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二十三
八角山位于榆市郊區,面積很廣,老一輩人曾經很喜歡上山采蘑菇挖野菜,甚至相傳半山腰還有天然山泉,只是後來漸漸變了味兒,起因是因為十幾年前有郁郁不得志的年輕人選擇在八角山了結生命,被當地新聞大肆報道博取眼球。結果仿佛為其他人開了個宣洩的口子,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八角山深處結束自己的生命。
至此,有關八角山鬧鬼的傳聞也跟着出來了,它變成遠近聞名的“鬼山”。直到現在也無人敢在靠近,有關部門還在上山口立起了“珍愛生命”的gg牌。
之前阮禾與陶栎早就躍躍欲試想要做一期有關八角山的主題直播,奈何他倆人數太少,晚上進山實在不安全,要是裴什也加了進來就可以着手準備了。
“挺好的,”阮禾看了看策劃和方案,“只是安全方面咱還得多準備一些,然後我最近可以開幾次小直播聊聊天預預熱,也可以錄成專題視頻發布。”
“對啊!”陶栎一拍腦袋連忙在文件上标注。
兩人正在你來我往商議時,阮禾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拿出一看,是來自裴學長的一條信息。
【已順利住院,一切安好。】
阮禾一顆心這才徹底放了下來。
裴什捏着手機站在病床前,看着爺爺的身體裏插入各種管子。幾名醫生圍着為爺爺講解注意事項,護士有條不紊進進出出。不得不說,阮家真是盡心盡力,一看就已經上下打點好了。
李秘書帶他們來的是一家頗為高端的私立醫院,主治醫生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腎髒疾病專家。裴什去看過,他們的用藥和儀器都比自己之前花費巨資帶爺爺做的要好不少。
正在此時,電話那頭回了信息,點開一看是一個萌萌的表情配上一句話。
【那就好啦~等我有空就去看爺爺(*^_^*)】
裴什垂眼看着,面無表情回了個“好”就把手機關掉了。
這是你們家欠我們的第一樣,後續的我會慢慢一個個讨回來,阮禾。
折騰了大半個上午,再把所有手續都辦好爺爺也睡下之後,裴什終于有空去做一些早就計劃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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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李秘書出了醫院,冬日裏連空氣都是硬的。随手招了輛車報了地名便不再說話,倒是司機頗有興趣一直問。
“小夥子你去賭石市場幹嘛?你也是玩石頭的麽?看不出來啊。”
他懶得理,只是靠在後座偏頭望向窗外。
但司機也許是寂寞久了,話匣子一打開便聽不下來。
“我可跟你說啊,那玩意兒根本不是你們年輕人能玩的起的。我常年拉活兒看得可太多了,哎喲賭輸的尋死的、借高利貸賠上全部家當還不夠的、賣女兒也要賭石的大有人在。那東西你沒個千八百萬可千萬別碰啊。”
不知話裏那個詞觸到了裴什的神經,他掀起眼皮朝後視鏡看了一眼,“你見過?”
有回應讓司機頓時興奮起來,“怎麽沒見過?這裏水可老深老深了。而且小兄弟我看你長得挺精神不像啥壞人,哥跟你說啊,賭石市場裏頭還有專門給人掉包的俗稱‘倒手’,你要是玩可得注意着點兒他們,都是專門坑騙你們這種啥也不懂的。”
裴什皺了下眉,“倒手?掉包?”
“對啊!”司機靠着紅綠燈線停了下來,行人在眼前并排走過。他喝了口水才神神秘秘地說道,“這我也是聽朋友講的,不是說麽,總有些人天生就有那個運氣一挑就能挑中天選的石頭,切開那就是保三代吃穿不愁。上了經驗的老師傅動第一下機器就能判斷出這石頭裏面有多大的東西。如果真碰上那天寶兒,老師傅會立刻彈一個小東西進去卡住機器跟你說壞了讓你等等,這時候就會有人在外面吸引你注意力,裏面的人就立刻換掉。”
聽到這兒裴什重新偏開了頭,他聲線很冷,說出來的話也不怎麽和善,“你沒去過吧?”
言外之意就是,你胡說八道吧。
司機卡了個殼兒有些尴尬,“是,我沒去過,這不聽人瞎聊麽。我還聽說啊早些年不少富商喜歡玩賭石,他們眼界高手底下也有招子,經常發生倆人看上同一塊石頭的事件,就會有人買通搬石頭的小孩兒讓他們給換,好像還為這事兒出過人命呢!嗐,小兄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這世界上只要沾上個錢字兒,人的腦袋就都跟開了光似的,啥辦法都能想出來。”
裴什沉默地閉上眼,兩只手卻在兜裏緊緊握成了拳頭。
沒錯,有人為了錢,什麽辦法都能想出來,什麽人命都無所謂。
賭石市場門口異常熱鬧,有外表靓麗惹眼的豪車來來回回,也有打扮土氣探頭探腦的人混跡其中。像司機說的一樣,這兒充斥着各種各樣扭曲的夢想和破碎的現實,人類的貪欲和私心借由一個“賭”字被撐滿整個兒街頭小巷。外面連成片的玉石翡翠店面也星羅棋布,大大小小金碧輝煌。其中一家離着賭石市場正門最近也是裝修最為豪華的店面人頭攢動門庭若市,裴什向前的腳步在這家店鋪門口停了停。
他仰起臉,細細将店面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元玉齋。
阮氏的分店。
即使是在工作日的白天,元玉齋門前的客人依然絡繹不絕。畢竟是全國連鎖的大牌子,不少明白自己玩不轉賭石又不甘心空手而歸的人總喜歡來這兒轉轉,給自己買一個心理安慰。
裴什在店員注意到他前側開了臉,擡腳邁向賭石市場。
他熟練地在彎彎繞繞的市場裏穿梭,似乎對地形和攤位分布異常熟悉。這裏開市的老板背後都有自己的道道,幾乎都是在這兒盤踞二十甚至三四十年的老店,甚至有些夥計和師傅都快成了世襲制。
這是他許多年來一點一點探索得出的結論。
身邊總有歡呼聲緊張吸氣的聲音或是蹲在角落哀嘆的聲音,裴什早已經習以為常,在他眼裏這些人都是可悲的。抱着虛無缥缈的發財夢賭上自己的錢財或前程,總認為下一個上天的寵兒就會變成自己。
可笑,怎麽可能呢?
就跟當初他爸一樣天真。
兜兜轉轉來到中心一間攤位前,果不其然看見了滿滿登登的人群。賭石市場遍布着上百家攤位,唯獨這家看上去格外熱鬧。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石頭擺了一地,七八個穿着工作服的年輕人穿梭其中,捧着客人挑選好的石頭拿去露天的切石間前,當場切開,一路上客人眼睛眨也不眨地跟着,生怕自己的石頭會離開視線內。
直到內膽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一刀窮一刀富,其中過程花費不到五分鐘。
所以說那個司機在信口開河,如此情況要怎麽調換石頭?
裴什隐匿在人群中,目不轉睛盯着一個又一個石頭被挑中付錢然後切開,條理清晰毫不紊亂。當中還有幾名光頭的彪形大漢或站或蹲在攤位旁邊,面上帶着一股子不正經的氣息。
裴什知道,那些是專門放貸的,跟每個月朝他追債的疤臉男一樣。他們日夜蹲守在這裏,等着賭上頭的人們乖乖來求自己。
畢竟五位數的石頭遍地都是,六位數的也并非難見,七位八位更算不上天價。
他垂下眼,口中的白氣在空中飄散。
爸,當初你也是懷着暴富的心情才會向那些人開口的麽?
正想着,身旁突然傳來交談聲。轉頭一看,是兩位中年男人,正點着煙關注着場內的情況。
“老哥兒你看今天可能出貨麽?”其中一個矮個兒問。
“不太能,”另外高個兒的回答道,“嗐,你以為天寶兒像他媽玻璃彈珠似的呢哪兒哪兒都是?那玩意兒幾十年能出一個不錯了,何況還是在這種地方?這破地兒能出個冰種都算老板燒了高香了,也就騙騙這些外行人吧。”
“誰說的?”矮個兒有些不屑,顯然他已經蹲守很長時間了,“你忘了這攤子為啥火?不就因為幾年前開出了個價值連城的寶兒麽?後來都傳這兒是塊寶地,所以人才多起來。我看吶,再開出來一塊也不是不可能。”
高個兒不耐煩地打了他一下,“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你忘了個那事當初鬧的多大?都牽扯上人命了都,還寶兒寶兒的呢!那玩意兒再貴,能貴過去一條人命麽?還拿出來說事兒,損不損呢你!”
“切,人命能值幾個錢?”矮個兒不服氣地低聲嘀咕了一句,“要是我也能開出塊寶兒,就算搭上我媳婦兒的命我都樂意。”
高個兒忙着看現場,并沒太注意他說什麽。倒是離得不遠專心聆聽的裴什聽了個全,他跺了跺腳,朝兩人靠近了些。
“兩位大哥,”他扯出一個笑,讓自己看上去盡量溫和,“剛剛你們再說什麽呢?怎麽這地方還出過人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