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逼迫

逼迫

馬車內,賀明宣看着樓清郁郁寡歡的臉色,關心道:“阿清,我見你好像自入白馬寺後就一直神思不屬,你若有什麽心事可以同我說說,我便是幫不上什麽忙,也能分擔你幾分憂愁。”

樓清看着賀明宣,猶豫許久,問道:“阿宣,你說我是不是一個麻煩?”

賀明宣不明所以地看着樓清,“當然不是啊,阿清你樣貌好,性子好,也讨人喜歡,怎麽會是麻煩呢?”

樓清垂下了頭,那為什麽她不願意見我呢?

若大朝會上是人多眼雜不便相見,那今日呢?今日但凡她有心總是能見上一面的。

為什麽她避而不見?

是故意拉開距離,還是嫌棄自己,覺得自己是一個麻煩?

賀明宣眼看着樓清胡思亂想,卻一時沒有辦法,他總不能現在一通大白話,告訴樓清是殿下暗中窺探,因為殿下對你情根深種?

阿姊和阿娘一定會打死自己的!

賀明宣此時不好說話只能安撫地拍拍樓清的背。

*

将樓清送回攬玉軒後,賀瑾寧上了馬車,直接斥責道:“你跟顧晚宜置氣什麽!她到底有個皇女的身份,今日若是強來,你們二人誰能抵抗!”

賀明宣一時不敢反駁,誰能想到顧晚宜青天白日對着一位樓蘭王子和一位賀國公府嫡長公子,她竟然有硬來的打算?今天要是賀瑾寧沒有跟着,顧晚宜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賀瑾寧嚴肅着神情:“明宣,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們身為殿下的親眷,萬事需得為殿下着想,萬不能被小人拖累。”

雖然于賀瑾寧而言,顧晚宜定是不能登上那個位子的,但現如今殿下還沒有開竅,顧晚宜仍然是太女候選,唯二皇女。賀國公府不能鬧得太難看,否則那些閑得發慌的禦史又得參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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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給你配幾位錦衣衛暗中随行,你以後同王子殿下一塊出行時,我也能放心些。”

“錦衣衛不是聽令于殿下的嗎,你這般調用,殿下會不會介意?”賀明宣有些顧慮地問着。

“殿下令我執掌錦衣衛,本就只要求令行禁止,我出調幾人,殿下不會說什麽的。況且你同王子殿下交好,凡出門必是同他一起,如此一來,錦衣衛護衛的就是你和王子殿下的安危。殿下怎麽會不允?”

殿下貼身的暗衛首領都用來護衛樓蘭兩位殿下的安全了,不過幾個錦衣衛,殿下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況且,她也需要在樓清身邊“名正言順”地放幾個人。

賀明宣想想也覺得阿姊說得有道理,就應了下來。

*

賀瑾寧兩個人這邊和風細雨,六皇女府那邊卻雷聲大作,剛至晚膳時分,賀瑾寧令錦衣衛開道,踹開了六皇女府的大門,一道五殿下的口谕就砸了下來。

顧晚宜想要申辯,賀瑾寧卻直接命人堵了她的嘴,強行按下她,只一句“臣也是奉命行事,六皇女想辯白也得等臣執行命令後,再去尋殿下。”

便聽一聲“打!”,那板子就噼裏啪啦落了下來。

顧晚宜之前的确因出身低微,性子膽小怯懦,受過一些冷眼為難,但到底是皇帝的女兒,不曾受過什麽大的苦難。如今地位不凡,嬌貴不已,哪裏能受得住如此刑罰?

賀瑾寧看着顧晚宜不過二十板子就一副死狗模樣,當真覺得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殿下十八歲經歷那般苦難,拖着半廢的身子都能在西北大營以卓越軍功使衆人賓服,這個僥幸跟殿下一個姓的東西,不夾着尾巴茍活一隅,竟然妄想跟殿下争位子!

憑她也配!

賀瑾寧故意半蹲下來,沖着顧晚宜嗤笑一聲:“顧晚宜,憑你也配肖想我的宣兒?”

“白、日、做、夢。”

随後站起身來,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随手扔在了地上,“走。”

六皇女見賀瑾寧如此折辱于她,直覺喉嚨一陣腥甜,登時昏了過去。

幾位随身伺候的見六皇女昏了過去,立刻圍在一處,又急忙遣人去請府醫來,六皇女府一時亂作一團。

賀瑾寧卻慢慢悠悠地将錦衣衛帶回去,朱媛張口幾次欲言,卻還是沒有問出來。

賀瑾寧輕甩衣袖:“想問什麽便問。”

朱媛開口問道:“主子,這般刺激六皇女,不怕她狗急跳牆嗎?”

賀瑾寧哼了一聲:“我就是要她狗急跳牆。”

顧晚宜不過一個草包,養着三兩個阿貓阿狗,就覺得自己可以攀比殿下了。

今天如此折辱于她,顧晚宜勢必要整些幺蛾子出來。賀瑾寧是殿下親随,有所動作殿下難免察覺出什麽,可顧晚宜這個蠢貨不一樣,她作什麽死都不會讓人意外,只會覺得顧晚宜是扶不起的阿鬥。

只有顧晚宜動作了,她們才好動作。

朱媛心中轉了轉,明白了一些,“您讓公子不要跟六皇女起沖突,是怕公子吃虧。如今您親自出手,既是震懾,也是将六皇女的目光拉到您身上。”

“算你對了。”賀瑾寧贊許的看了朱媛一眼。

不過,這只是其一。其二,是為了借顧晚宜的手,請殿下入局。

賀瑾寧理了理袖擺,笑意深了幾分。

殿下,此前一局我甘拜下風,這一局,您接得住嗎?

***

六皇女府鬧了大半夜,總算在子時三刻,六皇女醒了過來。

剛剛轉醒,顧晚宜趴在床上,還不知今夕何夕,下意識想起來,結果牽動腰背傷口,“嘶”了一聲,又趴了回去。

這時一位婦人打扮的女子,急忙扶着六皇女,關切道:“殿下當心,小心傷口。”

之前種種逐漸想了起來,顧晚宜看向來人,瞬間淚目:“姑姑,疼!”

此人便是顧晚宜生父的姐姐,孫若。

顧晚宜雖為皇帝第六女,但生父出身卑微,僥幸承寵生下了顧晚宜,才成為才人,後來便斷了恩寵。直到五殿下打回京都,才給顧晚宜的生父晉為了昭儀。

顧晚宜幼時便得姑姑照顧,是以對姑姑信任敬重非常。如今遭此大罪,第一個便向姑姑訴委屈!

腰背似皮開肉綻一般,她身為六皇女,什麽時候吃過這種罪!

孫若滿目心疼,安撫着她:“殿下莫動,我已經叮囑醫師用最好的藥仔細為殿下塗抹,殿下忍耐一二,不要再扯動了傷口。”

“姑姑,今日賀瑾寧如此折辱于我,我一定要殺了她!碎屍萬段!”顧晚宜臉色猙獰,只想報複回去。

孫若小心勸慰着:“殿下息怒,賀瑾寧不過五殿下身邊的一條狗,自然是她讓賀瑾寧咬誰,賀瑾寧便咬誰,殿下身份尊貴怎麽能同一條狗置氣呢。”

顧晚宜此時明顯聽不進去,她現在只想将賀瑾寧五馬分屍,才能消自己心頭之恨!

孫若見顧晚宜神情,便知她一句也沒聽進去,于是話鋒一轉:“殿下,賀瑾寧不過小人物,重要的是五殿下,只要五殿下倒了,賀瑾寧又有何懼?”

顧晚宜聽聞此話,終于将心思拉了回來:“可是姑姑,上次我便是聽你的,用壽王試探……試探她,不僅什麽都沒有試出來,還被罰跪立政殿,讓那麽多奴才看了笑話。”

顧晚宜終究不敢直稱五殿下名姓,只敢用她代替。

孫若聽了顧晚宜的話,心中不知是怒其不争,六皇女連五殿下名諱私下都不敢直說,還是哀其不幸,顧晚宜在這時竟然還能為跪立政殿一事斤斤計較。

孫若心中悲苦,卻面色不變:“殿下,之前一事并非完全無用。從結果上看,五殿下的确鐵了心讓您娶樓清為正君。”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嗎,她讓我那麽伏低做小,讨好樓蘭,還說什麽未來鳳後一定是樓清,樓清若不點頭我連皇女都當不成。為了鉗制我,她竟然要讓一個那般低賤的人當我的正君!”顧晚宜面露不快,不甘氣道。

孫若眼底有什麽一閃而過,複又重新勸道:“之前五殿下雖然那般說,可到底只是說說而已,連旨意都沒有下。如今知道五殿下心意已決,我們也好見招拆招。”

顧晚宜重複了一句:“見招拆招?”

孫若抛出一個問題:“殿下,你願意您的正君之位被一個小小的樓蘭拿在手裏,扯您的後腿嗎?”

顧晚宜迅速回答:“自然不願意!”

“樓蘭有皇子才能嫁給殿下,可如果樓蘭沒有皇子了呢?”

顧晚宜皺眉否定了孫若的話:“這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京都上下被她牢牢掌控手中,賀瑾寧連錦衣衛都調了出來,我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處理了樓清。”

之前五殿下數次清掃京都上下,确保這次大朝會只會呈現京都一片安樂。顧晚宜如果這個時候動了樓清,成不成功不一定,即使成功了,五殿下也一定會問罪顧晚宜。

為了一個樓清搭上了錦繡前程,根本不值得。

“而且沒了樓清,她未嘗不能再将其他人塞給我。”顧晚宜繼續抱怨。

孫若回道:“殿下,五殿下指婚一個小國王子當您的正君,朝臣真的沒有想法嗎?您是未來的太女殿下,結果少君身份如此低微,那些禦史文臣們難道真的能對異域之人俯首稱臣?”

“五殿下此番指婚給您一次,已然是無禮至極。這樣的事若是再做一次,便是五殿下欺人太甚!屆時殿下也好向五殿下發難,也讓朝臣們知道您也不是泥捏的!”

“而且,小人并沒有說,是要那小王子的命啊。”

顧晚宜追問着:“姑姑是已經有了主意?”

孫若給出了答案:“殿下,若是那小王子被旁人看上了,您不就不用娶他了嗎?”

顧晚宜嘟囔道:“誰敢違反她的意思求娶樓清。”

孫若不再說話,只是笑了笑,示意顧晚宜看皇宮的方向。

顧晚宜不知想到什麽,面露震驚,“姑姑的意思是?!”

“殿下,陛下畢竟還在呢,不是嗎?”孫若意有所指。

“若真能如此,那眼下所有的難題就迎刃而解了!”顧晚宜喃喃自語着。

她不用娶樓清,還不會被五殿下問責,既保住了正君之位,還能全身而退!

“此計甚妙,姑姑,你這主意甚好!”

顧晚宜雙目有神地看着孫若,連聲贊嘆,激動地差點扯到傷口。

孫若連忙扶住顧晚宜,“為殿下分憂,是小人該做的。”

“不過,這因涉及陛下,得仔細謀劃,殿下萬不可操之過急。”

孫若提醒了顧晚宜一句,顧晚宜當即說道:“姑姑放心,我知道輕重,此事非同小可,自然要仔細籌謀。若此計成功,我定給姑姑記一大功!”

孫若躬身一禮:“那便先謝過殿下了。”

***

半個月後,攬玉軒。

“阿清,你今日真的要同六皇女出去?”樓渟言語擔憂,并不想贊同樓清的決定。

六皇女這幾日幾次三番拜訪攬玉軒,更是數次相邀樓清出去。樓渟雖推了幾次但也不能次次推拒,所以今日樓清便應了下來,“阿姐,六皇女殿下已經相邀數次,我也不能次次拒絕。況且如今五殿下點頭,允諾了樓蘭遷移之事,我身為樓蘭王子總不能這時候拂了皇室的顏面。”

樓渟心有不忍,面露難堪:“終究是阿姐無能。”

“阿姐千萬別這麽說,只是出去游玩一番。在這京都城內六皇女能把我怎麽着?況且五殿下坐鎮京都,她不敢行事出格的。”樓清寬慰着樓渟。

樓渟看着樓清反過來安慰她的樣子,終是下定決心,說道:“樓蘭雖困頓,但也沒有叫王子受辱才能保全的道理!”

随後打開了一個盒子,拿出了裏面的東西,“這是我在樓蘭時命人秘密打造的一柄暗器,同玉簪一般無二,平常時可戴在頭上,只有觸及機關才會變成刀刃。”

只見一支赤白玉簪被放在樓清手上,赤色簪首雕的是樓清喜歡的并蒂杜鵑花,簪身紋有數道花紋。樓渟手指按壓兩花之間共同連接的一片花瓣,無聲之間,簪身變為一柄短刃。

玉簪輕劃桌布,刃過處,布兩分,鋒利無比。

“不論何時何地,你都要以自己為先。”樓渟看着樓清,無比認真地說着。

她的确不是一個好姐姐,不能給自己的弟弟撐腰,還要他來庇護樓蘭。

可她終究只有這麽一個親弟弟,是她帶着寵着長大的。

她絕不允許有人輕賤折辱于他!

只要她還活着!

樓清看着阿姐拿給他的這柄暗器,險些落下淚來,他當然知道阿姐這是什麽意思。

便是再為難,阿姐終究還是将他放在了和樓蘭相同的地位上,而不是為了樓蘭犧牲自己。

“阿姐,謝謝你。”我知道自己這般重要,就已經很好了。

樓渟親手為樓清換上了這支玉簪。

她希望樓清用到這支玉簪,又希望他用不到。

樓清故作輕松地說道:“阿姐,那我便出去了。”

樓渟張了張口,終只有一句:“一路小心,早些回來。”

“嗯。”樓清點了點頭。

*

攬玉軒大門打開,便見六皇女府的馬車停在了門外。

侍衛分作兩隊,護衛車旁,馬車也是富貴華麗,造價不菲,倒是好生氣派。

林知扶了樓清上了馬車,想跟着一同上去,卻被旁邊的侍女攔下,“這是殿下乘的馬車,我們這些奴婢是沒有資格上去的,這位內侍想跟随,只能同我們一起。”

樓清聽過後,直接轉頭說道:“這不是我的內侍,是我從小的玩伴,他若不能跟着我,那今日怕是要謝絕六皇女的邀請了。”

說着就要下馬車,六皇女在馬車中也聽見了樓清說的話,直接推開車窗斥責:“放肆,樓清說帶人便帶着,這也有你說話的份!”

那侍女急忙跪下請罪,一個勁磕頭認錯。

樓清讓林知上了馬車,待兩人坐好後,六皇女出聲讓那侍女滾下去,随後對着樓渟說道:“王女不必擔心,本宮只是同樓清閑逛一會兒,有本宮在,不會讓樓清受委屈的。”

樓渟看着顧晚宜這一番做派,面色頗冷:“六皇女言重了,京都有五殿下坐鎮,誰敢放肆!”

六皇女笑了一聲:“是啊,有皇姐在五皇女府守着,有誰敢亂來呢。”

随後,便命令馬車前進。

樓渟看着馬車漸漸遠去,眉頭越皺越緊。

安柒不安地問着:“殿下,六皇女如此嬌蠻任性,不會對小殿下不利吧?”

自從白馬寺在樓清面前失禮,後又被賀瑾寧帶着錦衣衛的人打了一頓後,六皇女好像不屑于在她們面前掩飾了。

如今說是接小殿下游玩,六皇女卻全程待在馬車中,連句問禮都沒有,如此目中無人,小殿下不知道會不會吃虧。

樓渟也面有憂色,“明面上她不敢,我就怕……”

她如果利用自己六皇女的身份,以勢壓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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