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親愛的生命
親愛的生命
要冬天了,整個布魯贊比的溫度急劇地往下掉,天黑得更早了一些。
姜可瑜獨自一人,捏着方向盤,看着眼前的路,心狂跳不止,面子上卻又好像神色如常。
本來已經在醫院單獨隔離了幾天,并沒有什麽異樣,想休息幾天也正好陪陪姜可瑜,所以下午就先回了酒店,等着她回來,才躺下睡了一會,再起來就覺得有些冷,額頭也變得滾燙。
現在也不好再出去,許廷川吃了從援助點拿回來的藥,重新躺回床上,想等着燒退掉一些,有了力氣,去醫療援助點。仰面看着天花板,腦子裏緩緩閃過雲柔離開的畫面。
倒也談不上害怕,只是在想,如果萬一真的被感染,萬一真的不幸就是沒有治好,他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什麽遺憾。
他想起周婉華,想起姜可瑜。
這唯一的恐懼,大概是來源于對她們的惦念和不放心吧。
但轉念,他又想到了那天姜可瑜割腕的場景,他篤定,她應該也沒有那麽愛他吧。
沒有他,她應該也會好好活下去。
周身冷得發抖,合上眼都能感受到滾燙的溫度。
許廷川長長地舒了口氣,莫名覺得放心了,困意襲來,正準備睡下,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哥,你在嗎?你開門!”
許廷川聽到熟悉的聲音,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他明明已經叮囑過姜可瑜,回自己的房間,不要來找他。
“哥,你不回答,我直接開門了!”
“不行!你快回房間!別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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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廷川從床邊的袋子裏抽了新的口罩戴上,從床上下來,面朝着那扇門,一步也不肯邁。
“阿瑜,聽話,回去。明天我就去檢測,說不定就沒事呢,等确認沒事,我再回來,好不好?”許廷川耐着性子,生怕姜可瑜一時沖動。
門外沒了回音,漸漸安靜下來,許廷川站在原地,松了口氣,想着她大概是離開了,才想要摘下口罩,門就被緩緩地推開了。
因為回來得急,所以并沒來得及鎖門,姜可瑜在門外做了下心理建設,就推門進來了。
許廷川下意識地往後退,深深地皺眉。
“阿瑜!”
姜可瑜也戴着口罩,站在許廷川對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他,好久也沒說話。
目光溫柔又誠懇,好像還帶了一點點哀求。
隔着不足兩米的距離,許廷川想逃離的沖動煙消雲散,也來不及了。他眼睜睜地看着姜可瑜關上了門,一步又一步地朝着他靠近,最後走到了他面前。
“哥,我想陪着你。”
姜可瑜很認真地說着,盡管自己已經擔心得不像樣,還是強裝鎮定,去握許廷川的手,并用另一只手摘掉了他的口罩。
他試圖想躲,但并沒有成功,眼見着撤下口罩,他的鼻尖都是細汗,臉頰和鼻梁上還有破皮結痂的痕跡。
她心疼地拂過,抱住他,沒有哭,只是安靜地說着,“哥,別怕,這次我陪你,就像以往你陪着我一樣。”
許廷川被她的話觸動,胸膛輕微地起伏,低聲地叫着她的名字,但也不知道說什麽。
姜可瑜并沒有被他打斷,臉貼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就算,真的感染了,我也不怕,我也陪你一起。要活着我們就一起好好活着,要是是治不好,我們就一起死。”
“你別瞎說。”許廷川下意識地否認,不允許她說喪氣話。
他自己無所謂,但她不行。
只是否認過後,心裏又禁不住泛起漣漪。
“哥,之前我想不開,我太自私了,對不起。”姜可瑜努力想要克制情緒,卻還是失敗了,眼眶很燙,越說越激動,“但我真的很在意你,很愛你,真的不能沒有你。如果沒有你,活下去,真的沒有意義。”
他們都是自小孤獨的人,他被父母放棄,又幾經病痛折磨,她自小失去雙親,孤苦無依,明明是不幸的,但恰恰也是因為這些不幸,她們擁有了彼此。
“哥,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其實自從割腕被救回來之後,姜可瑜能感覺到許廷川的失落,一直想和他好好地道歉,卻還沒等到合适的時機,就爆發了傳染病,好久好久都沒能見面。
許廷川還發着燒,氣息虛浮着,聽到姜可瑜的話,心好像要被燙化了一樣。
他怎麽會生她的氣,怎麽舍得生她的氣。
他只不過,想要多一點的愛,她的愛。明明開始還會自卑,覺得自己這樣的人,怎麽配奢求她,但真的成為了她男朋友之後,又是完全不一樣的另一種心态。
他渴望成為她的唯一,渴望成為她世界裏,最堅實,最好的依靠。
“沒有,從來都沒有生氣。”許廷川心疼地替她擦掉眼淚,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吻了她一下。
反正,也沒有戴口罩了,如果真的不能幸免,那就一起淪陷。
“只是,太愛你,太寶貝你,不想你受到一點點傷害,想把你保護好。但我又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偉大,那麽無私,我很小氣,也很偏執,很糟糕,總是在想,你可不可以也這樣愛我,像我離不開你一樣。”
許廷川顫抖着手,又高興又驚喜。
質疑過,也失落過,都在今天這一刻釋然掉。
他的阿瑜,從頭到尾,全心全意地愛着他。
“不是,你一點都不糟糕,你在我心裏,真的特別特別好。”姜可瑜着急地解釋,緊緊地抱着許廷川,目光真誠得不能再真誠,生怕他會不相信。
“現在知道了,謝謝阿瑜,也願意這麽愛我。”
他還是控制不住地去吻她,這樣親密的接觸,能讓他緊張的心深刻地感受到安心和溫暖。
有些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矯情,可面對姜可瑜,他就是這麽矯情。
他自小孤苦,身體殘缺,父母不慈,兄弟阋牆。卻幸得長輩垂愛,也幸得她珍貴的愛意。
此生,也該知足了。
姜可瑜仰頭看着他,眼睛裏還含着沒有落盡的淚水,心疼地輕輕撫過他受傷的臉頰,指尖觸碰過皮膚,滾燙得厲害。
她幫着他塗藥,趕上有熱水,沒有斷電,她問着要不要去洗個熱水澡。
許廷川看着已經摸在他衣服扣子上的手,只猶豫了幾秒,就點了點頭。
那道他曾經不敢直面,深深介懷的疤痕,如今再展現在她面前,要比從前好受多了,只是還是會有些緊張,感受着她微涼的指尖,滑過醜陋凸起的疤痕,呼吸快了幾拍。
她自己也很乖巧地脫了衣服,就在他目光注視下,褪去了最後的底褲。雖然不好意思,臉紅得快要滴血但動作一刻都沒停,然後牽着他的手,走進浴室。
熱水沖洗過滾燙的身體,許廷川不太舒服,重心有一部分都是在姜可瑜身上,被她抱着。
昏黃的燈光連同熱水一起灑落在他們身上,浪漫又暖昧。
纏綿而深刻的吻,他們一起不約而同地閉上了眼,亂了呼吸,又在苦苦用意志支撐。
等着洗好,擦幹淨的時候,許廷川好像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麽燙了,體溫計量了一下,好了一些。
相擁而眠,姜可瑜乖巧地趴在他懷裏。
說着北川的冬天,南湖的秋天。
沒有恐懼,只是分外的坦然和平靜。
或許,這光怪陸離的世界盡頭,本來也不過就是愛人珍視的一個吻罷了。
氣溫下降的很快,這一夜,布魯贊比竟然少見的地下了一場小雪,細細密密,鋪就在殘破不堪地每一片廢墟上,聖潔又美麗。
世界在下沉,他們在愛。
檢測做過了,但不能當場出結果,要回酒店等。
穿過白雪地,留下了兩串足跡。
姜可瑜伸手去接雪花,卻一片也沒有接到,街上人不多,雖然傳染病得到了控制,但人流依然不能密集在一起,更何況現在的布魯贊比,也沒更多的人。
幾番深夜的空襲,戰争進展到什麽程度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因為能看到的,只有生命在大把大把地流逝,家園一座座地倒塌,徒留下滿地的狼藉。
天災,人禍,好像人的這一生,就是會面對很多很多不能逆轉的苦難。
姜可瑜仰頭看着天,終于撈到了一片美麗的雪花,但頃刻便化成了水滴。
她記得,許廷川回國,他們重逢的那一天,也是這樣下着雪。
“哥,好想爺爺,他應該,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吧?”
許廷川沉默了兩秒,無聲地點頭。
一定過得很好,一定是這樣。
死亡,也沒那麽難面對的,對吧?
姜可瑜沒能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代替了所有。
這場雪,下個不停,下進了每一個人的心裏。而他們這一路,沐風栉雪,不免染了風霜,寒意深入骨髓,冷得厲害。
回到酒店,因為斷電,空調打不開,屋子裏很暗,他們并排坐在床邊,看着窗外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安靜地等着結果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槍聲忽遠忽近,直至黑暗完全覆蓋整個天空,再也看不見外面的夜色。
手機的震動突如其來,在安靜的屋子裏,顯得尤為刺耳。
許廷川拿起來,打開報告,掃到了最後一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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