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陳玉蓉回到相府的時候早已人仰馬翻,繼妹在王府的花宴上丢了個大醜,早早地回了相府,哭得厲害,她回去的時候途徑繼妹的院子還能聽到慘烈的哭聲,只覺得心情好極了,就連腳也不覺得有那麽痛了。
早早讓院子裏的丫鬟落了鎖,等到繼夫人得了消息來到院門的時候,吃了個閉門羹,但繼夫人卻不敢鬧起來,先是自己不占理,再加上老太太這幾年越發重視陳玉蓉,沒有萬全的把握真不敢将這件事鬧大,于是又氣沖沖的退了回去,只等今晚吹吹枕頭風,明天讓相爺親自來罰。
陳玉蓉自知明天有一場惡戰要打,給腳上藥之後就早早上床休息,養精蓄銳。
第二天一大早,繼夫人就帶了相爺怒氣沖沖的來到了陳玉蓉的院子裏,興師問罪,不等她解釋,陳相爺張口呵斥:“逆女,還不快跪下!”
陳玉蓉微微擡頭看一眼陳相爺鐵青的臉色,便知道這件事不能善了,身旁的丫鬟悄悄去通知老太太也被繼夫人攔住了去路,甚至看到繼夫人眼底的報複成功的快慰。
于是她心念一轉,眉頭皺了皺,十分苦惱地說:“父親讓我跪下,按理說我是應當跪的,可昨晚上侯府的小姐跟我說我大舅舅最近要回京述職,萬一舅舅發現我跪得膝蓋疼,打上門來,父親可不要怪罪。”
陳相爺想到陳玉蓉的舅舅,陡然洩了氣,原先陳相爺還不是陳相爺的時候,陳玉蓉的舅舅已經在軍中有了軍功,而且身為武将,多多少少脾氣暴躁,是陳相爺不敢輕易招惹的人物之一。
繼夫人見相爺打了退堂鼓,指甲都把手心掐紅了,神色哀怨:“是啊,相爺我們母女就該被欺負,妾身知道您怕他怕得緊……”
陳玉蓉聽到繼夫人這挑唆的話,心下一凜,便知道不好,果不其然,相爺聽到之後勃然大怒:“逆女,今天即便是聖旨來了,你也得給我去跪祠堂。”
她聽到這話,便知道陳相爺即便是為了男人的面子,也不會放過自己了,心裏嘆了口氣就要往祠堂方向走,還未動身。
便看到前院陳相爺的小厮匆匆忙忙的往院裏跑,邊跑邊喊:“相爺,相爺,聖旨來了,福公公在前院等您和大小姐呢。”
小厮跑得急喊的聲音大,一時間院子裏的丫鬟婆子都聽到了,繼夫人臉都變了個顏色,陳相爺臉色難看極了,只呵斥:“什麽聖旨需要大小姐?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小厮被平白無故呵斥得委屈,走上前唯唯諾諾的補充:“老爺,小的聽福公公說是聖上給大小姐和王爺賜婚。”
陸臻領兵出城的時候,天才微微亮起,想到昨天晚上額外求的賜婚聖旨,心裏預計,這會兒聖旨應該已經到了相府,昨晚上也交代過母親陸王妃多多照顧陳玉蓉,應該妥當了吧,又想到出發之前匆匆寫的信和傷藥,暗衛應該已經送到了。
确實像陸臻預料的那樣,陳玉蓉先是前院一頭霧水地接了賜婚的聖旨,随後收到了放在窗臺上的信,才知道今天賜婚的男主角小王爺和昨晚玉镯的主人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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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讀這封信之前,陳玉蓉對京中小王爺陸臻的印象是極好的,據手帕交的姐妹評價,文武雙全,一表人才,又是皇親國戚,府上人口又簡單,陸王妃人美又心善,是京城貴女一等一想嫁的人家。
等讀完這封信,她有些懷疑京中和手帕交口中的小王爺,和昨晚上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道聖旨的的确确救了自己一命,甚至還看到陳相爺臉皮漲得通紅,但又不得不接了聖旨的模樣,就連繼夫人向來維持的和善可親的形象,也再也維持不住,接完聖旨當即頭風就犯了。
陳玉蓉心裏覺得有幾分解氣,又覺得這聖旨倒像是個燙手的山芋,一面是自己的護身符,另一面自己想嫁嗎?但……自己到底想嫁個什麽樣的人呢?
陸王妃昨晚聽到自己兒子破天荒的,不僅沒有抗拒成親,而且慎重交代,出征之後多多看顧陳玉蓉,雖然各式飲宴見過陳玉蓉,但陳家畢竟是宰相府,交好總歸不太合适,所以倒是對陳玉蓉好奇得很。
所以也只是送兒子出征傷感了些許,便又提起精神開了給未來兒媳準備的私庫,去送禮來安撫未來兒媳。
陸王妃上門的時候,陳玉蓉打發走繼妹,早上陳相爺來興師問罪的一通,繼夫人為了立威,帶得丫鬟婆子不少,府裏接了聖旨本身就是大事件,所以今天相爺和夫人罰跪丢人的事情,和大小姐被賜婚小王爺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府裏的每個角落,下人都時不時竊竊地笑相爺的臉被聖旨打得啪啪作響,繼妹自然也知道了。
得到消息後,陳玉蓉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路過繼妹的院子聽見不斷有瓷器被摔碎的嘩啦聲。
這會兒知道陳玉蓉去請安得了賞,惱怒上頭,眼睛嫉妒的發紅,一股腦沖到陳玉蓉的院子尖聲質問:“就憑你,怎麽可能得到小王爺的喜歡?肯定是你勾引的!”
“賤人,酒宴上的酒水是不是你換的?”說着伸手就要拿尖尖的指甲抓陳玉蓉的臉。
陳玉蓉見繼妹得勢慣了,心機和城府比着繼夫人差得遠了,這次落了下風便一股腦的往自己院子裏沖,看到繼妹嫉妒得眼睛幾乎要滴血,想到這些年裏處處忍讓,明明是相府裏的大小姐,卻處處都要忍讓着繼室的女兒,多數時候繼妹踏進這個院子裏,都是來耀武揚威的,不禁心裏也出了一口惡氣,反倒是對賜婚的好感升了升。
她見繼妹不管不顧的抓過來,還未動作就聽到遠遠有一道女聲,聲音不大,但極有威嚴:“相爺,你們相府就是這樣對待未來王妃的嗎?真是好家教!”
陳玉蓉遠遠的看到來人是陸王妃驚訝了一瞬,又看到陸王妃身邊的陳相爺,因為丢臉而鐵青的神色,心頭覺得有些爽快。
陸王妃見相爺只讓人将陳玉蓉繼妹拉下去,卻絕口不提懲罰,又環顧一周陳玉蓉的院子和擺設,便對陳玉蓉的處境心中大概有數了,便不等陳相爺反駁繼續說道:“這世上總有些人,以為自己拿着魚目當了珍珠,反倒是對真正的珍珠視而不見,你說是吧,相爺?”
陳相爺聽到陸王妃這句譏諷,面皮漲得通紅,只覺得丢人極了,但心裏只覺小女兒也只是為了出昨天宴會丢醜的氣,說到底還是陳玉蓉昨天沒做好,也不知道替小女兒在王妃面前求情,才讓場面這樣難堪。
陸王妃見陳相爺沒說話,反倒時不時給陳玉蓉臉色看,索性也不話中有話了,挑明了說:“昨晚上,相爺您家的小女兒可讓人開了眼界……言盡于此,至于我未來兒媳就不招相爺不痛快,先上王府住上幾天!”說着就指揮着身後的丫鬟收拾陳玉蓉慣常用的東西,往府外的馬車上搬。
陳相爺被陸王妃直言,心頭怒火正盛,又覺得丢人極了,氣勢無端低了陸王妃一頭,雖覺得陳玉蓉被接走不妥當,但心裏只盼着送走陸王妃之後對質小女兒,倒也沒怎麽攔。
陳玉蓉有些受寵若驚,京中都說陸王妃人美心善,但聽過繼夫人心善大方的傳聞,也就覺得這些只是對外的形象罷了,具體內裏是個什麽人也還要自己打交道之後才能下定論,今天一見不僅人美,脾氣也是極其爽利,合心意得很,就順從的去了王府,倒是沒想到陸王妃趁這個機會一留再留将自己留在了王府。
陸王妃将陳玉蓉接進府裏就開始給兒子陸臻寫信,陸臻接到信,心裏也安定了下來,日子就在擊退外敵和往府內寫信中一天天飛速消逝,很快就到了邊境最後一戰。
邊境苦寒,最後一戰更是在冬日最冷的時候,士兵手裏的刀都反射着冷光,只有敵人的血濺在臉上才有些熱氣。
陸臻早已用一次次身先士卒,和實打實的軍功折服了軍中的士兵,這次更是親自帶兵和敵方酣戰,外族本身是因為冬日無糧可吃才入侵邊境燒殺搶掠,不想卻是踢到了鐵板,直到冬日也沒有打了幾場勝仗,最後這一戰,更是反撲得厲害,所幸陸臻早有預料,敵軍也是節節敗退,直到潰不成軍。
就在收兵的時候,聽到破空的聲音,陸臻身旁的副将突然反水提刀就往陸臻的心口刺去,陸臻本身正長舒一口氣,沒有防備,就在被刺得時候,虛虛看到一個影子,長着自己的模樣,擋在身前,刀再無法前進,直到咣當一聲落在地上,虛影才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直到副将伏誅,陸臻才如夢初醒,審問之下才知,副将本身就是外族內應,這次更是接了刺殺的任務,若不是陸臻命大,就讓對方的手了。
陸臻收兵回京那一日是個極好的晴天,陳玉蓉坐在陸王妃早早訂好的位置上,透過打開的窗戶往下看,陽光下,禦路上一列列整齊森然的士兵,陸臻身穿銀白色的铠甲騎在白馬上,仿佛心有所感,擡頭遙遙看向窗子,看到陳玉蓉,臉上的神色從嚴峻到微微笑意,倒像是瞬間消融的冰雪。
陸臻回來之後很快就到了成親這天,期間繼室和繼妹不斷作妖,但被陸臻和陸王妃的支持之下,兩人最終被陳相爺罰在相府,也無法再興風作浪。
十裏紅妝繞皇城逶迤而行,鞭炮聲噼裏啪啦,陳玉蓉坐在轎子裏,隔着紅蓋頭,依稀還能聽到道路兩旁圍觀百姓驚嘆又羨慕的聲音。
許是前方的路不太平穩,轎子搖搖晃晃,轎門被風掀起,陳玉蓉看到前方高頭大馬上的陸臻,心裏無端想起兩年前,皇覺寺路上被截殺逃命的自己。
那時候心灰意冷,一心想死,是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會領着賜婚的聖旨,讓繼夫人即便是咬牙切齒,又不得不按照皇家的規矩和提親禮的規格來準備自己的嫁妝,而當年處處耀武揚威的繼妹,即便是嫉妒到眼睛滴血,也只能摔了一個又一個瓷瓶,眼睜睜看着自己出嫁。
看到前方身着紅色喜服格外挺拔的身姿,又想到自從陸臻大勝歸來,兩人雖見面只是寥寥,但陸臻并非是她最初印象裏的輕浮浪蕩子的模樣,反而是個極其穩重的人,做事妥帖又細致……
“新娘,下花轎”轎門禮官唱禮。
一雙修長的手掀開轎門,扶着陳玉蓉,輕輕跨過火盆,拜過天地高堂,正式結為夫妻。
一年後*皇覺寺
原本早上的天還晴得極好,等到中午,陳玉蓉陪陸王妃上完香,天空中已經是黑雲翻卷,大雨将至未至的模樣。
陸王妃當即決定,衆人在皇覺寺留宿,陳玉蓉也被僧人引入皇覺寺給陸家常備的廂房,看着熟悉的方向,陳玉蓉心裏隐隐有了猜測,直到停在一扇熟悉的廂房門前,心裏更是有幾分确信,便有些急切的想見到陸臻。
皇覺寺位于京城東面的山上,連連兩三日的大雨,将山路沖得有些濕滑,陳玉蓉一行人要天放晴,山路好走,才能離開,于是雨停之後又滞留了兩三日。
等到回京的時候,便聽到路上不斷有人議論:陳玉蓉的繼妹,因為陳玉蓉嫁了王爺,心比天高,想嫁太子不成,連累陳相爺不到知天命的年紀便提前致仕,明眼人都明白,致仕說起來好聽,不過是給姻親王爺面子才沒免官,說致仕也只是留下一層遮羞布。
陳相爺怒而休妻,就連繼妹也被趕到了繼夫人的娘家,談天的百姓不住的感嘆:娶妻當娶賢!
陳玉蓉聽到這個消息,心裏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出嫁前,也曾想過,繼夫人苛待、甚至派人截殺自己相爺真的是渾然不覺嗎?真的只是偏心嗎?自從嫁到陸王府,陸王妃極其和善,才不再關心相府的事情,現在聽到相府消息,倒也沒有聖母心泛濫,只想趕快見到陸臻。
馬車停在王府大的時候,正是接近傍晚,太陽漸漸下落,金色的光給王府,和王府外接人的陸臻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陳玉蓉突然就不想執着的想知道,那年陸臻為什麽要救自己了,只是腳步微微急切,走上前借着寬大的袖子掩映緊緊握住了陸臻的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