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帝後

帝後

立政殿。

陛下剛剛下朝沒一會兒,周林便禀報說,鳳君來了。

樓清揖了一禮,将帶來的茶點放在了陛下的禦案上。

陛下擺手示意周林她們下去,拉着樓清坐下:“不是跟你說過不用行禮嗎?這裏又沒有外人。”

樓清故意說道:“這可是立政殿,這麽多雙眼睛看着,要是有一個不小心說了出去,我就是不敬畏天顏。”

“侍身怎麽吃罪的起啊?”

陛下故作威嚴道:“誰敢議論朕的鳳後?”

樓清歡喜地抱着陛下蹭了蹭:“好啦,我跟陛下說笑的。陛下嘗嘗我帶來的糕點,這是禦膳房最近新研究出來的,我今天特地帶來給陛下嘗嘗鮮。”

樓清拿着一塊十分小巧的白色小花糕喂給了陛下。

陛下細細品味着:“還不錯,不過口感似乎涼置了幾分。”

樓清面上有些發窘:“我早上來得太早了,忘記你還沒有下朝,所以放了久了一點。”

樓清說着急忙把糕點放遠了些:“你別吃了,等你下次下朝,我看着點時辰給你送過來。”

陛下唇角彎了彎,将糕點又拿了回來,“這都送給我了,便是我的東西,怎麽還能拿回去的?”

“況且,阿清若是想彌補一二,還有一個辦法……”

陛下将咬了一半的糕點放在樓清的唇邊,樓清不明所以吃了下去,等着陛下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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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等到了陛下的唇齒相依。

糕點本就小巧,在口中又融化的很快,需要一一掃過所有地方才能将其勉強掠奪回來,來不及吃下的,只能随着主人的津液被迫吞咽下去。

一吻畢,陛下輕輕舔了舔嘴唇,盯着樓清說道:“這樣味道就非常好。”

也不知再說什麽的味道。

雖然兩人再親密的事也不是沒做過,可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書房重地,禦案上還有數道奏折在那擺着。

樓清紅着臉,小聲說着:“不知羞。”

陛下勾唇一笑,低聲說道:“阿清帶着這番心意等我‘品嘗’,我明明在滿足阿清的心意,怎麽反而成了我的不是?”

“當真是——鳳君心意,難以捉摸。”

倒打一耙是這人的慣用伎倆,樓清氣鼓鼓地抓起一塊白糕堵上了她的嘴。

陛下心情極好地咀嚼着,因着是樓清親自送的,多用了幾塊,不過到底不是太喜歡這些,喝了杯清茶後,便停了下來。

樓清淨了手,給陛下捏肩,看着陛下批改奏折,時不時同陛下閑聊着:“陛下,我前幾日看了看六局和內侍省的人員名單,發現盧蔓沒有在上面任職,她不是專門為陛下請脈的嗎?”

陛下回道:“盧蔓她雖然是醫者,但只困于太醫署的話,埋沒了她的才能,所以我在前朝給她挂了名,平時會同趙晗一起暗中處理一些事。”

樓清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難怪太醫署沒有盧蔓的名字。”

“不過陛下,我看着之前幾任皇帝的太醫署都是有男太醫的,只有到了陛下這,太醫署都是女子。不說那些內侍們,就是我平常傳太醫來,都覺得難為情。”

樓清推了推她:“陛下不給個處理辦法嗎?”

太醫署自開國太祖皇帝開始,一直都是有男太醫的。只是到了廢帝那一任,廢帝私德不檢,曾于一君侍宮中強行幸了一位男太醫。那男太醫性子忠貞,自覺對不起早逝的妻主,竟咬傷了廢帝的脖子,服毒自盡了。

後來太醫署的男太醫盡皆辭官,以至于現在太醫署只有女子,沒有男子。

“太醫署的确該多招一些醫者。”陛下拍了拍樓清的手,“這樣的小事,阿清不必特意來說。你是鳳君,內廷的事于情于理你都可以任意處置。”

樓清摟着陛下的肩頸:“太醫署主要是為陛下所用,招人進來肯定是要請陛下旨意的。”

陛下轉頭看着樓清,親了親他的唇角:“在外面,你我是帝後,有些戲要做給朝臣們看。可是在這裏,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間哪有什麽你的我的,那是我們的。”

“既是我們的,阿清就可以随意處置,莫說只是招幾個男太醫,就是你想封幾個官位,也不過一道旨意。若是怕外面有人說三道四,我的帝印和私章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哪。”

陛下額頭貼着樓清的額頭:“不要這麽小心翼翼,我娶你是要你無憂無慮、萬事随心的,就是把天捅破了,也有我頂着。”

“不要怕,有我在。”

樓清雙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陛下,胸腔情緒幾番起伏,突然親了上去。

陛下,你這般縱容我,當真不怕将我慣壞了嗎?

陛下接受了這個吻,并溫柔地回吻回去。

待到樓清走後,陛下吩咐道:“周林,今天立政殿值守的所有侍衛每人打二十大板,再換一批新的來。”

“同時曉谕內廷,鳳君與朕同尊,朕能涉步之地,鳳君同等涉足,如有阻攔者——斬!”

樓清一向重臉面,今天的妝容卻不如以往,看着不像是剛上妝的樣子,那涼置的糕點也證明了樓清應是在立政殿外等了許久。

紫宸殿距離立政殿雖不算近,可也不遠,不至于這段路就讓樓清損了妝。

樓清怕是被這立政殿的侍衛攔着,覺得不應該涉足政要重地,随便尋了個離得近的廊亭或者花園,巴巴等着她下朝。

一想到是這樣,陛下心裏就覺得堵得慌:樓清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天氣已然入秋,若吹了風該如何是好?

陛下又叮囑道:“傳盧蔓給鳳君請脈,告訴盧蔓今天鳳君應是吹了許久的涼風,讓盧蔓仔細細問診鳳君的身體。”

周林領旨下去。

在紫宸殿悠閑度日,驚訝盧蔓怎麽來了的樓清,知道了緣由後,不免說道:“陛下也太緊張了,本宮其實沒等多久。”

盧蔓給樓清搭了脈:“陛下是在乎鳳君,自然要事事關心。”

一番診脈問詢過後。

“鳳君身體康健,既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是藥三分毒,臣就不開藥了。”盧蔓收了脈枕,接着說道:“讓內侍煮些熱湯,鳳君多喝幾碗,發些汗應是就沒有什麽妨礙了。”

“之後若有不舒服的地方,鳳君再着人叫微臣來。”

樓清點頭:“麻煩盧大人了,辛苦你兩邊忙着。”

既要顧着陛下那邊,又要時不時來這。

盧蔓謙遜道:“鳳君擡舉微臣了,這也是微臣分內之事,應該的。”

樓清命人給盧蔓上了茶,随意問着:“陛下的身體一直是盧大人在調理嗎?”

盧蔓回道:“是,陛下的身體一直是微臣在調理。”

“其實陛下的身體已經好許多了,慢慢調養着,也是會好起來的。”盧蔓知道鳳君想問什麽,撿了能說得回答着。

樓清似是放心了些:“本宮也是擔心陛下,所以才想問問盧大人,今天得了準話也能安心一些。畢竟本宮沒有在太醫署看到盧大人撰寫的脈案,難免心有不安。”

盧蔓眉心一跳,起身拱手道:“鳳君容禀,陛下的脈案需要單獨放置,微臣不是太醫署的人,所以脈案一直是歸置家中的。”

“鳳君若有需要,臣明日定将脈案帶來。”

樓清驚訝道:“盧大人誤會了,本宮只是那麽一說。得盧大人親口說陛下安康,本宮已經放心了。”

“至于旁的什麽,”樓清笑了笑,“本宮又不通藥理,哪裏能看得懂那些。”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本宮就不留盧大人了。”

盧蔓行禮告退。

出宮回家的途中,盧蔓心裏想着:一直覺得這位樓蘭國的小殿下被陛下嬌慣的天真爛漫、不谙世事,如今方知,王室裏養出的小王子果然不可能真的懵懂無知。

陛下給了鳳君同等的權力,鳳君便有了探尋謀劃的底氣。

盧蔓給趙晗擦着頭發,漫不經心地想着,要給陛下提個醒嗎?

趙晗昏昏欲睡地打了好幾個哈欠,盧蔓小心地把趙晗放在床上,與他一同就寝。

鳳君無論做什麽,陛下都不可能真生氣,她不過一個知道了三分內情的小小醫師,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況且……

陛下的江山,自然該是陛下的女兒來繼承。

“你這幾日來我這怎麽來得這麽勤快?”陛下笑着問道。

許是為着避嫌,不想傳出後宮幹政這樣的話,樓清幾乎從不涉足立政殿這種地方。

可這幾日,樓清幾乎日日都來,陛下高興歸高興,還是有些好奇的。

樓清聽到陛下說這話,當即道:“陛下是不喜歡我來,覺得煩了嗎?那明天我就不來了。”

故意冷下臉,說着就要走,陛下一把将樓清拉了回來,抱在懷裏哄着:“我說錯話了,鳳君大人有大量,別生氣,好不好?”

樓清哼了一聲,不跟她計較。

今日帶的小食,是一碗銀絲仙米羹和兩樣小點心。樓清注意到陛下不太喜歡酥、餅或者太甜的東西,反倒好像喜歡仙米、糁米等白米。不用太甜,稍微放一些冰糖就可以了。

陛下吃的開心,時不時還會再投喂樓清一勺子。

樓清看着陛下全然信任他的樣子,心裏難免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一想到陛下故意隐瞞的事,樓清又堅定了想法。

是陛下金口玉言說過的,我可以萬事随心,做什麽事都是可以的!

晚間,紫宸殿寝殿內,陛下将樓清壓在身下肆意親吻着,情至濃時,陛下突然停了動作。

空氣中的香氣蠱惑着人心,樓清黏黏糊糊地親着陛下,低聲問着:“怎麽了?”

陛下帶着情欲的聲音溫聲道:“忘記洗漱了。”

樓清摟着陛下的脖子:“沒關系,等下還是要洗的。”

陛下将樓清的手拿了下來,親了親他的眼睛:“乖,等我一會兒。”

樓清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床頂,無聲笑了一下。

原來藥效是三天以上嗎……

第二天,陛下如常上朝後,林知進來服侍樓清穿衣,小聲說着:“主子,昨天夜間周林是從立政殿拿了東西送到陛下那的。”

樓清理了理衣襟:“确定是立政殿嗎?”

“屬下确定,一定是立政殿。”

林知昨日在太醫署、紫宸殿前殿、立政殿等地都放了人,而林知守在了最有可能的地方——立政殿附近,親眼看到周林進了立政殿。

等到今早陛下走後,林知詢問了婢女,周林昨晚曾着人給陛下送衣服。

樓清心中有了計較,随後吩咐道:“陛下上朝辛苦,林知你去将給陛下準備的茶點裝好,跟本宮一起去立政殿等陛下。”

林知領旨道:“諾。”

等到了立政殿門口,樓清輕易便進去了,再也沒有人敢攔下這位鳳君。

林知将食盒交給了立政殿伺候爐火的婢女,進了內殿便看到樓清小心翼翼地翻找着什麽。

林知快步上前,低聲說道:“主子,我們真的要翻陛下的東西嗎?”

樓清應着林知的話,手上動作不停:“那當然,不然這麽些天的準備不就白費了嗎?”

樓清這些天除了陛下上朝見大臣的時候他不跟着,其他時間一直跟着陛下,這才等到了陛下的破綻,确定了立政殿就是陛下藏東西的地方。

“你也抓緊找找,應該是丹丸一類的。不是盒子就是瓶子,不會很大。”

盧蔓給陛下配的藥是從太醫署抓的,雖然沒有記錄過,但樓清了解到盧蔓每一個月抓一次藥,每次藥量都不少。

樓清跟在陛下身邊的時候沒有見過陛下喝湯飲之類的藥,也沒有見陛下在身上貼過什麽膏藥。再加上陳太醫跟樓清禀報說,見過盧蔓曾制過丹丸,只是不知道做什麽用的。

陛下服藥一共只有那幾種辦法,排除了種種,再添上易保存隐蔽這兩項,自然就只有丹丸最為合适。

樓清小心敲着書架等地方,忽然“空空”兩聲,有一處地方是空心的!

這處書架分三層,每一層放書的橫板大約三指厚,橫板外面雕刻着山川河流,并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尋常是怎麽看都看不出來裏面的門道的。

樓清讓林知過來一同找機關,兩個人圍着書架摸摸碰碰,但就是打不開。

樓清退後幾步,看着這片地方,試着代入陛下。

如果我是陛下,我會怎麽布置這個地方呢?

這個秘密暗格在書架上,如果機關也在書架上就太明顯了,尋常如果不注意,很可能會無意中打開暗格。

但也不能将機關設置的太遠,否則一來一回太麻煩,還會引人起疑。

樓清慢慢坐在了陛下平常批改奏折的地方,打開了右手邊的抽屜,摸索着裏面。

“咔”的一聲輕響,林知小聲叫着樓清:“主子!”

樓清看到那個暗格好像外移了兩分,走上前去,樓清捏着镂空的地方輕易打開了暗格。

一個方形的小木盒靜靜地躺在這裏。

打開木盒,六顆小小的丹丸成兩排放在盒子裏,還有一排剩着三個空位。

九粒丹丸,陛下這個月已經吃過三顆了。

樓清抿了抿唇,将帶着的藥瓶拿了出來,倒出了六顆和木盒裏一模一樣的丹丸。

林知出聲勸道:“主子……”

真的要換嗎?

林知跟在鳳君身邊,是鳳君的心腹,大概也猜出了一些事。只是這畢竟是主子同陛下夫妻之間的事,林知不便多說什麽。

但陛下既然選擇隐瞞,就是不想讓主子知道,而主子私下換藥,陛下若事後知道,固然不會真的同主子翻臉,可心中難免介懷。

夫妻之間一旦有了嫌隙,疑心生暗鬼,感情就有了裂痕。

更何況,主子同陛下是帝後,是有着君臣之分的。

樓清看着手裏的丹丸,又看了看木盒裏的六顆丹丸。

沉默片刻後,将木盒裏的丹丸拿了出來。

不論後果如何,他都願意承受。

陛下今日下朝比往常早了一些,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傳來兩聲脆響。

明明沒有什麽大事,卻偏偏每日都要早朝,聽大臣們說些有的沒的,皇帝當真是不好當。

但一想到樓清,好像也沒有那麽累了。

陛下懷着好心情進了立政殿,卻沒有見到想見的人,登時臉色就冷了兩分。

周林如何不知陛下心情變化,立刻向立政殿的婢女問道:“怎麽不見鳳後娘娘?”

難道還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不讓鳳後進來?

婢女回道:“禀周掌事,鳳後娘娘一個時辰前就到了立政殿,待了沒有兩刻鐘,不知為什麽又走了。”

“走之前曾吩咐奴婢,要将食盒裏的小食奉給陛下。”

周林示意她下去,将食盒裏的吃食給陛下一一放好,問道:“需要屬下去問問嗎?”

陛下擺了擺手,“不用了。”

阿清在立政殿等她,她自是高興的,可這又不是阿清必須要做的事。特意去詢問,豈非為難鳳後,責怪他為何不侍奉聖駕?

鳳君樂意往哪去就往哪去,做什麽指手畫腳的?

不過,我這個皇帝真的是被用完就扔啊,陛下吃着湯羹,覺得都沒有前幾天好吃了。

阿清有事求她的時候,那叫一個乖巧懂事,又是給親又是給抱的。事情一完成,她這個皇帝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就只配在一個人在立政殿批折子。

陛下絲毫沒有吃人嘴軟的自覺,在心裏默默怨念着。

嗯,這個羹口感沉了點,回去可以跟阿清說說……

也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吃到了。

着人收拾了禦臺,淨了手後,陛下重新坐下,伸手打開了右邊的抽屜。

陛下動作一頓,眉頭慢慢皺起,這個抽屜被人打開過。

禦案的抽屜都是特制的,從外面看沒有任何異常之處,重點在裏面。

最右邊這個抽屜裏面是斜着的,需要卡着一定的角度才能擺正。

陛下每一次關上都會将抽屜裏面卡正,可今天一打開,裏面卻是歪着的,這說明有人打開過。

按下機關,陛下走到了書架前,打開暗格,木盒裏六顆丹丸的位置和之前沒有什麽不同。

陛下靜靜看了木盒許久,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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