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天空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紗,陰沉沉的,但偏生空氣悶熱的很,讓人發不出汗來,顯然既将有場大雨。
陳玉蓉沉默地看着眼前還在河邊奮力打豬草的孱弱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不知道哪來的舊衣服,人瘦得厲害,衣服又大,看起來像是挂在身上似的,河邊的豬草泛着鮮嫩的青更襯得小姑娘面黃肌瘦,瘦又愈發的稱得那雙眼睛大得出奇,看起來可憐極了。
她飄在小姑娘附近已經四日了,沒錯,是飄,四日前,她還是相府裏的大小姐,早年喪母,繼室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陳玉蓉相府苦苦掙紮求生十幾年,終于在四日前,準備置之死地而後生,計劃在宰相父親眼皮底下假裝被惡毒繼室和繼妹合力推下了荷花池 ,本打算一口氣将繼室和繼妹鬥倒,誰料等再次醒來就已經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了。
她疑心自己死了成了鬼,但既不去陰曹地府,也不去神仙天宮,只能跟着一個同名同姓的小姑娘,讓陳玉蓉這只鬼疑心自己做了小姑娘的守護鬼。
“玉蓉啊,天又陰又悶,別打豬草了,該回家了。”一位路過的大娘忍不住熱心關懷。
“是啊,看着這兩天要下雨,玉蓉,天這麽悶,你回家歇一歇。”同路的大娘附和着。
“嗯,劉大娘,沈大娘,你們先回吧,我一會兒就回。”小姑娘擡起頭應着手上割豬草的動作卻沒停。
兩位大娘聽到這答複,也不再勸,只是走的稍遠些,順着悶熱的風依稀聽見兩位大娘唏噓感嘆。
“這老陳家可真會養女兒啊,不親的女兒是京市姜家大小姐,往家寄錢又給撐腰,親女兒又養得像地主老財家的長工,才丁點兒大就讓幹活。”
“是啊,可不是嗎,也不知道燒了什麽高香,有這倆能幹的姑娘。”
......
陳玉蓉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瞧見還在勤快幹活的小姑娘嘆了口氣,四日前,她剛來的時候,小姑娘正因為打豬草回來飯做晚了,實際上是小姑娘的娘李春梅回來早了的原因在挨打,她娘拿着細柳條啪啪啪的往身上抽,一道又一道的血印浸濕了小姑娘的衣服。
她伸手想攔,但是無論是李春梅這個大活人還是柳條這個死物都是穿身而過,陳玉蓉就明白了,自己這只鬼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幹看着。
她早知道小姑娘不會像同兩個大娘應得那樣馬上回家,而是繼續打豬草。于是便在小姑娘附近飄起來環顧四周。
遠處村裏的房子幾乎都是又老又舊的泥土房,唯獨老陳家的房子嶄新的磚瓦房在層層泥土房後面探出頭來 ,瞧着像沙土裏放了個玻璃彈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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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許是那個姜家大小姐的功勞。她心底暗暗猜測。
小姑娘許是前幾天被打怕了,這兩天打豬草更快了,今天更是早早地就完成了,背後背着一筐豬草,胸前又抱了一筐豬草,兩筐壓得小姑娘幾乎站都站不住,陳玉蓉伸手想幫着擡,可還是身體穿筐而過,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小姑娘背着筐,一步一步微微顫顫往家走。
等到家的時候小姑娘已經是滿頭大汗精疲力盡了,但沒敢歇一歇,放下豬草就打算洗洗手去廚房做晚飯。
還沒踏進廚房門兒,小姑娘就被正門傳來的怒喝叫住了。
“去哪兒呢?過來!”
雖然沒提名字,小姑娘知道爹娘用這種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語氣叫的也只有自己,于是大氣兒也不敢喘縮着脖子往正屋走。
陳玉蓉自從來了這裏就十分納悶李春花和陳餘糧這一對兒夫妻,對待孫子也不差,怎麽偏生對這聽話又勤快的小閨女兒這麽狠毒,沒犯錯都恨不得打殺了,簡直跟陳玉蓉相府裏那個惡毒繼室比都要贏上一籌。
“給我跪下!”
屋內油燈的光投在坐着的陳父身上成了影子,屋外的風一吹,影子也跟着燈芯晃,仿若張着大嘴猙獰着要吃人的惡鬼。
小姑娘沒反駁也沒掙紮,頭低低的,表情木木的,十分順從地跪下了,如果不是微微顫抖的肩膀,只以為是被人随意擺弄的個木頭人。
顯然,這樣的虐待許多次了,小姑娘除了身體上害怕,心裏都已經麻木了。她想。
“把棍子拿過來。”陳父對陳母說。
陳母去門後拿了個比小姑娘胳膊還要粗的棍子遞給了陳父。
陳玉蓉覺得今天這事情不大對勁兒,這幾日也算是看得不少,陳父陳母經常打小姑娘,但是有一點兒,都是打衣服能遮住的地兒,也不敢用太大的棍子打,因為小姑娘要出門幹活,所以陳父陳母還是會顧忌着打,怎麽今天突然換了棍子?
“你也配上大學?還背着我們自己偷偷去考,長能耐了啊。”陳母尖利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姑娘聽見大學兩個字猛然擡起了頭,陳玉蓉站在小姑娘斜前方,看得真切,那一眼,爆發出渴望向往的光,眼睛裏的仿佛藏了閃閃發光的寶石。
所以是因為考這個“大學”?
等聽明白陳母的話,小姑娘眼睛裏的光仿佛被人強行灌了墨,瞬間暗下去,大大的眼睛裏只剩下驚懼。
陳父陳母也看到了小姑娘擡頭的希翼和低頭的絕望,仿佛被小姑娘變幻的表情取悅似的,然後陳母從懷裏掏出了一個信封,小姑娘離陳母不算遠,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信封上的字和落款。
錄取通知書\京華大學\陳玉蓉同學親啓。
“剛剛老隊長上門送的,說你考上了,想要嗎?”陳母的臉上帶着戲弄和不屑的神色,陳玉蓉看得真切。
可小姑娘卻被這句話奪去了心神,跪在地上,仰着小臉眼巴巴地看着陳母,小聲地說:“想”小姑娘聲音很輕,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吹散。
陳母聽到想要的回答,拿着通知書朝小姑娘方向遞,就在小姑娘伸手要觸到的時候,陳母突然收回了手,然後在小姑娘驚恐的眼神中。
從中間撕開了那封信
對折
撕開
再對折
再撕開。
小姑娘急了,站起來撲身抱住了陳母撕通知書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掰開陳母的撕通知書的手,陳母吃痛,不住的伸腳踹小姑娘,尖利地叫:“小畜生,滾開,給老娘滾開。”
仿佛感覺不到疼,小姑娘只一心去搶撕碎的通知書,陳父見狀提着棍子往小姑娘身上打,小姑娘沒撒手,直到陳母手一松通知書雪白的紙片洋洋灑灑灑了滿地,就像小姑娘滿臉的淚水。
她在陳母拿出所謂的“通知書”的時候就已經隐隐約約猜到這樣的結果,嘗試過抓住陳母的手,也試過抓住陳父的棍子,但是沒有絲毫的用處,陳玉蓉只能看着小姑娘絕望地躺在地上挨打。
“都給我住手。”陳老爺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拄着拐杖過來了,将小姑娘護在懷裏。
陳父陳母聽見這聲音并不算大一聲,兩人的腰都下意識地微微彎了彎,迅速的停了手,沒有繼續打,陳玉蓉瞧見了心裏覺着納悶,這一套動作跟唱戲地演練好的似的,停得可真幹脆利落。
“玉蓉可是你們親女兒,你們怎麽能下手這麽狠?”陳老爺子看着兩人眼神裏帶着濃濃的質問。
不知道是不是陳玉蓉聽錯了,說到親女兒這三個字,陳老爺子語氣有些微微地不自然。
陳玉蓉也想知道為什麽夫妻倆對親生女兒下這麽狠的手,于是定定地看着夫妻倆,等着聽下文。
“是她不聽話,偷家裏的東西。”陳母辯駁。
“我.....我沒有....爺爺,我考......”小姑娘抽抽噎噎地還沒說完整句話。
陳老爺子的聲音就截住了小姑娘未說完的話:“爺爺相信你沒有,信你是個乖孩子。”
小姑娘聽見爺爺這麽說,臉上憤怒的表情放松了些,但還掙紮着想告訴爺爺自己考上大學的消息,還未開口,只見陳老爺子安撫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示意小姑娘先躲開,稍後再說。
她覺得這一家子都透着古怪,奇怪極了,尤其是這個陳老爺子,這幾天小姑娘挨罰,受虐待之後,陳老爺子聽說了總偷偷送吃送喝送藥,簡直是小姑娘苦難人生的長明燈,泡在苦水裏的日子裏唯一的一點兒甜。
可照陳玉蓉看,說不出的古怪,這是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兒?不等她仔細觀察這三人,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着和小姑娘一起出了門兒。
陳玉蓉和小姑娘出了門自然就沒能繼續看到她們走後,陳父收了棍子,彎着腰對着陳老爺子恭恭敬敬叫了聲:“爹”
陳母也收起了臉上刻薄的神色,端了杯茶水放到老爺子面前,順從地朝老爺子叫了聲:“爹”
陳老爺子臉上絲毫不複剛剛慈愛的神色,反而帶了幾分得意,端着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看着陳父陳母說:“你們幹得不錯。”
陳玉蓉飄在小姑娘身後,也沒聽見小姑娘出聲,只見臉上洶湧的眼淚,慢慢地往河邊走去,直到坐在經常洗衣服的那顆大石頭上,才發出了細碎的哭聲,嗚嗚咽咽的,聲音弱得像剛出生的小貓。
早先在相府,她的生母早早去世,父親娶了繼室,地位一落千丈,從錦繡閣樓裏搬到府裏陰暗潮濕的小偏院兒,丫鬟婆子也是狗眼看人低,短短十六年的掙紮求生也看多了世态炎涼,心也算硬了,但這會兒瞧見小姑娘生活這樣苦,也禁不住掉了一滴淚。
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她吓了一跳,鬼怎麽會流淚?纖細的手剛剛觸及到自己臉上的淚,眼前一陣黑懵暈了過去。
陳玉蓉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陌生的空間,空間正中心浮着一本會發光的話本,只見話本封皮上寫着《穿書後我和豪門大少戀愛了》,她只覺得這字不是缺偏旁就是缺部首說不出的奇怪,但偏偏自己莫名其妙的認識并且明白什麽意思,心裏更覺詭異,并未直接翻看,等反複确定四下無人,她才翻來看看:
大概內容是一個叫姜玉蓮的小姑娘晚上看了一本女主角叫陳玉蓉的話本子,第二天有了奇遇成為了書中人,身份是女主角陳玉蓉的妹妹陳玉蓮。
陳玉蓉本身是京市姜家流落在外的大小姐,結果姜玉蓮在姜家來找大小姐的前一天進入書中,知道即将發生的事情,借機說服了陳家人來了個冒名頂替,姜家人接走了陳玉蓮,認成了姜家大小姐,姜玉蓮長大後嫁了原先女主角陳玉蓉的命定的夫君。
她看到,陳玉蓉,姜玉蓮,姜家大小姐這些字眼,雖然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但也迅速的明白了,也許這本書就是在講和同名小姑娘陳玉蓉有關的故事。
于是不放過一處疏漏找小姑娘陳玉蓉的結局,翻遍了整本書,也未發現提及小姑娘陳玉蓉身份被頂替以後命運走向的只言片語。
但轉念一想,陳玉蓉了然了,這本書是說姜玉蓮的故事,所以寫書人這是刻意淡化姜玉蓮偷竊陳玉蓉身份這件事,自然不會再在書中提及陳玉蓉的命運。
但想想也知道原書裏面的陳玉蓉的命運好不到哪去,畢竟陳玉蓉活着就是時時刻刻提醒姜玉蓮的身份是偷來的,更何況姜玉蓮既然敢偷這身份,難免不敢斬草除根兒。
陳玉蓉想到這兒顧不得替小姑娘憤怒被人冒名頂替了身份這回事兒。
小姑娘現在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