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故事的另一半

故事的另一半

帶着猶豫,單語穿着平時最常穿的那套西裝踏上了去飛機場的路。

昨天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夢,回想起來是那麽不真實。單語希望一切都像是辛德瑞拉的魔法,過了午夜十二點,一切都可以不複存在,可惜,事實已經發生了,她卻不是那個留下了水晶鞋的灰姑娘。

想着,她一邊注意着路況,一邊從煙夾裏面抽出一支煙放在嘴裏點燃,滾燙的氣體劃過喉頭吸入肺中,讓她的心安定下來。

——就讓她再多陪她兩周吧。

就在此時,單語聽到後方尖銳的剎車聲,自己的車整個往前飛了出去,“乓”的一聲,她只覺眼前一花,緩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車已經不能動了。

檢查了自己哪兒哪兒都沒受傷,單語能感覺到身體因為突發事件分泌出過度的腎上腺素在血液裏面起的作用,心跳加速,肌肉興奮中帶着微微顫抖。

下車,第一時間拍下照片發了朋友圈做為現場證據。

然後報警處理。

做完這一切,後方開車的男子也從車上走了下來,氣焰嚣張,對單語說,“不好意思,撞壞了你的車,我們私了吧,你說要多少錢?”

單語看着眼前的男人,皺眉,難得将不悅擺在臉上,“我已經打了110了。”

“什麽?”那個皮膚黝黑,西裝筆挺,頭上卻沒有幾根毛的家夥發火了,“我等等要趕飛機,沒時間在這裏和你搞。”

“我也是要趕飛機的,先生。要不是你撞得我的車都不能開了,我是不會報警的,你這樣變道違規了,你不知道麽?”單語目光灼灼地盯着男人,難得口氣有點沖,聲音也尖銳了些。

男人好像被她的氣勢壓制了,一副有點恨又有點心虛的樣子。

不理會他,單語撥通了秦悕浵的電話,瞬間就接通了。

“喂。”秦悕浵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單語心中,安撫了她因為撞擊狂跳的心。

“秦總,我的車在高速上面被後面的車撞到立柱上了,今天可能趕不及飛機了……”聽到秦悕浵的聲音,單語的聲線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你沒事吧?”

“嗯,人沒有任何事情,謝謝秦總關心。”單語淡道,臉上卻帶着苦澀,“就是車開不了了。”心頭已經被無力感淹沒。

“那就好,車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給你報銷。這兩個星期你就守家吧,快過年了,就算給你放放假。”

“沒關系的,秦總,我可以坐明天的飛機。”單語口氣柔順。

這是她唯一一次試圖改變秦悕浵的意願,她真的很想陪秦悕浵出這次差。

“不用了,有三位秘書在,這邊沒有問題的,既然天意讓你不要去,你好好休息吧。”秦悕浵輕輕道。

天意……麽?

單語擡頭,看看天,有種指天問道的沖動。

“好的,秦總,那我去把現場的事情處理一下。”她整個被一句‘天意’擊中,單語聲線低落下來。

“嗯,小心點。”

“好的,謝謝秦總。”她本能地反應道,處于出神的狀态。

單語是個相信命運的人,她一直覺得她和任何人的相遇都是有原因的,或因為緣,或因為孽,都是業力使然。

秦悕浵這句不經意的‘天意’,讓她覺得可能這也是一種命運。

不管她怎麽等待,秦悕浵都會是別人的,不管再怎麽安排,自己終究要離開。

也許,是到了把這場業力算清的時候了,自己能選的,不過是放下或不放下而已。

這場事故處理起來,事情比單語想象中多很多。

當她拖着疲憊的身心回到自己公寓時,已經是下午五點。這是她工作以後她媽給她買的房子,離秦悕浵家大概半小時左右的距離,是她選的兩室兩廳。

開門,發現房間燈是亮着的,單語一驚,迅速從家裏門口的鞋櫃裏面取出防身棍,“嘩”地一下甩成三節長棍,警惕地一間間房檢查着,最後在自己床上找到了一只睡得直打呼的大美女。

松了口氣,單語收起防身棍放在一旁,細細看着單情那張精致妖冶的臉。

高中以後,她媽很少在她身邊超過兩個月,因為她不想呆在國內,卻堅持自己應該得到傳統的文化教育。

單情總是來去匆匆,可單語很清楚,單情對她的關心從來不比任何一個母親給孩子的少。

就像她動用關系把她送到聖光,高三她說想出國的時候,她毅然決然就把她送去了ACCD。

在A國出事故受傷她在自己病床前哭得無助絕望,最後單情放下自尊去求了多年沒有聯系的母親才保住了自己的健康。

後來,自己說想在國內找個簡單的工作,單情也無條件支持了,這是她給自己的愛,她一直用着自己想要的方式愛着自己。

按理說,有這樣一個媽,孩子絕對是無法無天的性格,可惜,單語還是一樣的死板。

想到這裏,單語搖搖頭,掃視了一下自己房間,好像也被單情整理過了。

輕輕關上房門,單語準備給單情做個晚飯,牛排剛剛解凍,她正打算往鍋裏倒油的時候,忽然靈光一閃,趕緊關上火跑回自己的房間。

粗魯地打開房門,看見空無一物被整理得幹幹淨淨的桌面,單語心頭浮現出不好的猜想。

“情,你醒醒,快醒醒!”單語搖着單情,試圖把她叫醒。

“嗯?”單情睜開惺忪的眸,見到單語,嘴角噙着笑,就打算給她一個熊抱。

單語一個猛撲将單情按回床上,急急問她:“我桌上的快遞你收哪兒了?快告訴我,你收哪兒了!”

“嗯?快遞?哦,那個啊,我幫你寄了,我好吧。”說着,單情笑得更開。

輕輕松開單情,單語的心沉到了谷底。

——難道……真的是天意?

“怎麽了,小語?”單情見她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眶戴紅,有點疑惑。

“沒什麽。”單語輕道,已經全身無力,她大概能夠想象到秦悕浵在聽說這件事時候的表情。

“我去給你做晚飯,你再睡會吧。”說完,單語走出房間,像之前一樣開始做牛排。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的,在你猶豫着,不能自己果斷做出決定的時候,冥冥中自有安排來推動事情的進展。

現在,連單語都分不清這到底是自己想要的結果還是情勢下的選擇。

今天早上那隐隐的感覺成真了,這大概就是老天爺的安排。

這時候,她反而可以笑出來了,點開朋友圈,發了一條,【果然,涼了……】

然後繼續做晚餐,心像是被碾壓了一樣,有說不出的懵圈。

【Oh~I'll use you as a warning sign …… That if you talk enough sense ……】

聽到這鈴聲,單語條件反射接起了秦悕浵的電話,那頭卻始終沒有傳來秦悕浵的聲音。

“喂?……秦總?”她不确定秦悕浵在這個時間是打電話給她還是撥錯了號碼,照道理,這個時候她應該剛剛下飛機。

內心有一個小角落隐隐期待着秦悕浵能和她說些什麽特別的話,給她一個可以把這個快遞追回來的理由。

“單語……我剛剛想起來,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空調好像忘記關了,你有空的話幫我去看看吧,我怕開久了不太好。”

“……好的……秦總,我會去的。”單語溫柔回複。

電視劇中忽然轉折的情節沒有出現,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可是有種真實的失望。

單語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直接挂掉了秦悕浵的電話。

她……只是秦悕浵的助理,還指望着她打越洋電話回來說什麽?

單語放下電話,将另一塊已經解凍的牛排重新放回了冷藏,給單情做好晚餐便去了秦悕浵住處。

秦悕浵家的一切都關得好好的,別說空調,連窗戶都沒有一扇是打開的。

單語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靜靜坐在秦悕浵的客廳,閉着眼感受着秦悕浵的存在,鼻尖全都是秦悕浵好聞的香味。

再睜眼時,眼中又重新變得堅定。

起碼,這一次,她不要帶着心傷和沒有說出口的愛轉身遠遁。這一次,她要把收藏多年的心意交到秦悕浵手中,這樣她就可以不再帶着那種悲傷去另一個地方。

——她應該學着給自己一個交代。

于是,單語放下理智,抱着以後不再見面的心态,列出了一件件她想做的事情,并力求每一件的細節都能達到她要求的極致。

翌日,當她從餘伽郁的私人錄音室走出來時,餘伽郁美眸中閃着淚光問她,“你真的要走了?想好了?”

單語突然說要來錄音,其他什麽都沒說,但她錄的這首歌中已經表達了她想說的一切。

——《笑着說再見》,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明确的麽?

單語笑着,輕柔地擁住餘伽郁,說:“我就先不告訴你我要去什麽地方了,你這種個性,別人一問你就指不定告訴人家了,我暫時不想讓任何人找我,等我安頓好了,會聯系你的。”

“單語,你真的能放下?”餘伽郁鼻子紅紅的,聲音帶着顫音。

“我也以為我要很久才能放下。可剛剛錄這首歌的時候,忽然間,就感覺我真的放下了。也許要做到對她沒有感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過我一向是個主張開心的時候享受喜悅,悲傷的時候享受悲傷,寂寞的時候享受寂寞的人,所以你放心,我會好好的,會更堅強,希望你也是。”此刻單語微笑着,周身的氣息像是初秋的清風,帶着點返璞歸真的味兒。

“嗯。不管你去什麽地方,記得我就在這裏。”餘伽郁哭着道。

“又不是不見了,看你。”松開餘伽郁,單語看着她通紅的眼,“大明星,你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哭點很低。”說着,單語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以緩解氣氛。

“你會幸福的,一定,因為在我眼中,你是那麽美好的一個人。”餘伽郁抽泣着說。

“我們都會幸福的。”單語微笑着。

音樂充滿難以解釋的魔力,很多時候,往往一首簡單的歌曲就可以給逆境中的人以力量,就能給悲傷的人以救贖。就像這首歌中所唱的,覺得過去的那天過不去了,眨眼又是嶄新的一天,過不去的唯有自己罷了。

故步自封了那麽多年,單語在為秦悕浵錄完這首歌的時候,她忽然就悟到了。

——一切不快,其實只能來源于自己而已,明明她所希望的是帶給秦悕浵最美好的東西,明明她眼中的秦悕浵是這麽美好,自己絕不能将她的名字與痛連在一起。

單語回到秦騰,将給秦悕浵的信封放在她桌上。還是沒有忍住鼻中的酸澀和內心此刻洶湧而來的不舍,看了看她桌上的簽字筆,從自己懷中掏出了一支萬寶龍放在筆筒裏,拿走了那支秦悕浵用了多年的淩美。

最後再看了一眼自己和秦悕浵的辦公室,輕輕對着無人的空間說了聲再見。

她沒有帶走任何一件辦公室的用品,那裏的一切都是屬于助理單語的,過了今天,她就不再是那個人了。

離開了秦騰,單語駕着單情的車去到了超市,順着早已列好的清單将所有列表上的東西全部買齊。

她去秦悕浵家将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好,每一張紙條貼起來都仿佛意味着卸下了一些助理的職務,都好像離秦悕浵遠了一分。

這是單語給自己計劃的最後一站。寫便條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很唠叨,明明這些事情秦悕浵應該都會自己做好,她卻還是會擔心,以至于手上一本便利貼越貼越薄,她卻好像還是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寫。

等到她把所有的能寫的都寫上,房間裏已經滿是便利貼的蹤影,可她總覺得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說。

猶豫着走到了秦悕浵的房間門口,單語将手放在門把上,許久才試着擰動了門把,随着門“咔”的一聲被打開,單語走進了秦悕浵的私人空間。

她忽然很想在這裏留下什麽,于是她在便簽紙上面寫了句:【我想,我其實是愛你的】。

搖搖頭,将這張紙撕成兩半放進口袋,想了想,最後寫了:【很遺憾,沒能陪你很久很久,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這張,希望你已經得到了幸福快樂。還有,謝謝你。——單語 2017.12.25】

她将它貼在了秦悕浵床下面,希望在夢裏,她能夠收到她的祝福,期望多年以後,她能看到這張紙。

做完這一切,單語将每一個角落又一一檢查了一遍,這一次,她做得很慢很慢,因為以後,她再也不會踏進這個空間。

直到天微微有了黑意的時候,單語才一步步走到門邊,換上鞋,關好門。

——再見,單助理。

離開秦悕浵家,單語重新去買了只新手機,将自己的私人電話重新錄了一遍,把原來張澪給她的手機調成夜間靜音模式反扣在她房間的桌面上。

然後,她用新手機給張澪打了電話。

“澪,我辭職了。”這個時候的單語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靜。

她以為那會是一件讓她心傷到極點的事情,一件她很難渡過的事情,可原來她也可以那麽平靜,心情不沉重,也沒有如釋重負,只是平常。

也許是因為這些年她知道自己終要離開,也許是因為她并沒有強迫自己要忘記或放下,也許是因為辛洛萍曾給她的傷害讓她早就習慣了這種感覺。

“嗯?”電話那端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問發生什麽,只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過來幫我?”

“在過段時間吧,我想休息一下,順便看看這個城市。”單語說着環視周圍,夜已黑,華燈初上,她已經很久沒有靜下心來看過這座繁華的城市了,之前,她想看的,每天都在看的,只有一個人罷了。

“想好了?”張澪問,聲音帶着不染世俗的清冷。

“是天意吧,也沒有什麽想不想好的。”單語語氣大方,“這樣也挺好的,我可以負責産品設計這塊兒,稍微找找感覺,應該還是可以的。”

“是呀,你是當年創下ACCD專業課全A記錄的人呢,如果不是因為母親……”

“都過去了,她都已經不在了。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而且助理的工作我也一直都很喜歡。”單語打斷道。

“嗯,我其實一直在想,把你放進秦騰是不是正确的選擇,當初一心想在國內給你找個好公司,沒想到……”頓了頓,那個清冷的聲音沒有說下去,又道,“你想好了就好,我這邊可以先幫你打點一下手續,什麽都不會有問題的。”張澪見單語不想提起,便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自然是正确的,你從沒有錯過。謝謝澪姐。”

“沒事,你說要來,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張澪在電話那頭的口氣微微上揚。

回憶就此整理完,握着枕邊的淩美,單語感受到被窩傳來的溫暖,淺淺睡去。

幾天後,單情帶着單語到了延安路烏魯木齊路上的一家老牌醫院。

看着銀華醫院大門口的這四個大字,單情美麗的眸子注視久久。

“我們也可以過幾天再來。”單語理解單情的猶豫,那是近鄉情怯。

今天單情換下平時的衣着,穿得很淑女,走在單語身邊就像是名門千金和她讀藝術的小妹。

“進去吧,我已經訂好了明天上午的飛機票。”

語畢,單情挽過單語的手臂走進了這棟沒有多少消毒水味道的高級病房樓。

醫院的這棟樓已經有些年頭,除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兒,更多的是經過歲月沉澱的味道。

趙家在S市以醫立足,以政為輔,占用這裏的一間病房自然是不在話下。

走到寫着單雯的單人病房門前,單情停下腳步,鄭重地再看了一眼這兩個字,才舉手在房門上輕輕扣了扣。

“進來。”裏面響起飽含慈祥的女聲,讓單情舉在空中的手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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