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背書

背書

清晨的風刮過地上零零散散的枯葉,幾片泛黃的葉被卷得無影無蹤,不知道是被風帶到了何處。或許是落于土中,淪為來年的化肥,亦或是成了需要清掃的垃圾。

空蕩的教學樓外,幾個值日老師踱來踱去。他們不停地張望着,觀察着四周,似乎在尋找着哪個遲到的倒黴蛋。

語文早讀課。教室裏書聲朗朗。

“謝輕塵,那個《滕王閣序》,你背了沒?”

鄧厲用課本擋住嘴,腦袋向前傾,對着前面謝輕塵問道。

謝輕塵往後靠了靠,回道:“背了一點,沒背完。”

鄧厲捧着書,眼圈發黑,應該是熬夜熬的:“對啊,那文章那麽長,我都背了兩天了,還是不太熟。嚴婉兒不是說,這周結束要檢查。”

謝輕塵低低地應道:“嗯。”

鄧厲想了想,臉上有點複雜的意味:“那我壓力還挺大的,不過我小組長是路沉成,背書的時候可以讓他水一水,多提醒,哦不,告訴我幾個字。”

“小組長?”謝輕塵這時才想起來。

他早就把小組長這件事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小組長是誰。

鄧厲聽着這有些納悶的語氣,說:“對哦,謝輕塵你好像還沒有小組長呢。那不行,沒有小組長去哪裏背書。難道沒有小組長找你嗎?”

謝輕塵對這些事不挂在心上,他一向有着與世無争的擺爛姿态:“不知道,到時候再說了。”

鄧厲為他感到擔憂:“什麽不知道?你不背書,是想被罰嗎?”

謝輕塵聽出話裏的擔心:“我沒說我不背啊。”

鄧厲話裏含着的勸說的情緒:“謝輕塵,你得主動一點。不能等着別人來找你。”

謝輕塵總覺得鄧厲這話有些奇怪。

什麽?主動一點?

他正想說些什麽,目光無意間移到窗外,看到熟悉的人影——嚴婉兒擺着苦瓜臉,出現在窗邊。

“謝輕塵,我跟你講哦,你……”

鄧厲正要說什麽卻被人打斷。

“別說了,語文老師,在窗外。”謝輕塵的眼睛注視着課本,稍稍開口道。

“我去,還真是嚴婉兒。”

鄧厲一看窗外的人,立馬端正好姿勢,目光盯着課本,動着嘴巴,念着随便翻開的一頁上的古詩,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平靜到就好像什麽話也沒說。

嚴婉兒在教室裏來回走動,就像是在逛菜市場,無論如何都不滿意。

“沒聲音是吧!”走到講臺上的嚴婉兒拍着桌子,讀書聲消失,她氣憤地說道,“晚自習吵得這棟樓都能聽到,現在這聲音就跟個蚊子一樣,擱這兒上自習呢?”

謝輕塵尋思着這聲音也不小,反正他剛才跟鄧厲閑聊的時候,都是用正常的聲音說的,也沒有蓋過其他同學的背書聲。

就連林競辭都沒說什麽。

嚴婉兒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估計全班都要把喉嚨喊破,她才會多看一眼。

“老師,”第一排的楊青青站起把手冊遞給嚴婉兒,“這個是背書小組的名單。”

嚴婉兒眼珠子上下移動,來回掃了幾遍一眼手冊,發現不對勁,問道:“怎麽還有人沒選好?”

楊青青知道嚴婉兒問的是林競辭,畢竟就他一個人不願意選自己的小組員,她也勸過,但結果可想而知,人家自己不願意,她也無可奈何。

最後,她也只能低着眼眸,怯生生地說:“哦,是這樣子的,我挨個兒問過,那個,林競辭同學他……他好像沒有中意的小組員,所以就沒有選了。”

“幫別人背個書還要中意的小組員?”嚴婉兒沒聽出來楊青青委婉的語氣,只覺得奇葩,“讓他不要要求那麽多,你幫他随便選一個。聽到沒有!”

楊青青聽着嚴婉兒兇巴巴的話,表示委屈,她弱弱地問道:“嚴老師,只有那個叫謝輕塵同學他沒有小組長,是安排他們一組嗎?”

嚴婉兒掃了她一眼,把手冊遞給她:“嗯。就這樣,你知道就行。”

楊青青接過手冊後,移着椅子坐好。

謝輕塵隔得有些遠,沒聽清楊青青說的話,主要是那聲音小得可憐。倒是嚴婉兒一個勁地吼。這倆人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

什麽,小組員,什麽,中意,什麽亂七八糟的。

他實在是沒聽懂嚴婉兒的話。

而嚴婉兒對全班依舊是一副嫌棄的模樣,她手撐着講臺上的桌子,嘴巴動了動:“《滕王閣序》記得全篇背誦。快點背書。這周結束檢查。背不出來的話,就罰抄十遍。”

什麽?抄十遍?

“什麽?全篇,背……背誦?”身後傳來鄧厲的驚訝的聲音,“課本上不是說只用背誦三段嗎?”

謝輕塵和鄧厲的關注點似乎不太一樣。

“吵什麽吵!”嚴婉兒看着嘈雜的班級,吼道,“別人班再背完了。不想背就別讀了,滾回家去吧!事這麽多。”

全班都毫無怨言地拿着書背了起來。

只有鄧厲舉着課本裝模作樣地看着,看了沒一秒,就小聲吐槽:

“嚴婉兒這是中邪了?吼那麽大聲,都破音了都,真擔心她的喉嚨也跟着破了。反正我感覺我要被罰了,她想罰我就直說呗。非得整這一出。”

前面的謝輕塵聽後,稍微轉一下頭,安慰道:“你也別太傷心。其他班都是全篇背誦的。課本上規定的段落就當是個擺設。習慣就好了。”

鄧厲嘆了口氣:“唉,我對詩詞僅存的一丁點兒興趣就因為嚴婉兒煙消雲散了。從今往後,我對語文已經心灰意冷了。”

“別這麽誇張。”

謝輕塵覺得鄧厲這話太誇張了,說得就像失戀了一樣。

他沒再和鄧厲聊下去,繼續背書。

剛下課,楊青青就出現在他面前。

他滿臉問號,不清楚對方找他是因為什麽事,畢竟他跟她沒什麽聯系。

“你是謝輕塵?”楊青青看着他,用婉轉的聲音詢問道,“是吧?”

謝輕塵注視着眼前清麗的女同學,應道:“是……”

确認好後,楊青青翻看了一下名單,繼續說道:“那個,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

剛才困得要睡着的鄧厲現在正趴在桌子上補覺,聽到這話以為有八卦,立馬沒了睡意:“啥事?”

謝輕塵看着擡起頭坐得端正且兩眼放光的鄧厲。

林競辭也看着鄧厲插嘴道:“人家都沒問你好嗎?你怎麽就這麽激動?”

“哦,其實也沒有什麽了,”楊青青把名單遞給謝輕塵,“就是,謝輕塵同學,你的小組長是林競辭哦,要到他那裏背書哦。”

“什麽!?”

剛才還心平氣和的謝輕塵此時內心如波濤洶湧澎湃,無論如何也不能平靜下來。

楊青青看着沮喪的謝輕塵,耐心溫柔說道:“那個……謝輕塵同學,我也沒有辦法,這個是嚴老師說的。就只有你沒有小組長了,所以就只能這樣安排了。你知道就行。不要忘了背書哦。”

說完,楊青青就重新回到座位上了。

“切,我還以為有什麽事呢。就這?”鄧厲眼中沒了期待,趴下補覺,還不忘補一句,“不要打擾我睡覺。”

“沒人打擾你睡覺。”林競辭毫不留情地把事實說了出來,“是你自己剛才起來的。”

一秒睡着的鄧厲已經在夢鄉了,無法回應,不然一定會無話可說的。

謝輕塵無暇顧及,因為此時的他心煩意亂,心裏只想着背書的事。

楊青青為什麽不和林競辭說?非得找他?

正處于憂傷中的他胳膊肘被人推了一下。

“過去點。”林競辭嫌棄地用課本撞了一下謝輕塵。

謝輕塵才發現剛才沒注意過了“線”,按照以往,他定然會大發雷霆,但是他卻因為傷心過度,已經沒有心情和林競辭争吵了。

他用異常平靜的語氣問道:“大少爺,你知道我是你的小組員嗎?”

“知道啊。那又怎麽樣了呢?難道因為你是我的小組員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林競辭的話讓謝輕塵有些懵:“你在說什麽啊?你以為我願意啊?我一點也不願意好嗎?”

“你耳聾是吧?沒聽懂我說話嗎?我說——讓,一,下。”林競辭拿着書拍着謝輕塵的手,特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

“……”

差點罵人的謝輕塵反應過來,把手肘縮了縮,說:“你就不能有禮貌一點嗎?我有名字好嘛,別一口一個你的叫。”

林競辭一臉冷漠,還不忘諷刺一句:“我的禮貌是看人的,你算哪門子人?”

“你什麽意思?我都沒惹你好嗎?”謝輕塵只覺得他在發瘋。

林競辭翻了翻寫滿筆記的書頁:“你這麽好意思,是忘了剛才過線的事了嗎?”

謝輕塵神情懶散:“不就是不小心過線了嗎?你幹嘛這麽斤斤計較。”

林競辭眼裏閃爍着無法察覺的厭棄:“不小心?你确定你是不小心?我看你是故意的。”

謝輕塵往後靠了靠,周身散發出傲慢的氣質:“大少爺,你怎麽就知道我是故意的?難道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林競辭問:“你肚子裏有蛔蟲?”

謝輕塵平靜如水地抽出課本,為下節課準備:“我只是打個比方。”

林競辭掃了他一眼:“所以你這是承認了?”

“承認你是故意的了。”

謝輕塵一驚,在心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放緩後說:“我哪裏承認了。倒是你,是承認你是蛔蟲了?”

兩人開始別人聽不懂的文字游戲。

林競辭捏了捏書頁輕輕掀起的一個小角:“我什麽時候承認了?你哪只狗耳朵聽到了?”

謝輕塵理清思緒,言辭正當:“首先,我不是狗,我的耳朵也不是狗耳朵。其次,我的倆只耳朵都沒聽到。但是你确實是變向地承認了。這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林競辭聽得腦袋淩亂不堪:“你這什麽邏輯?狗屁不通。跟你這個人一樣。”

二人的争吵愈演愈烈。

聲音如同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傳到正在睡覺的鄧厲耳中。

“怎麽這麽吵啊?發生什麽了?是發生火災了嗎?快跑。”

鄧厲睡得有些迷糊,眯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的倆人,說:“不是火災。是老班來了嗎?”

前面吵架的二人齊齊地看向鄧厲。

鄧厲看着他們,停留在夢中的思維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中:

“原來是夢啊。吓死我了,我到現在都驚魂未定。剛才我夢到自己在炒菜,結果不小心把火開大了。就要燒起來的時候,我剛要去拿水盆,不小心撞到了鍋碗瓢盆。不知道為啥子,就被一陣吵鬧聲吵醒了。你們知道剛才為什麽那麽吵嗎?”

謝輕塵:“……”

林競辭:“……”

“啊?”慢半拍的路沉成突然開口道,“‘打是親罵是愛’,一直不争吵的話,長此以往。以後一定會經歷一次重大的争吵。所以吵架不一定是一件壞事,相反這更能促進關系……”

謝輕塵瞳孔一滞: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為什麽要這麽說?

林競辭無話可說。

鄧厲耳朵發痛,臉上還殘留着睡覺時壓着手的紅印子:“路沉成你怎麽又發癫了?完全沒有依據的胡言亂語,虧得我上次還覺得你說得十分得有道理呢。”

路沉成嘆了口氣,神态憂愁:“唉,你們果然都不懂我。”

謝輕塵:“……”

林競辭:“……”

鄧厲:“……”

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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