終于讓姜可瑜有機會問問題。

等到問完坐下,這場記者招待會也結束了。

姜可瑜跟随着人流往外走,回頭看了一眼依然被記者們圍住的蘇辰毓也沒多停留,走出大廳,等在了門口。

許廷川還沒到,發過消息,在從醫院過來的路上。姜可瑜找了片樹蔭安靜地等着。

等到蘇辰毓答對好了所有記者的問題出來的時候,姜可瑜已經在樹下站了有一小會了。

蘇辰毓的工作已經結束,門口有車在等他,見他出來,從車上下來了個女人,老遠朝着蘇辰毓喊了一聲,“舅舅!”

因為有點逆光,開始姜可瑜沒有看清女人的臉,只是覺得有點熟悉,待到她走進,她才看清,是那一晚和許廷川在酒店一起吃飯的姐姐,那個她一直以為的,他的未婚妻。

蘇辰毓,居然是她的舅舅嗎?

姜可瑜還沒回過神,剛巧,許廷川這會趕過來,來接她出發。

“工作結束了?”許廷川很細心地接過姜可瑜的背包,見她沒反應,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偏偏不巧地撞上黃恩寧回頭。

“廷川哥。”黃恩寧走過來,很顯眼也認出了姜可瑜,上次沒問,這次她倒是好奇想問個清楚,“這位小姐是?”

許廷川并不耐煩回答她,把姜可瑜拉到身邊,看了看黃恩寧和蘇辰毓,很低聲地回了一句:“我妹妹。”

“你除了嘉悅,還有妹妹?”黃恩寧皺了下眉,目光很迅速地掃了一下姜可瑜,教養使然,然後笑着伸手和她問好,“你好,我是黃恩寧。”

“你好,姜可瑜。”

在聽到姜可瑜不姓許的時候,黃恩寧的表情難以察覺地變了下,又多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蘇辰毓對黃家給黃恩寧挑的未婚夫略有耳聞,倒是沒想到他居然還和一個北川電視臺名不見經傳的記者有關系。

“姜記者,好久不見。”

“好久......好久不見。”姜可瑜擡眼看了看蘇辰毓,又看了看許廷川,一分鐘也不想在這四個人的修羅場裏待下去,拽了下許廷川的衣袖,“哥哥,我們的車要開了,要去車站了。”

“好。”許廷川朝着姜可瑜溫柔地點點頭,“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事,我先帶我妹妹回家了。”

“再見。”姜可瑜禮貌地和站着兩人道別,轉身和許廷川一起上了出租車。

黃恩寧眼看着他們離開,站在原地,臉色變了變。

“怎麽?許家還有其他的女兒?”蘇辰毓問了一句。

“聽嘉悅提過一嘴,好像是廷川哥爺爺奶奶收養的,但許家一直也沒承認過,沒名沒份。”黃恩寧深吸了口氣,想着剛才許廷川的态度和昨晚說的話,預感不好。

“對了,你剛才說好久不見?你和她認識?”

“不認識,之前去布魯贊比的時候,工作接觸過一次。”蘇辰毓斂了斂神色。

“她也是從布魯贊比回來的?”黃恩寧疑惑地擡頭求證。

“嗯。”

蘇辰毓見黃恩寧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自己倒是神色如常,看着出租車駛出視線,拉了一下她。

“走吧,外公外婆和你媽媽還在家等你。”

其實高鐵發車的時間還早,但是姜可瑜順嘴胡說,許廷川也沒揭穿,還給她帶了熱奶茶,等到坐到高鐵上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

姜可瑜一直沒說話,還震驚于世界之小,居然工作都能碰到一起去。

“在想什麽?”許廷川見她不說話,不敢去猜她的心思,小心地問了一嘴。

姜可瑜回過神,搖搖頭,用輕松的口氣回答:“在想爺爺奶奶看到你,是什麽表情。”

許廷川笑了笑,攤開手掌,遞給姜可瑜一顆橘子糖。

“他們很想你的。”

“我知道,哥哥答應你,以後每年都回去,好不好?”

姜可瑜擡眼看着許廷川,透過他眸底流轉的目光,看見了那種無法形容的真誠和溫柔,讓她莫名心安。

她點點頭,剝開了橘子糖丢進嘴裏,酸酸甜甜。

不管以後怎麽樣,起碼他們可以一直保留着兄妹的身份,親厚在意着彼此。

南湖始終有他們共同的家,共同的回憶。

或許,她就應該知足了。

順着高鐵的窗子望出去,無盡的暮色,從橘黃到深黑,時間流逝的格外慢。

姜可瑜側過臉,看着景色不停地變換,內心是許久都未曾有過的平靜。大概是不敢再奢求後,就沒有那麽不甘心和難過了。

她甚至在想,回家的車,如果永遠開不到盡頭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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