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明天會更好
明天會更好
年剛過,許廷川和姜可瑜就得先回北川一趟。蓮倉巷的拆遷推遲到了明年,也算是件好事。剛好留給他們一點時間處理下在北川的事。
三叉神經受損,時不時就會發作,劇烈的抽疼一直伴随着許廷川,加上陰天雨雪被砸過的手也會隐隐作疼,先心病偶爾的胸悶氣短,簡直是千瘡百孔,日子過兩天,有一天半都是難熬得要命。姜可瑜總是偷偷地看着,心疼得厲害,又不能替他分擔,只能看着他硬撐。
自然,暫時也是不能手術了。
他是個外科醫生,手術對于他來說,意味着什麽,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現在,約等于是殘忍地剝奪了他成為醫生的權利。
而比起許廷川,其實姜可瑜也并沒有好太多。
自從沈從骁在那場爆炸中犧牲後,姜可瑜就開始經常性的反複噩夢,每每夜半起來渾身都是冷汗。想起布魯贊比的種種,她就心慌得厲害。
又一個晚上,姜可瑜被噩夢驚醒,猛地睜開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氣促了好久,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轉過身,習慣性地想蜷縮進身邊人的懷抱裏時才發現身側空空。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了站在陽臺上的許廷川。隔着一些距離,光線又暗,有些看不清,只能隐約看到他瘦高的身影,站在那,有些落寞。
她看了好一會,才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緊緊地貼着他的脊背。
“哥哥。”
許廷川握住她的小臂,掌心溫熱,口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應着。
“怎麽醒了?”
姜可瑜咬着下唇,并不說話,還被剛剛的噩夢纏身,有些心悸,不舒服地靠在許廷川的背上。
“又做噩夢了?”許廷川轉過身,伸出手摸了摸姜可瑜委屈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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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可瑜點點頭,但更擔心許廷川,她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又舉起雙臂,摸了摸他的鼻梁和面頰,她知道他一定是疼得受不了。
小區裏有微弱的燈光,夾雜着晦暗不明的月光,能看得清他的五官,溫柔的眉眼裏蒙着一層暗淡的水霧,應該是極度不适後留下的生理性的淚痕。
“太晚了,去喝點溫水,我陪你睡。”許廷川沒有提及,并不想讓她跟着擔心,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
床很大,她卻只肯窩在他懷裏,占據小小的一側。
他的體溫一向偏低一些,抱着她的時候,會覺得格外溫暖。
恐懼在慢慢平複,但心跳還是沒能馬上降下來,在整個胸腔跳得飛速讓人難受。
許廷川征得了她的同意,伸手幫她揉了揉,才幾下,心跳非但沒有降下來,反倒是更快了,連同着他自己,手上碰到軟乎乎的時候,也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太晚了,許廷川實在是不想折騰她,抽回手。
“好了,睡覺吧。”說着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其實剛剛那兩下,姜可瑜羞恥得不敢承認,還是......很舒服的,只是不好意思繼續提出什麽要求,只好聽話地應聲,靠得更近了一點,轉移了話題。
她知道許廷川應該也是沒有什麽困意。
私下裏她有問過一些神經科的醫生,像許廷川這種外傷導致三叉神經受損的情況,其實也可以考慮做手術緩解。這樣,起碼不會随時随地,疼痛難忍,能重新回到醫院工作。
只是,暫時還沒有拟定好手術方案,姜可瑜就暫時還沒有和許廷川商量。
“哥,我睡不着。”
許廷川頓了頓想了下,“那陪你聊會天。”
“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小時候的事,還有她們意外分別的那六年,身處異國,她們都過着怎樣的生活。很默契地,她們都沒再提及布魯贊比的種種。
這麽多年,從南湖到北川,她們去過了那麽多地方,卻還是最懷念那條老舊的巷子,還是最喜歡潮濕又悶熱的南湖夏天。
如果真的要做手術,許廷川想要重返手術臺,也需要一段漫長的恢複期,趁此機會搬回南湖,是個合适的時機。
姜可瑜想了想,小聲地試探了一句:“哥,我們......搬回南湖,好不好?”
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許廷川會答應,畢竟許家還在北川。
“好。”許廷川只說了一個字。
姜可瑜訝異,以為他要計劃下工作上的變動和估計家裏的關系,沒想到他只說個好,就這樣肯定地答應。
他對她,向來如此,無有不應。
更何況,回到南湖,也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周婉華年紀越來越大,能陪在她身邊,多一點時間是一點時間。
姜可瑜得到了期待中的回答,心滿意足,正式開始為搬回南湖開始做準備。
這一晚,終于難得的一覺睡到天亮。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準備開始寫辭職報告。
在北川電視臺也工作幾年了,從邊緣化的搬磚人到一步步成為優秀職業記者,說沒有感情肯定是假的。
只是實現職業價值的這條路上,她在獲得很多的同時也失去了很多。
面對着電腦屏幕,她整整用了一天才輸入了不足五百字的一篇辭職報告,等到成功發送到郵箱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暗下來了。
初春,外面還是冷得不像話,偶爾晚上的時候還會飄小雪花。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許廷川煮了小煮面,剛端上桌的時候,電話響了,掃了一眼屏幕,是許嘉悅。
猶豫了幾秒,許廷川才不情不願地接了起來。
電話才接通,那邊就火急火燎。
“大哥!你快來醫院,爸爸出事了!”許嘉悅已經快要哭出來。
許廷川端着面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愣在原地,聽着許嘉悅說完了醫院地址,半天沒有挪步。
“怎麽了?”姜可瑜問着。
“我爸......許聖炎在高速路出了場車禍,現在在搶救室。”許廷川下意識地叫了他爸爸,但還是如鲠在喉,最後選擇直呼其名。
“啊?”姜可瑜也吓了一跳,“那你,你趕緊去......”
話說到一半,姜可瑜又沒敢說完。
熱搜輿論鬧的滿城風雨之後,許廷川再也沒有涉足過許家。對于他那對所謂的父母,他也是眼不見為淨。除了許嘉悅每個月都堅持和他聯系之外,和許家斷得徹底。
許廷川看了看手裏的那碗面,在心裏糾結了片刻,還是拿起了衣架上的大衣,轉頭看了看姜可瑜,囑咐她吃完飯早點休息,不用等他。
不太遠,許聖炎所在醫院正是許廷川工作的,到時候搶救室裏裏外外站了很多主任醫師,看到許廷川進來和一家人站在一起,大家才知道許廷川竟然是許家的長子。
“怎麽樣?”許廷川看了看手裏心超以及腦部ct,皺了皺眉。
“你自己也是醫生,不用我多說了吧。”同事無奈道:“先等着主任上臺手術吧。”說着拍了拍許廷川的肩膀,沒再說話。
手術室外,站着一家人,除了許嘉航,黎念,許嘉悅,連同黃恩寧都在場。
許嘉航和黃恩寧的婚禮,許廷川并沒有去,所以和黃恩寧也是很久沒見了。
許廷川壓根沒有放在心上,倒是黃恩寧再見到他,目光有些躲閃,才生了孩子,大概是沒将養好,所以氣色也很差。
許嘉悅扶着兩人坐下,然後走到許廷川身邊,仰頭想說什麽,又尴尬地咽了回去。
後來,她也知道父母對許廷川做的事的,設身處地地想想,如果她是許廷川,大概也不會再想和這家人聯系。
她收回了自己想要拽住許廷川衣角的手,只是小心地站在了許廷川身邊。
許廷川注意到了她的動作,回過頭看她,猶豫了下,還是安慰了一句。
“沒事的,別怕。”
許嘉悅聽到許廷川的話,詫異了半晌,然後猛地點點頭,看着許廷川的時候,一下子起了眼淚。
許嘉航聯系不上,黃恩寧又剛生了孩子身體正虛弱,黎念人到中年精力也有些跟不上,這個家現在只有她算是還能抗事,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還是難免心慌。
還好,許廷川接了電話。
手術一直做到了深夜,這中間,許廷川沒再開口說過一個字,只是平靜地坐在椅子上,腦子裏閃過了許多許多的可能性。
很嚴重的腦損傷,手術算是勉強成功,但後續能不能保住命,還有沒有機會醒過來,誰也做出不了保證。
隔着icu的玻璃門,許廷川就這樣凝望着床上躺着的那個稱之為她父親的人,無盡的沉默。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此刻的心情,空蕩蕩的。
姜可瑜的電話打進來,她擔心許廷川,問他情況,也想問問自己要不要過去。
“我沒事,阿瑜乖乖去睡覺,太晚了,不安全,天氣還冷,記得睡覺的時候在床頭自己放杯熱水。”許廷川耐心地叮囑,不願意她來,更不願意許家的人見到他。
他知道她有起夜的習慣,總是淩晨時分嚷着渴,爬起來喝杯水才能睡。
姜可瑜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地答應了許廷川。
快要挂斷電話的時候,姜可瑜才小聲地又重複着:“哥,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
“我知道,去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