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算計

算計

賀國公和賀瑾寧皆沉默良久,若說第一條習慣這一點不易想到,也不好觀察。但第二條卻是很明顯的,不管此局如何錯綜複雜,但實質擺在那裏,受益者也是如此明顯,可她們這些親信竟沒有一人想到!

而賀明宣反而因為是旁觀者,看清了這件事的實質。

賀瑾寧敲了敲腦袋,她修的是謀略,習的是兵法,更是想成為母親文相一般的人。可如今……

該說殿下不愧是流着一半文氏血脈的人嗎?此番設局,便是母親在世怕是也想不到這些吧。

顧氏女郎多瘋子,凡顧氏嫡系哪有将心上人推出去的?歷數幾代帝王,皆是秉承着——我看中的就是我的!哪裏能想到到了殿下這一代竟是能出一位“舍己為人”的“聖人”!

顧氏列祖列宗知道了估計都得氣的從帝陵跳出來打她!

難道是文氏祖上出過什麽“割肉飼鷹”的得道高僧?

賀瑾寧正胡思亂想着就看到了賀明宣滿臉笑意地看着她和阿娘難得的窘狀,當即否定了這個猜想。

不可能,文氏絕對出不了這般“大方”的人!

畢竟若是讓賀瑾寧來做抉擇,她便是死,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心上人進別人的家門。

賀國公心下感嘆幾句,殿下不愧是文相的外甥女,果然心(guǐ)機(jì)深(duo)沉(duān)。

随後正色道:“我大致也知道了,既然如此,此前布置一律作廢。我也會同其他幾位信得過同僚知會一聲,不能真的叫殿下的心上人所嫁非人。”

她們既然知道了殿下的鐘情所在,那就得讓殿下得償所願,不論為公為私殿下都不能後繼無人。

“怕是難。”賀瑾寧此時卻說道:“殿下既然如此行事,必是做了萬全的把握。我們便是知曉又能如何?殿下若執意讓顧晚宜繼位,我們難道還能造殿下的反?”

的确,若是殿下執意如此,她們除了聽從根本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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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難,如果殿下自己後悔了,那這指婚不就不做數了嗎?”賀明宣悠悠說道。

賀瑾寧聞言便知賀明宣有了主意,只是……

賀國公開口問道:“宣兒你有什麽辦法能讓殿下反悔?”

“有是有,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賀明宣故意拿喬道。

賀國公知道賀明宣的條件是什麽,微微點頭道:“你能見微知着,這件事也是多虧你看了出來。阿娘同意你的條件,現在能說了吧?”

賀明宣當即高興地說道:“其實很簡單,只要出現一個風姿綽約,品性絕佳,地位能跟顧晚宜叫板的世家貴女,然後讓殿下吃醋就可以了。”

賀瑾寧聽完,心思轉了轉,突然說道:“所以你今天才故意拉我去見那位王子殿下?!”

賀瑾寧本是不太明白為什麽今天賀明宣非要拉着自己去參加他們之間的聊天,她一個女子跟他們兩個男子在一起本就插不上什麽話。

如今想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家夥是想着故意傳出些樓蘭王子殿下和賀國公長女一些“不得不說的故事”,來讓殿下緊張吃醋,等到殿下被醋壇子淹了,安耐不住出手,那殿下的心意也就不好再遮掩了。

賀國公略想想,也明白了賀明宣的意思,卻覺得如此是否過于簡單了。于是問道:“只是這樣殿下真的能回心轉意?”

賀明宣點頭,“顧晚宜不論面子還是裏子都是比不得殿下的,殿下心中也是清楚的。可是阿姊不一樣,阿姊是文氏嫡系,又是阿娘你的長女,将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如果阿姊去追求樓清,樓蘭那位王女并不是一個精于算計的人,不會被所謂的少君、鳳君迷了心竅。如果有的選,定會選擇阿姊作為自己的弟媳!”

“如果樓清真的選了阿姊,殿下真的不會嫉妒嗎?殿下指婚顧晚宜,未嘗沒有顧晚宜不如她,她能輕易奪回心頭摯愛的想法。而我們就是讓殿下意識到樓清只能是她的,不容她人染指。”

便是聖人也不能完全免俗,更何況顧氏帝王骨子裏流着的強橫與兇悍。

昔年開國太祖為了出身青樓的太後封後之事,朝堂開刃,斬殺文臣,可以說半點聲名都不要。而後高祖,世祖也是有樣學樣,全部都是專寵鳳君一人。甚至到了四代成祖皇帝更是做出了強奪臣夫,封為鳳君這樣的荒唐事。雖為世人诟病,可也是這位鳳君誕育五代太宗皇帝,又給顧氏江山起了一個太平盛世。

是以,殿下若真是見到賀瑾寧,她的表妹愛慕自己的心悅之人,而這位表妹又樣貌、門第、才能都不弱。殿下這時又不能出手強奪,心中真的不會後悔嗎?

便是殿下十分能忍也沒有妨礙,只要樓蘭王女同意樓清嫁與賀瑾寧,那殿下的計劃依然不能進行。

畢竟不能照顧心愛之人的顧晚宜,殿下又能容忍她到幾時呢?

只要殿下最終坐上那個位子,屆時樓清勢必還會成為帝王私有,那江山就後繼有望。

“這樣看來,的确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賀國公輕輕敲了敲賀明宣的額頭,“你這孩子就是鬼點子多!”

賀明宣高高興興受了這一下,“我就說我不只會添亂的!”

“是是是,宣兒最厲害了。”賀國公毫不吝啬地誇贊着自己的長子。

***

入夜。

賀國公敲了敲賀瑾寧的門,賀瑾寧并不意外娘親的到來,兩人坐下後,賀國公開門見山道:“你打算怎麽處置這件事?”

“阿娘不是覺得白天明宣的提議好嗎?我也覺得可行的。”賀瑾寧笑着回了句。

賀國公明顯不買賬,“少跟我扯淡,宣兒的提議看似可行,實際紙上談兵。如果真由你出面和親,樓蘭王女能不能點頭還兩說,只是殿下那你就遮掩不住,還會讓殿下知曉我們知道了她的心意,打草驚蛇。況且樓蘭那位小王子又不是個物件,說喜歡誰就喜歡誰,萬一到時候弄巧成拙,你還能真的娶了他嗎?屆時不提殿下,我就得第一個收拾你!”

賀瑾寧嘆了口氣,“其實一開始我當真是沒有想到殿下竟然‘大方’至此,所以只是想着給殿下尋一些家世清白的公子,樓蘭那邊根本不曾放在眼裏。”

畢竟誰能想到呢?我們這位素有‘暴君’之名的殿下,竟能割愛讓人,設計如此複雜的棋局,只為讓我們這些親随不會注意到她心中所向。

殿下此局明顯是沖着她們這些親眷來的,她們追随殿下,為公是為顧氏正統,大漢江山,可也不是沒有為一己之私,跻身權臣的想法。

不論為公為私,定是要推殿下上位的,殿下一旦上位,怎能無後?到時朝臣勢必矚目後宮。樓清不過樓蘭小國一位王子,便是僥幸得以封為鳳君,若久久不孕,朝臣勢必逼迫殿下廣納君侍。

殿下若是個無情的便也罷了,可依如今殿下對樓清的态度,未來太女勢必要從樓清的肚子裏出來,不然殿下怕是寧願絕嗣,也不會管朝臣的死活。

朝臣不會覺得帝王有錯,勢必會認為妖後惑主,屆時君臣失和,國家豈能安穩?若再有幾個不長眼的說幾句不中聽的刺激到了殿下,昔日開國皇帝曾在朝堂開刃斬殺文臣的事,殿下未必不會再做一遍!

顧氏女郎凡忠情者,必是暴戾之君,非鳳君不可牽制!

這句流傳下來的箴言可是經過幾代皇帝驗證過的!

殿下便是不想讓自己心愛之人到時左右為難,受人非議,所以才決定不如一開始就斬斷這段情緣。

如果顧晚宜登基,樓清一定會是鳳君,只要樓蘭不作死,樓清就會是一輩子的鳳君,未來的太後。比跟着殿下因為無女受朝臣逼迫,甚至還要空守晚年強得多。

所以此局甚妙,妙在不論局外人還是局內人都很難看清殿下究竟想如何,妙在殿下剜肉割心也要護着心上人。

“阿娘,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們有一天會成為像陛下那樣讓殿下殚精竭慮需要千防萬防的人。”

賀國公一時沒有接話,的确,時移世變,如今她們定是不能像從前一般只是為着冤死的鳳君,冤死的大皇女和二皇女,冤死的文氏和吳氏一族,也得為着江山大義考慮。

“可是阿娘,那個位置就該是殿下的!”賀瑾寧定定地看着賀國公,“文氏與吳氏五百八十二口人的血不能白流!鳳君與兩位皇女的指望也不能落空!屬于殿下的責任與榮耀,任何人都不能承擔!顧氏皇朝的下任主人只能是殿下!”

這位文氏遺孤,終于露出了屬于文氏血脈的張狂。

賀國公看着賀瑾寧,不,應該說是文瑾寧,恍惚間似乎看到了自己那位至交好友年輕氣盛得樣子。

她當時也是這般說,

“幼安(文相給賀國公的取的小字),我定要扶持一位明君上臺,成為名垂千古的宰相!”

可到了後來也是她冒着大雨,敲響了賀國公府的大門,一身濕淋淋地抱着剛出生的瑾寧站在她面前,“幼安,求你,幫我。”

文初安怎麽會求人呢?她是那般驕傲的人物,可那一天卻折了脊梁求她保下她唯一的女兒。

賀國公閉了閉眼,重新睜開眼睛,已不見絲毫彷徨之态,“你布局,我來做。”

可這次賀瑾寧卻搖了搖頭,“不,阿娘,這一次我打算自己動手。”

“你怕會牽連賀國公府?”賀國公直接挑破道。

一旦來日殿下清算,文瑾寧是文氏遺孤,殿下便是再生氣惱怒也得憐惜文氏僅剩她一人,可若賀國公府攪和進來,到時怕是不會好過。

“我賀蘭英若是個瞻前顧後的性子,就不會同你母親成為至交好友了!況且論起來,殿下還得叫我一聲賀姨,難道她還真能問罪我國公府上下不成!”

便是不提當年賀國公冒着大不韪的風險收養文瑾寧,就是如今五殿下能順利攻占京都,大權在握,賀國公府都是出了大力的。便是殿下再惱怒難道還真能過河拆橋,兔死狗烹不成?

“阿娘,賀國公府這一次不能牽扯進來。”

賀瑾寧認真非常,賀國公卻面色下沉,“小寧,你先同我說你究竟想做什麽?”

究竟是什麽的結果才能讓賀瑾寧說出“賀國公府不能牽扯進來”的話?

如果賀國公府屆時都擋不住殿下的雷霆之怒,那賀瑾寧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你不要想着糊弄我,也不要想着撇開賀國公府,你現在還冠着賀的姓,在殿下眼中你跟賀國公府沒有什麽區別。你不要想着偷偷地做什麽,我一定會時刻盯着你!”

賀瑾寧知道阿娘不是在開玩笑,她不可能繞過賀國公進行謀事,如果賀國公刻意盯着,到時候可能還會驚動殿下,那便得不償失了。

賀瑾寧沉默良久,終還是開口道:“那阿娘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事後殿下問責,你一定要撇清關系,就當自己從頭到尾不知情。”

賀國公深深皺眉,“必須如此?”

“必須如此!”賀瑾寧分寸不讓。

賀國公咬牙道:“行!你說!”

……

當聽完賀瑾寧的主意後,賀國公瞪大雙眼,不敢置信道:“你瘋了!這般設計殿下的心上人,你想後果沒有!”

殿下的心上人被如此折辱,若是讓殿下知道這件事是賀瑾寧設計的,即便她是殿下的表妹怕是都逃不了一頓打!

“阿娘,你我都知道殿下的身體,我們沒有時間從長計議,只有下猛藥才能讓殿下明白,除了殿下,沒有人護得住樓蘭的那位小王子。顧晚宜做不到,樓蘭更做不到!”

“可是事後殿下一旦知曉……”

賀瑾寧直接打斷了賀國公的話,“那也得等到東窗事發那一日!現在是我們握有主動權,而殿下還自以為天衣無縫,阿娘,這是我們的機會!”

賀國公踱來踱去,一面覺得賀瑾寧的話有理,一面卻又覺得太過荒謬。

忽然賀國公一拍桌子,“幹!快刀斬亂麻!老娘也不是第一次做要殺頭的事了!就照你說的辦!”

凡殿下親随無一不是想及早推殿下上位,可殿下卻一力壓下,總是說時機未到。既然殿下心口不一,那就讓她們這些親眷做這個壞人!

兩人多番推演設計後,賀國公叮囑賀瑾寧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定得仔細看護好那位樓清,萬不可真的出事!”

殿下畢竟還沒有上位,若被刻意傳出“母女二人相争一夫”,于殿下可不是什麽好事!

“阿娘放心,我怎麽會讓殿下遭人非議。況且殿下連暗衛都派了不知幾何去護着她的心上人,我們要考慮的反而是皇宮之中不能出差錯。”

“這個不是難事,你母親在皇宮留有諸多後手,你放心用便是。”

“既然如此,這一局就看結果如何了。”賀瑾寧淡聲說着。

只要樓清的價值沒有估錯,這一局定能讓殿下知道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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