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該死的祝福

那該死的祝福

淚,怎麽也停不下來。它們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點點一滴滴從她眼眶滴落,不管她怎麽擦幹都有新的會湧出。

秦悕浵捧着那張紙,整個身體像是被它貫穿了一樣。

從婚禮上遇見那個完全不似以往的單語開始,單語的那聲再見,聽說單語車禍的驚恐,在國外接到辛洛萍電話時的憤怒,聽到單語擅自辭職的怨恨,到單語歌中那看淡帶給她的慌亂,再是滿屋便條訴說的綿綿柔情,一切就像是一塊塊被秦悕浵放置在一旁的骨牌。

理智還沒有消化理清的時間,卻被最後她床下這張可能她永遠看不見的只言片語一下全部擊潰了,一瞬間所有被她壓抑的情緒如層層箭雨一箭箭紮進心頭。

右手拿着那張便簽,一點點将身體蜷起,抽泣,鼻子被心酸塞滿,她感覺一陣呼吸困難,只能微微張口,用嘴呼氣。

幸福快樂?如何做到?

她一直在尋找,一年年,可一直都沒有找到所謂可以幸福快樂的方法。反觀她的生活,要錢有錢,要權有權,什麽樣優秀的人她想要沒有?

什麽是幸福快樂,她卻好像從來都不知道。

最近順其自然的生活的确比原來輕松愉快,但那是幸福嗎?

忽然想問問單語,她就是這樣希望自己幸福快樂的?!在她出差的時候刷上滿滿的存在感然後一走了之?!

想到這裏,剛剛緩解的鼻塞愈發嚴重,只能坐起身,試圖先平複下自己紛亂的心。

花了很長時間才安頓好心情,秦悕浵恨恨抓過枕頭邊上的手機,再次撥打單語的電話,依舊是響到挂斷也沒有人接。

又翻開單語的朋友圈,依舊沒有更新什麽內容。

打開單語的通話框,輸入:【你在什麽地方?誰允許你辭職的?誰允許你對我随便做這些事情的?誰需要你那該死的祝福?】

打完這行字,秦悕浵對着手機,久久沒有按下發送鍵,最後頹然将握住手機的手軟軟攤在床上,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又一個字一個字将字删掉。

等臉上眼淚流盡,只剩下幹涸的淚痕,秦悕浵再度舉起手機,看了看時間,咬着下唇,從手機裏面調出整個集團的S級通訊錄,找到了餘伽郁的電話,顫抖地按下了撥號圖标。

“喂~?”沒想到餘伽郁的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我是秦悕浵……。”

對方那麽快接聽讓秦悕浵有些措手不及,氣氛莫名有點尴尬,不知道應該用什麽樣的開場白,她盡量保持平常的聲線道。

“秦總有事?”電話那端餘伽郁的聲音從容,一點也不意外,背景聽起來很嘈雜,信號也不好。“如果是找單語,我想你找錯人了,很遺憾。”

傳說,餘伽郁的聲音有穿透靈魂的力度。

于是,這句話穿過秦悕浵耳膜,直達心底,激起了她心靈深處最本能的戰栗。

“單語……她在什麽地方?” 在說到單語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雖然對方先發制人,但秦悕浵依舊還是問了出來。

她太想問了,除了餘伽郁,她幾乎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問出這個問題。

此時此刻,她才知道五年來對單語的了解是那麽蒼白薄弱,除了她的溫暖和體貼,她幾乎對單語的私生活一無所知。

也許,那是潛意識中的故意。

“呵呵,秦總,媒體都知道,我不會說謊的。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知道了就會說給你聽,所以她才不告訴我的。”餘伽郁的聲音中隐隐帶着一些愉悅。

“……”她忘記了,餘伽郁就是這樣一個低調直白,不善言辭卻又有點任性的人。

“那秦總我挂了,等等演唱會就開始了,我要開工給您圈金去了。”聞秦悕浵沉默一段時間後,餘伽郁對着電話道,然後,“咔”,挂斷了電話。

怔怔望着電話,秦悕浵有種被全世界抛棄的錯覺。

單語不接她電話!辛洛萍挂她電話!現在連自己員工都挂她電話!

她這是做了什麽?

忽然間一股子氣從胸口一路蹿到頭頂,讓她腦中浮現出一股清明,眯了眯眼,抓住了一縷飄散在她周圍的頭緒。

寄給辛洛萍的劄記、棚錄的歌、精致的卡片、滿屋的便條……還有,眼前的這張……

這一切任性而又矛盾,如果說往日的單語只是有些細節她看不懂,那麽整件事情細細想想她都看不懂。

一縷頭緒就是一縷,終究不夠拼湊出完整的畫面。

單語她到底是怎麽想的?這一系列的事情依然難解。

她肯定單語是了解她的,在某些方面,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單語大概可以判斷出每一件事情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那麽站在單語的角度,這一系列的事情是何用意就值得考究了。

猜不透單語的心思……

重新躺下翻了個身,許是哭累了,想着想着,困意又開始襲來,連日來的疲累積壓讓她再次沉沉睡去。

這一覺并不安穩,午夜兩點她又醒了,再也睡不着,秦悕浵也不起來,就這樣幹躺着。

睡醒的秦悕浵繼續思索着這個問題。單語的想法她是猜不透了。那麽,反過來想,她的目的呢?自己現在是什麽反應?--想要找回單語,然後呢?……吊起來!……在然後呢?

從枕頭邊拿起那張紙片,腦中忽然浮現出某個片段。

“我希望能做你的助理,很久很久。”

“單語,你說的好像在表白哦~,不過表白不行哦,你知道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不會的。”

所以,她走的時候才會用這一個個細節告訴她麽?

以一種柔軟細膩又誇張的方式?

——因為她答應了不會的。

心好像被什麽東西捅了個窟窿,裏面冒出來的都是單語的臉龐……初次見面的單語,對着愛琴海痛哭的單語,虔誠地吻遍她全身的單語,以為她酒醉了以後無措的單語,每天溫柔看着她的單語,那天帶着她跳舞時張揚的單語,那個對她說着祝福和再見的單語。

鼻子又是一酸。

不,不對……

還是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秦悕浵的心就像是被貓撓了一般難受。

結果,天還沒亮,她就已經被自己的思緒折磨得不行,只能起床,在零食櫃裏面找了一盒鳳梨酥,就着熱牛奶吃了點兒,胃部很快傳來了機械的飽腹感。她的胃好像在抗議者主人只是機械式地将她填滿,沒有給她應該有的美味。

捂着悶悶的胃,秦悕浵不禁又開始想,如果真的沒有了單語,她的日子會怎麽樣?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她會有一個新助理,可能不會做菜,也進不了她的家門。除此以外,工作上面要重新磨合一段時間,其他的……就沒有了。

就連她媽都覺得單語是完全可以被取代的,甚至可以說,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取代她的工作。

在她心目中,單語是不同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漸漸認為,沒有什麽人是可以取代她的,只是一直不想承認罷了。

所以,果然還是應該把她抓回來!

感受着胸口那連綿不絕的酸澀和心跳的失速,秦悕浵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咬着唇,從口袋裏面掏出那張便利貼,又看了一次。

上面簡單的內容早已記在心底,可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單語仿佛還在身邊,天亮的時候,就會打開她家的房門,像以往的每一個平凡的日夜。

單語!你等着!

天,很快就亮了。

這個早上,單語是被廚房裏面濃重的煙火焦氣熏醒的。

朦胧中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單語從床上彈跳起來,披着一件外套迅速跑到廚房。

果然……

廚房裏,一個妖嬈時尚看上去三十幾歲的漂亮女人正對着一鍋子焦黑已經分不出什麽東西的黑渣子皺着眉。

單語再嗅嗅……還是不知道她做的是什麽。皺了皺眉,果斷無視準備走回房間。

美女看她還是不理自己,有點兒急了,鍋子鏟子一丢,甩着拖鞋跑了過來,撒嬌道,“小語,都過去那麽多天了,你都沒跟我說過一句話,這樣真的好嗎?”說着上前抱住單語的手臂,将整個胸都貼了上去。

想到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單語心中一陣難過的抽搐,咬着下唇,還是不願開口說話。

見單語這樣都還是不開口,美人兒終于忍不住低聲咆哮,“不就是幫你寄了個快遞麽?你老娘我那不是怕那是急件,你忘寄了麽?我看面單都貼好了,幫你寄了有錯麽?哼。”說着,好看的軟唇一撅。

“我沒怪你,那都是天意,我只是不想說話,你還是早點回國外去吧。”單語低低說,聲線雖然沒什麽溫度,還是歸于柔和,發洩不出來的憋屈和認命碾過心尖。

單情對着單語嫣然一笑,還嘴硬,不過說話了就好,“要不你和我去國外散散心?”她提議道。

“我護照還要幾天才能補好,你能在這裏等那麽久?”單語覺得關于這一切的每個字都那麽重,根本提不起來,每次開口,都是難以壓下的心痛。

“額……那不如我陪你打游戲?最近網上流行那個什麽吃雞的,可火了,你知道伐?我看直播好像很好玩,你以前玩這些不是很厲害的麽?不如我們玩一下?”單情見單語終于和自己說話了,立馬找了個親子活動,這種游戲最适合發洩情緒了。

“不用了,你這次回國,到底是為了什麽?”單語完全不受單情天馬行空的節奏幹擾,若不是那天她忽然跑回國,事情也不應該是這樣收場的。

“額……”她怎麽還記得那個話題。

見單情一副不想說的模樣,單語作勢就要轉身。

“诶呀,好了好了,告訴你。”單情不由緊了緊抱住單語的手,“你外婆病了,她……真的老了”

母上大人嘆了口氣,心情複雜,“我想去看看她。過幾天就去,你也一起吧,她應該會想見見你的。”

“好……”單語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從小到大,見那位的次數一只手就數完了,對她沒什麽感情。

但她記得大學她在A國受傷時這位在遠方為她通關系,轉醫院的老人。

“哦”了一聲,又說,“我還是有點困,昨天沒睡好,再去睡個回籠覺。”說着用她自由的那支手撸了撸臉。

“嗯,去吧。”見單語是真的沒休息好,單情心疼道,悻悻然松開了手。

單語回房,反鎖上房門,重新躺回溫暖的被窩,卻被什麽東西擱到了。摸索一陣,從被子下面找出了一支鋼筆,是她從秦悕浵辦公桌上面帶走的簽字筆。

将這支筆放回枕邊,單語看着它,思緒回到了婚禮散場後的晚上。

那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家的。秦悕浵靠在辛洛萍耳邊輕聲細語的畫面猶在眼前。

當她回到家,看到鏡中被精心打扮的自己時,忽然覺得這五年來的自己好像被今天的絲絲縷縷擊成了碎片。

一種恐慌充斥着周圍的空氣,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會讓自己更碎裂一分。

她匆忙卸了妝,洗了澡,重新戴上自己的眼鏡,恢複成日常的樣子,卻沒能讓這種慌張淡去,因為一切都是頹然的,一切都不來源于自己,一切都只是因為秦悕浵的心意。

一切的等待、守候、忍耐終究是有極限的,這就是單語的極限了。

想了想,她拿出一張白紙,準備在紙上寫下最後想為秦悕浵做的事情,就像給她計劃每天的菜單一樣。

右手握着筆,左手不斷揉搓掌心,遲遲下不了筆。

——想為她做的,實在太多太多了,而自己,好像沒有這個時間去完成。

想了想,她從書桌上面翻出了自己的工作日志,在後面添了些內容。

也許,她不能為她做到的,辛洛萍會為她做到吧。

她了解曾經那個辛洛萍,她一定能理解她的用意。想着,她将東西包好,準備找個合适的時機寄給辛洛萍。

做完這一切,心情好像得到了寄托,單語這覺睡得很安然。

她起碼還有兩個星期的時間來計劃一個結局。

睡眠總是帶着神奇的魔力。第二天,單語醒來時,昨天的一幕幕好像被夢境消化,讓她緩解了許多。她看着桌上已經包好的快遞,忽然覺得昨天那樣的自己有點傻氣。

但睡眠也消磨了她的勇氣,原本的決心再一次搖擺不定。

不過,不管單語是怎麽想怎麽計劃的,有時候,世界線還是會按照它既定的軌跡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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