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舒芙蕾
舒芙蕾
“話說,我今天看到餘伽郁的緋聞了,照片裏面的人是單語吧,她……變了好多。”辛洛萍認真望進秦悕浵的眼,那裏面是一團迷糊,紅的藍的黃的都混在了一起,最終,變成了漆黑。
變了好多嗎?秦悕浵解釋說,“那個只是炒作操作,我今天早上已經問清楚了。“
“今天早上已經問清楚了?”辛洛萍眼神一變,“那麽快?”
“咳。”秦悕浵強行轉換話題,嚴肅道,“我認為你沒錯。我一直覺得在找伴侶的時候,考慮對方的家世背景并沒有錯。從本能說,人崇尚智慧與力量,錢雖然不是最科學的衡量标準,卻是最有效最實際的。畢竟科學也是一種虛無缥缈的東西。人會變、天會變、行業熱度也會變,唯一不變的大概就只有金錢了,就算人|民|幣換了版本,百元大鈔還是百元大鈔,老婆老公換件衣服還是不是你的就不一定了。”
秦悕浵頓了頓,笑得諷刺,“我們這種人,也沒必要特別找個窮浪漫的來增加自己人生的障礙吧。這樣的兩個人從上到下,早晨到晚上,價值觀、經濟觀、人生觀、看東西的視角都不相同,能心有靈犀和諧共處才太可笑了。一時的喜歡只是化學作用,要這樣作用一輩子又談何容易?”秦悕浵說的好像不是一種理論假設,是親身經歷,她的确看過太多了。
“像我們這種身家的,還得天天惦記着是不是要被奪家産,累。到最後……為了名譽,為了錢,還不能離婚,因為連你自己到時候也不再相信第二個能比第一個好,別說愛情,大概連愛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原本只是為了扯開話題,誰知道越說越認真,“所以那不是世俗,找個旗鼓相當的是本能,是人類為了規避失敗人生所衍化在骨子裏的本能。”
辛洛萍聽了咯咯笑了起來,“你這是在安慰我麽?”
“不全算吧。”秦悕浵從失神中回過神來,“不好意思,有點失态了。”
“沒關系,在暮語你說的所有話會像從未說出口一樣,不然我這小店早就關門了。”辛洛萍搖首,“我大學的時候也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會心一笑,盈着水光的眸子帶着對秦悕浵的憐惜,“後來我發現,其實那是因為我一直在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自古女子都有‘下嫁’一說,也許我們‘門當戶對’的說法只是因為沒遇見真正讓人能自降身價與之匹配的人吧,誰說一定是低處的人往高處走呢?普通人和名門走到一起,終究背負更多的是誰呢?答案顯而易見。”
“……”秦悕浵聞言,久久不言,眼前浮現出單語的臉龐,這些年來漸漸柔和不再外露情緒的臉。
“那你為什麽不去找她?”秦悕浵問,既然她已經看開了,她想知道。
搖搖頭,辛洛萍道,“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你遇見了她就能變成更好的自己,那是我的幸運,可我……卻是她的不幸。”
她又望向了天空,好像在猶豫要不要往下說,“我可以原諒放棄了單語的那個我,可我原諒不了傷害了她的那個我。”說到這裏,辛洛萍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當年單語太執着,太溫柔,我害怕最後我會心軟,所以我告訴她,和她在一起我一點也不開心,求她放了我。”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話有多傷人,比她說不喜歡她更傷人。
猶記得單語聞言後的怔忡和絕望,那面無表情的默默轉身,那句,‘好的,我不會再來煩你的,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她說,‘好的,我不會再來煩你的,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咬了咬牙,還是小聲告訴了秦悕浵。
“她真的走了,連高考都沒有參加。”
打了個激靈,秦悕浵抓住她的手,說,“夠了,別再說了。”身旁的另一只手已握成拳。
一滴淚從辛洛萍眼眶中滾落,只一滴。
【但願在我看不到的天際,你張開了雙翼,遇見你的注定,她會有多幸運。】①辛洛萍的電話又一次響起。
“Sorry。”收拾了一下情緒,辛洛萍淺笑,拿着手機出去了。
秦悕浵消化了一下剛剛聽到的事情,辛洛萍所說的單語,感覺和自己認識的單語有很大不同,她的助理單語沉着冷靜、低調不張揚、柔順又堅韌、執着而克制,她不主動、不争,做什麽都是默默的,潤物細無聲。單語做事精益求精,可做人有時候像只佛系鴕鳥。
辛洛萍的話猶在耳邊,秦悕浵打開手機找到單語的對話框,輸入【在哪?】……删掉,【來暮語接我。】……删掉,【我晚上想吃舒芙蕾】……删……
就在秦悕浵剛剛删掉蕾字的時候,辛洛萍走了進來,臉上已經沒有一絲剛剛的落寞,對秦悕浵道,“不好意思,最近有個朋友結婚定在了暮語,所以很多事情要打點。對了,這個月的21號我們這被包場了。”
秦悕浵匆忙按滅了手機捏在手裏,道,“是羅凡的婚禮吧,我已經收到請帖了。”剛剛的話題已然結束,兩人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提起。
“嗯,是的,那到時候我們可以結個伴,免得麻煩。”辛洛萍說,指的自然就是那些狂蜂浪蝶。
“嗯,好的。”秦悕浵對這樣一場婚禮沒什麽大感覺,和誰搭伴都一樣。
這時候手機震了一下,屏幕上顯示:【語:舒芙蕾?秦總你什麽時候回家?這個東西你不在家不能做。】
秦悕浵忙點開手機,發現剛剛不小心點了發送,把那條信息發了出去。扶額,連忙想回複說不用了,結果發送的卻是:【8點。】
【哦,好的。】不給秦悕浵撤銷反悔的機會,單語麻溜地回複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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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語坐在張澪對面,看了看時間是5點半。納悶,秦悕浵不是去找辛洛萍了麽?還帶着辛洛萍最喜歡的生巧克力,怎麽想吃舒芙蕾?還那麽早就要回家?
“怎麽了?”對坐的張澪問,她黑發碧眼,極白淨,帶着金絲框眼鏡,這沒有給她帶來絲毫呆板的味道,反而透着成熟妩媚。
“沒事,我老板忽然說晚上想吃舒芙蕾。”單語笑着,好像挺開心的,在張澪面前,她可以永遠是個大女孩。
“Soufflé?小語,你老板是給你多少錢?還要你做Soufflé?那麽晚?”張澪颦眉,“你能做?”
點點頭,表示自己可以,因為秦悕浵喜歡,她特意找了法國餐廳的朋友學的。
張澪臉色數變,最後只是慈愛的一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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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語在7點45分趕到秦悕浵家,沒想到秦悕浵已經到了,而且還換上了早上那套萌萌噠的睡衣。
房間裏面很暖,顯然秦悕浵不是剛剛到家,半幹的頭發說明她連澡都已經洗過了。
“你來了。”秦悕浵說,盯着她看的眼神晦暗不明。
“嗯,秦總,你等等。”秦悕浵整個狀态讓單語心情不錯,二話不說走到廚房開始為秦悕浵做舒芙蕾。
這是一道材料簡單,制作上有點繁複的法國點心,一般餐廳是沒有的,因為舒芙蕾一旦冷卻就會坍塌,不能陳列販賣,是公認最難做的一道甜點。
秦悕浵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很喜歡,偶爾會叫她晚上來給她做一下,只是今天這個時間點有點忽然,她的态度比之上午有明顯的轉變,不知道是為什麽。
看着單語熟練的動作,秦悕浵知道要做這道點心需要大量練習,不由又想起了下午在暮語時辛洛萍的那些話,眼神中流露的光更是千回百轉。
單語專注地操作着手中的材料和工具,生怕一個不小心就不能做出完美的舒芙蕾,最後将兩份舒芙蕾送入烤箱,确認沒有問題才回頭看向秦悕浵,她正在專心致志地看着自己,心就這樣不争氣地漏跳了一拍。
“有人說,在法國,如果有人肯為你做一道舒芙蕾,那說明他一定很喜歡你,或者重視你。”秦悕浵看着單語,好似随口說道。
單語心一動,接話道,“我的确很重視我的老板。”随後給了秦悕浵一個柔軟的笑容。
這個笑讓秦悕浵又仿佛看見了辛洛萍嘴角的弧度,不由眉頭抽了抽。
“嗯,你做的我一直都很喜歡。”撫了撫胸口,望了眼烤箱,秦悕浵定定看着單語想着些什麽。“你知道這種點心的寓意和由來麽?”
“嗯,據說十九世紀時上流階級奢靡成風。廚師特地發明了這道虛無的美食,比喻‘過度膨脹的虛無物質主義,最終難逃倒塌的命運’②。我倒覺得她更像愛情,再虛無缥缈都還是可以成形,再千方百計,卻還是難以維系她最初的樣貌。”單語說着好像随意發散到的話題。
只是,在剛剛被補上一段單語過去的秦悕浵看來是意有所指。
“叮”,這時候烤箱時間到了。
單語将舒芙蕾端到秦悕浵面前,遞給她一把叉子,“吃吧。”
“你也吃。”接過叉子,秦悕浵看着桌上兩人份的舒芙蕾。
單語做的舒芙蕾格外大些,看起來就像一塊雲朵,吃起來也像雲一樣松軟,入口即化,留下一嘴奶香味,外皮有一點點脆,每次吃完都有一種抓不住的空虛感,比她的生活更虛無。
吃着單語做的舒芙蕾,想着辛洛萍今天的話,秦悕浵聽見心底有什麽東西松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