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
三十三
斜坡比想象當中還要長,好在繩子足夠,裴什到底的時候還剩不少。他踩在地下,大聲喊道,“阮禾——阮禾!”
可惜回應他的只有呼呼直吹的風聲。
裴什拽了拽繩子,确保沒有斷裂。這才打開手電筒,照亮了四周。
唯一覺得幸運的是,坡地也有很厚的一層落葉,腳踩在上面雖然不到特別松軟的地步,也并非凍硬的地面。只要不是頭着地,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他仰頭看了看坡的陡峭程度,心裏盤算着要是阮禾掉下來最有可能往哪個方向掉落。他想了想,開始往左側走。
其實只是兩三步的距離,電筒的光便停住了。
只見離他不遠的地方,阮禾安安靜靜地趴在地上。頭發沾滿了落葉的殘渣,大半個身子都仿佛埋了進去,唯獨半張熟悉的臉露在外面,被電筒燈一照,顯得蒼白至極,平時時長微笑的唇此刻緊緊閉着,毫無血色。
裴什跑了過去,大腦空白了一瞬。他“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一雙手無措地在空中揮舞,就是不敢去觸碰眼前的人。
“小......小禾......你聽得見嗎?小禾?小禾?!”
沒有任何動靜。
阮禾連根手指也沒有動,他就那麽乖巧地趴着,長長的睫毛被風吹得微微晃動,鼻尖有些紅。近距離看,他的臉真的很小,下颌線好看又明朗,露出的一小截脖頸白皙光滑。
只是現在無暇在欣賞這些了,裴什抖着手,輕輕探到了他的鼻尖。
還好,呼吸還在。他又打着電筒繞着人轉了一圈仔仔細細查看,也沒有任何出血的痕跡。
那可能只是摔下來暈了過去,可裴什依舊不敢去動他,只能坐在一旁不停叫着他的名字,企圖讓阮禾自己醒過來。
“阮禾,阮禾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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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沒有回應。
裴什叫了一會兒終于閉了嘴,他沉默地看着那張臉,腦袋裏閃過二人認識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
這孩子笑起來沒心沒肺,對自己毫無防備,什麽戒心也沒有。只因為一句“喜歡”就甘願撲進懷裏,絲毫不像其他人一樣懷疑自己是不是圖他的錢。
怎麽能這麽傻?
裴什嗤笑一聲,不知道是笑地上的人還是在笑自己。他放下手機,緊挨着阮禾躺了下來,然後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那人的指尖。
好涼。
比冬天的大理石板還要涼。
“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拿着視頻去工/商局舉報元玉齋了,阮禾。”
他呢喃着握緊了,明明之前每次抱你的時候你都那麽激動,現在為什麽不動一動?
或許是吵鬧聲終于入了耳,也或許是一開始并沒有摔的太狠。
總之在裴什說完這句話後,掌心原本毫無生氣的手指忽然動了動。
裴什一愣,立刻爬了起來。
“阮禾?阮禾你聽得見嗎?阮禾?!”
聲音大了些,手指跟着又動了動,這回幅度也大了些,像是無意識地抽動。
裴什一下子攥緊了他的手,俯下身,死死盯着他的臉。
片刻後,阮禾的眼皮很輕地顫了顫,接着緩緩掀開了。
他視線一開始是模糊的,只能隐隐約約看見一處亮亮的光點。腦袋裏像是塞滿了漿糊,什麽也想不起來。
“阮禾?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阮禾的嘴唇動了動。
誰?是誰在叫我?
接着一只溫熱的手掌驀地撫上了他的臉頰,驅散冰冷。眼前逐漸放大一個人的影子,阮禾下意識地睜大雙眼想要開的更加清楚一些。
學......學長嗎?
裴什湊近了,壓抑着想要把他抱起來的沖動低聲叫道,“小禾?聽得見我說話嗎?”
“學、學......學長.......”
“你終于醒了!!”裴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小心翼翼地摸過他的臉和脖子,沒有明顯腫塊,頭部也沒有出血口和腫塊,應該問題不大。
“怎麽樣?能動嗎?”
阮禾本能順着他的話去做,費力地動了下手指。
“很好!”裴什捧着他的手說,“還能動,有沒有哪裏疼?”
疼?
是,好疼啊。
阮禾的意識開始回籠,記憶慢慢沖回腦海。他想起自己因為回頭跟陶栎說話沒注意腳下從很高的地方摔了下來,還記得摔下來之前好像給學長發過位置。所以現在學長是順着定位來找他了嗎?
心底倏然一熱,學長為什麽這麽好。
“我.....我沒事......”阮禾的聲音仍然虛弱,聽起來斷斷續續的。他嘗試扭動了一下脖子,還好沒什麽特別疼痛的地方。又嘗試胳膊用力,想從地面上撐起來。
“你先別急,慢慢動,來我扶着你。”裴什坐下來把着他的胳膊将人扶到了自己的懷裏,“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疼或者不舒服?”
阮禾感受了一下,似乎全身都在疼。但是貌似都還能動,沒有感覺不到的地方。他經常在人煙稀少的地方踩點兒,一些常識還是具備的。
他能感受到身上并沒有骨折,也沒有摔的失去痛覺神經的部位,這簡直是不幸中的萬幸。可能因為地面上鋪了厚厚一層落葉,再加上冬天他穿的也多,極大的減緩了摔下來時候的對身體的沖擊。
“我....我沒事,沒有骨折,也都....都還能動。”他笑着仰起臉,努力露出“你別太擔心”的表情。
裴什低頭看着,沒有說話。
“爺爺.....爺爺還好嗎?”阮禾想要岔開話題。
裴什忽然想起,他倆下午分別的時候就在醫院,他可能一直以為自己好好在醫院陪爺爺。
他安慰道,“你不用多想。我已經給救援隊打電話來,他們會聯系你爸爸,過不了多久他就能接你回家了。”
“爺爺還、還好嗎?學長你別.....擔心,”看上去阮禾還有些懵,眼睛聚焦也斷斷續續的。只是表情很認證,他一字一頓地說,“爺爺會沒事的,我會努力完成我爸的要求,讓爺爺健......健健康康地出.....出院。”
“什麽要求?”裴什把人向懷裏帶了帶,讓他的頭舒舒服服靠在自己頸窩處。
“我爸.....就是個混蛋。”嗅着熟悉的冷香,阮禾徹底放松下來,呢喃着說,“我讨厭.....家裏的一切,他、他為了錢....為了錢什麽都能幹......我不....不喜歡。可、可只能按照他....他的要求去做,才.....才能同意幫、幫爺爺治療。他為了錢,為了錢害了好多人啊.....學長....我不想....不想回家......”
裴什的呼吸凝滞了,他由高向低看着懷裏的人。阮禾還在說些什麽,像是夢話,又像是積壓許久的痛苦無意識地在釋放。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麽?他也讨厭阮家讨厭自己的親生父親?
裴什忽然想起第一次設計阮禾碰碎導師的電腦,那孩子買了一模一樣的新機來到自己寝室,生怕會耽誤他的論文。緊張又躊躇的模樣像極了一只小鹿,柔軟單純。後來一步步被設計拉入懷抱,他一直都是這樣,處處為了自己着想,默默地做了許許多多不願意做的事兒,只因為一句“喜歡”。
那一刻,裴什感受着頸間的呼吸和溫度,看着近在咫尺的臉,忽然有了一種沖動。
他垂下頭,一只手繞上阮禾的後腦勺輕輕用力把那孩子的頭托起,然後沉沉地喚了一聲,“阮禾。”
“嗯?”
阮禾被迫向上,還在迷糊中猛地看見不斷靠近的來自他喜歡的人的呼吸。
緊接着,唇瓣上傳來一片極為柔軟的觸感。
他瞳孔縮了一下,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吻。
裴什的唇有些涼,但涼意後面跟着的便是源源不斷的熱流。
“唔——”
阮禾抓着學長胳膊的手忽地緊了緊,因為他感覺到有什麽更加熱切的東西正撬開自己的唇瓣往更深的地方探了進來。
裴什正用舌尖慢慢舔舐着他下唇,然後像是一尾游魚一樣突破毫無力氣反抗的屏障進入了深處,慢慢搜尋到了另一尾擁有同樣熱意的紅魚,攀附上去,帶着它不斷糾葛纏繞,在腔內舞動。
他吻得越深,兩人鼻息貼得越緊,到最後阮禾懵懂的腦子都快分不清是自己在呼吸還是被學長帶着呼吸。
一分鐘後,裴什才把他放開。
只是嘴唇分離,可頭仍舊靠的極近。
漆黑如同墨色綢緞一般的眸子緊緊盯着他,阮禾甚至能看清學長眼底深處藏不住的某種.......欲望。
那是從未見過的眼神。
他一下子慌了,連帶着周身似乎都醒了過來。
草啊......阮禾悲憤地想,我剛剛都口不擇言說了些什麽?!不過,不過......
唇邊觸感猶在,那是他的初吻。
裴什閉上眼,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然後用牙齒輕輕咬住了他的唇。
唇齒斯磨間,阮禾聽見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什麽?
“不是你的錯學長.......”阮禾費力地張嘴,被一邊親吻一邊開口實在是太難了,他躲躲閃閃,臉頰紅成一片,“不關你的事學長,是我沖動.....粗心,唔.....沒事的啊。”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裴什斂去所有表情,只是沉默着把頭埋進了他的發間。
消防救援隊比預計時間來的還要快,當紅藍色的燈光在山間亮起,裴什才終于直起了身,把二人的姿勢調整成正常狀态下的模樣。
幾名專業的隊員順着繩子迅速找到了他們,向身後的同伴打着招呼。擔架幾乎是跟着到來,阮禾被小心放了上去,一名領導模樣的人看向裴什問,“是你打的電話嗎?”
裴什點點頭,“是我。”
“大晚上的不在家跟這兒找什麽刺激?!”那人顯然很生氣,“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萬一掉下來摔在石頭上或者樹幹上怎麽辦?!自己的命自己都不珍惜,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麽了?!”
裴什跟在身後一語未發,等他被人架上陡坡後才發現陣仗有多大。
不單單只是紅色的救援人員,還有穿着警服的民警,江大的幾名老師,和一些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其中一位正拿白色棉質手帕不停擦着汗,圍着擔架來回轉圈兒。頭頂依然抹着厚厚的發油,燈光一照分外明顯。
李秘書像個碎嘴老太太一樣,就差扒着阮禾的手哭開了,“小少爺,你你你你你這要是出事兒了可讓我們怎麽活啊?你是不知道,老板和夫人接到電話有多着急?你怎麽能這麽晚了進山呢?你......”
阮禾蹙眉聽着,他環顧四周卻并沒有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面孔。
李秘書眼觀鼻鼻關口,立刻解釋道,“老板非常擔心你,但他受了涼實在是不宜夜裏出門受風,所以他就呆在家裏等着我們的好消息。我現在就給他報告情況,咱們不跟着去醫院,咱們去那家私立——”
“李叔,”阮禾聲音很輕,李秘書還是聽見了,他急忙上前湊近了些。
“不用打了,我也不想去私立。”阮禾唇角向上彎了一下,露出一抹純純的笑來,“我明白的,不用多說了。”
李秘書拿着電話的手仿佛被那個笑刺到了,他跟着擔架的腳步慢了下來,目送着救援人員把小少爺擡進了醫療車。他最終沒有攔下來,明明另外準備的車已經等在外頭了。那一瞬間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李秘書清楚,小少爺恐怕是徹底死心了。
來這兒之前,阮老板說過的話他還記得,
“你去看看那個廢物還活沒活着?!一天天除了作就是作!就知道惹事兒!一分錢都掙不回來,一家店剛去第一天就給我作!活該他死在外頭!你去看一眼,活着就拖回來死了就去給他收屍!”
李秘書嘆了口氣,還是拿出手機撥了過去。
“喂老板?是是是,人已經找到了。沒什麽大事,嗯嗯沒有傷着哪兒,已經進救護車了,我再跟去看看......什麽?可是——啊好的好的我明白,那我現在趕回總部整理明天開會的文件,兩小時後發給你。”
裴什一直在不遠的地方看着,把一切都收進了眼底。舌尖上另一個人的體溫猶在,他舔了舔唇,垂下了眼。
阮......老板。
李秘書挂斷電話一轉身就看見了熟悉的面孔,“同學,我恐怕不能跟去了,小少爺麻煩你了。”
裴什擺擺手示意無妨,沒有多說些什麽離開了他身邊走向了救護車。阮禾看見他立刻咧開嘴笑了起來,李秘書推了推眼睛,無聲地走出了八角山。
倒是陶栎那個貨,被擡進救護車之前還叫的跟被捅了一刀一樣,聲音響徹天地。三四個醫護人員壓根兒擡不動他,五六個齊齊上手才終于把這位祖宗弄進了車裏。
自此,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救援任務終于落下帷幕。江大的幾位老師反複确認過孩子們沒事兒後也相繼離開了,紅藍色的燈光一輛輛重新向着市區駛去。
路上,裴什接到了來自喻明煌的信息。
【等你有空給我電話。】
他沒有回,只是按滅了屏幕望向手邊的人。
兩人的檢查結果出的很快,陶栎腳踝被樹枝劃破縫了四針,阮禾有些輕微腦震蕩,其他問題不大,萬幸都沒有傷筋動骨。
“這一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陶小胖耷拉着腦袋,情緒低落。
阮禾躺在他旁邊的床,正紅着臉啃蘋果。
“咦?你哪兒來的蘋果?”陶栎沒聽見回音疑惑地擡頭,立馬伸出爪子揮舞過去,“給我吃一口!”
阮禾指指身邊,睜着無辜的雙眼說,“學長給我削的,你問問他。”
裴什聞聲掀起眼皮,手中擦拭水果刀的動作也跟着停了下來。
他表情很冷,臉部線條又硬。被慘白一片的醫院牆壁一映襯,活活讓陶栎想起了恐怖片裏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剛剛才撿了一命的人打了個冷戰,顫顫巍巍地躺了回去,“不、我不吃了還不行嗎!”
他的樣子把阮禾逗笑了,他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蘋果,汁水在口腔內爆開,甜絲絲的,像極了那晚那個......
......那個,嗯,吻。
學長和他的第一個吻。
阮禾眨了眨眼睛,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倏得紅了。
他偷偷瞄了眼床邊坐着的人,安靜帥氣,心底被滿滿登登的幸福裹住了,甚至很想再來一次。
下次應該我主動了,他想。
這是住院的第三天,學校裏請了假,直播間也挂了請假條。難得的暖陽透過窗戶照了進來,阮禾覺得,這種靜谧大概是人生中最好的時光了吧。
正想着,一聲短促的鈴音響了起來。
裴什把刀放下,拿出了手機。片刻後他兩手撐在床邊,用溫柔的語調小聲說道,“我出去打個電話。”
阮禾望向他的背影,咬下一口蘋果,感覺每個細胞都是甜甜的。
走廊上,裴什拿起電話,對面傳來一個人聲,“你真是讓我等了好久啊哥們兒,我不找你你永遠也不找我是嗎?”
他聲音裏沒什麽起伏,“你有事?”
“廢話!”電話那頭喊了起來,“你在哪兒呢?我來找你,咱們趕緊把那個視頻再看一遍。而且我跟你說,我最近蹲點兒發現賭石市場那個元玉齋真的很有問題。”
裴什環顧了下四周,報了個醫院的名字,“我在樓下等你。”說完不等對方回話直接挂斷了電話。
他沒有拐回病房,而是順着樓梯往下走。樓梯間人很少,裴什想了想點開了那段視頻。
這些天一直在阮禾與爺爺兩頭跑,他也沒有時間重新翻看。經過喻明煌提醒才記起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視頻還是老樣子,黃毛切石頭,徒弟出現,徒弟切石頭,徒弟洗石頭,畫面有些黑,調到最亮度也是泛着糊。他擰着眉放慢了速度,一幀一幀的看。直覺哪個地方有問題,可什麽也沒發現。
裴什有些煩躁,手指在屏幕上胡亂劃着。視頻的進度也跟着胡亂推進後退,突然,裏頭有什麽東西亮了一下,非常微弱,像是螢火蟲将死發出的光。裴什怔了怔,連忙把視頻往後退了幾秒。
播放的正巧是徒弟把水盆搬上來,水盆裏裝滿了灰白色的水,一點也不清澈。緊接着他把切好的表面布滿浮灰完全看不出底色的玉塊放進水裏洗,兩只手連帶着玉石一起沒了進去,直到洗幹淨了之後才把玉塊撈了出來,期間完全沒有看見墨綠色的影子。
只不過把速度調成最慢後,在徒弟把洗幹淨的玉塊撈出來的瞬間,盆中的水不停地晃動的間隙裏,盆邊緣露出極小極小的一塊泛着綠光的東西。灰白色的水加上暗下來的天,很難用肉眼去發現。
裴什舉着手機,緩緩擡起了頭。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那個瞬間把玉石換掉了!
喻明煌到的很快,騷氣的跑車往路邊一停直接沖了下來。裴什無言地望着違停的人,扭頭進了醫院。
一樓拐角處有個咖啡廳,正值午間休息時分沒什麽人,正是談事情的好地方。喻明煌要了杯熱咖啡急吼吼地坐下,“快把手機給我,我要趕緊研究出來他們的貓膩!”
裴什在他對面坐着沒有動。
“喂你聽沒聽見?”喻少爺有些急,“我跟你說話呢!我可告訴你啊,我家老爺子最近狀況不太好,要是近期內我還找不見阮家的線索,那你就想想好怎麽跟阮禾解釋去吧!”
“不用了,”裴什拿出手機把視頻調到那個時間點遞了過去,“我已經知道了。”
“知道?你知道什麽了?”喻明煌疑惑地接過,就着那幾秒反反複複看了起來。幾分鐘後煩躁地一摔,“什麽東西啊!這他媽我都快會切石頭了我也沒看明白!你到底知道什麽了?!”
裴什無語地拖到某一秒後暫停放大,指着盆地給他看,“這裏。”
喻明煌瞪着眼睛貼過去,“咋了?水髒?”
“綠光!”
“綠光?什麽綠光?他點燈了?”
裴什:“.......玉石,盆裏還有一塊玉石。”
喻明煌一愣,接過手機又扒拉着看了好一會兒,臉色終于變了。
“卧槽啊!這這這這他媽居然是這樣?!他把假的石頭事先放進髒水底下,然後借着洗石頭的動作把真的沉進去把假的撈出來,而且他現切的玉塊,都被灰沾滿了,根本看不清玉塊的形狀,來回倒一手的事兒。因為處于角落有些暗,那個傻逼黃毛又站他身後自然看不見這些小動作,我的親爺爺,這也太精明了!”
裴什抽回手機,“就是這樣。”
“乖乖,”喻少爺興奮起來,“這肯定不是頭一回了,老手啊!假如一曝光,元玉齋肯定要被之前坑過的人踩爆了門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會兒,你幹嘛拿回去?你得把視頻發給我啊。”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他們這種行為已經算是犯罪了,詐騙你懂不懂?得有人一邊兒去報警一邊兒把這事兒捅給媒體,利用輿論向阮氏施壓。”
“沒用的,”裴什晃了晃手機,“偷拍的東西,就算上了法庭也不會作為證據。”
喻明煌說的他早就想過了,只是所有未經允許的偷拍行為在法律層面來講都是不承認的,換句話說,都是不具備法律效應的。連妻子捉/奸時的偷拍在離婚官司中都不會采納,更別說涉及到阮氏這樣大的公司。
喻明煌了然地笑了笑,翹起二郎腿喝了口咖啡才慢悠悠地說道,“你講的我明白,但是高材生你知不知道?這個社會上有一種人,他的偷拍不僅會被允許,而且稍加包裝還能憑借偷拍得個什麽獎受法律和輿論的雙重保護呢!”
裴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幾秒之後垂下眼。
“記者。”
“對嘛!你真他媽聰明!只有記者的偷拍才不叫偷拍,叫‘暗訪’!”喻明煌興奮地拉過椅子坐近了些,“剛巧,我們家有禦用的媒體合作夥伴,年年宣傳旅游和酒店的時候都找他們。其中有個在業內相當有分量的記者跟我爸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我把這事兒稍微跟他說一下,你猜怎麽着?他還得倒付給我錢呢!”
“而且他們那兒啊有個什麽技術,能把視頻弄得特別清楚,你這個模模糊糊的交給他們簡直就是小意思。怎麽樣啊哥們兒,趕緊傳給我,用藍牙不掉幀。”
裴什握着手機,腦海裏忽然閃過阮禾的臉。
離開時那孩子笑着跟他揮手,如果未來.......
不,沒有如果。
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阮家不倒,父母恐怕永遠都閉不上眼。
“傳給你了。”
裴什收起手機,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喻明煌在身後翻了個白眼,随即激動地撥通了記者的電話。
兩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咖啡廳拐角處有一道略顯肥胖的影子踉跄着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