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日常二
日常二
立政殿。
周林奉了茶于禦案前,低聲回禀道:“陛下,那道士求見您一面。”
朱筆未停,陛下微微颔首:“你傳令嚴霜、石靜安排,朕午後出宮。”
随後放了筆,陛下說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給你一個月的假,好好休息休息吧。”
周林急忙請罪:“是屬下做錯什麽了嗎?”
陛下示意他起身,“不是你做錯了什麽,是朕心裏過意不去。朕前段時間到了關鍵的時候,辛苦你一直跟着。”
“這一個月假,不是懲罰,是朕作為一個君主微不足道的心意。”
陛下攔下了周林的拒絕,語氣平和又不容拒絕:“回去吧。”
周林雙目微紅,張了張嘴,最終感激一禮:“謝陛下。”
周林退下後,陛下輕嘆一口氣。
嚴霜需要站在前朝,盧蔓責任重在醫治,趙晗掌管暗衛。
只剩下石靜了。
陛下轉着茶蓋,思慮許久。
“咔”一聲,蓋了回去。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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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石靜已然失去了當初的信任,石靜若調回身邊,此後她怕是寝食難安。
還是讓石靜同入朝堂,一則能監察百官,二則能制衡朝堂。
下了決定,陛下便繼續批折子了。
午膳後,陛下同樓清說了幾句最近的政事,她會跟幾個官員在兩儀殿商量得久一些,叮囑樓清不必等她用晚膳了。
樓清應了聲,陛下親了親他的唇角,安撫他午睡。
城郊有一處藏于林中的小屋,簡單平凡,同京城裏的繁華格格不入。
但暗地裏卻有不下三十位暗衛戍守這裏。
陛下坐在那道姑對面,無視了她推過來的清茶,開口道:“長話短說。”
頭發半白的攸宜垂首低眉問道:“小人如今對聖上已經沒有了用處,不知聖上可否放了小人。”
陛下擡眸,淡淡道:“如果你請朕來是說這些廢話的,就不必再說了。”
攸宜滿面愁苦,語氣哀求:“聖上,小人自知罪孽深重,只求一死,贖罪先帝太後。”
“贖罪?”
那雙攸宜年輕時見過無數次的鳳凰目就那般靜靜地看着她,沒有信任、沒有尊敬,更沒有憐憫。
“你配嗎?”陛下嗤笑一聲。
“攸宜,你當年同顧望涔沆瀣一氣,坑殺朕之生母,獻計獻策,撺掇顧望涔滅門文氏和吳氏!”
“顧望涔她豬狗不如,你也不遑多讓!”
如今茍延殘喘,竟自以為贖罪?
還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陛下站起身來,無比從容道:“攸宜,你得好好活着,好好看着朕這個‘孽障禍胎’如何長命百歲、高坐明臺。”
而你,只能被囚在這小小的一座木屋,生而痛苦不堪,求死不能做到。
攸宜匍匐在地,已然淚流滿面:“聖上,我已然成了廢人,求您……求您放了我吧……”
雙腿如同裝飾,只能依靠雙手爬行。
陛下衣擺一甩,輕松避過那只手。
“廢人?”
“攸宜道長過謙了,一個廢人可做不到如今還能算計朕去死。”
攸宜猛然睜大眼睛看向她。
“鳳凰蠱,苗疆不世秘寶,傳聞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
“服用者,需一載豢養蠱蟲,以五髒六腑精血養育,使其化繭,待其破生,則人如新生。”
“因破繭之時,灼熱非常,似鳳凰浴火重生,是故稱——鳳凰蠱。”
陛下陳述着鳳凰蠱的由來與功效。
“後因制作繁瑣,服用後需受蠱蟲啃食,日夜錐骨痛心之折磨。古方遺失,古籍記載幾近于無。”
陛下冷了顏色,輕啓朱唇:“但,岐黃之術,奇門遁甲,當世之中無人可出攸宜其右。”
“攸宜,你的确事事小心,處處謹慎,将鳳凰蠱的一切都告訴了朕。”
“只漏了一點。”
陛下微微歪頭,露出幾分嘲弄:“鳳凰蠱蟲破繭而生,炙熱非常,外需用冰降火。”
“內需保髒護脈。”
“攸宜,這後一句,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朕呢?”
攸宜閉上了雙眼,攥着雙手,趴在了地上。
“你一條賤命,陪葬兩代帝王,多劃算的一筆買賣啊。”
如果不是陛下從一開始就不信這妖道,或者中途放松了對她的戒備。
那麽最後的結局就是白白遭受五年日夜被蠱蟲啃食之痛,功敗垂成之際,被活活折磨死在鳳凰蠱破繭那一天!
“攸宜,朕的确把那株奇花和還神丹都喂給了鳳後。”
沒有了這兩樣東西,陛下只能用其它的丹藥代替,本就五成的勝算又降了許多。
可是——
“曦王府那片雜草叢中,長了一株平平無奇卻又了不得的東西。”
像雜草一般,就長在那已經荒廢了許久的荷花池中,荷花早已死絕,滿池只剩下淤泥還在。那舉世奇珍,就長在那淤泥之中,等着有緣人發現。
曦王尋了這株珍寶,是用來假死脫身的。可是當她知道心上人有了身孕後,她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把這個留給了她們的孩子。
這是她身為一個母親唯一能為孩子做得事了。
攸宜突然笑出了聲,嘶啞着聲音說道:“說到底,還是我棋差一着。”
攸宜有些瘋癫的擡頭看向她,“顧安歌,你跟你母親一樣,生來就讓人厭惡!”
“我被親生父母抛棄,不得已出家做了道姑,才能活下去。道觀入不敷出,我馬上又要成為散家之犬。”
“我狼狽地趴在地上,被人毆打的時候,她金尊玉貴地坐在馬車上,一句話就讓我不必為衣食住行憂心。”
“她一句話,天尊神佛再塑金身,她一句話,我成了人人巴結奉承的人上人。”
“也同樣,她的冷臉,我被人奚落恥笑!”
攸宜萬分疑惑不解地問着:“憑什麽有的人一出生就能定人生死富貴,而有的人就活該爛在泥裏?”
“我不!”
“我要讓那人上人成為我手裏的玩意兒,被我踩在腳底下,生不如死!”
“我就是要她痛苦,要她親眼看着心愛之人成為親姐姐的夫君,要她看着親姐姐對她的刀兵相向,要她一輩子都痛苦不堪!”
“不過後來,我看厭了,覺得她太礙眼了,就進言顧望涔毒殺了你母親。”
攸宜帶着快意又十分可惜的說道:“就是可惜了,沒有弄死你這個小畜生,讓你逃過一劫。”
“不過那也無所謂了,我這把年紀了,也該下地獄了。”
攸宜倏地又用着報複的語氣問道:“聖上,你那般足智多謀、奸詐狡猾,有沒有想到,我的女兒成為了你的左膀右臂、被你予以重任呢?”
世事重現,好像一個輪回,你母親信任我,你信任我的女兒。
“哈哈哈哈……”
沒有憤怒,沒有驚訝,甚至沒有表情,陛下只靜靜地看着攸宜發瘋,然後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失望:“高看你了。”
手段的下限不及廢帝顧望涔,心智謀略不及奸臣趙迎春,果然只是一個陰溝裏的臭蟲啊。
如果不是深得母親信任,岐黃之術又的确天賦卓絕,估計顧望涔早就弄死她了。
攸宜沒有見到她想看到得,連聲追問:“為什麽你這個表情?為什麽你沒有憤怒?你搖頭失望是什麽意思?”
陛下轉身,偏了偏頭,似是好心道:“嚴霜生父據說當年懷有雙胎,因胎裏不足,兩個月診脈時變成了一條滑脈,最終只有嚴霜出生。”
“攸宜,朕曾觀你面相,你命中的确應有一子。只是作惡多端,子嗣宮涼薄陷落,息嗣難以降生,故命中注定——天煞孤星。”
“最後一句,送給你。”
陛下推開了門,輕飄飄抛下一句:“朕怎麽可能會重用殺母仇人的女兒呢?”
不要說什麽禍不及家人,稚子無辜這種話。
真正無辜的人已經下了地獄了,活在人間的就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木門重新合上,傳來了一道撕心裂肺的聲音:
“不——!!!”
蠢貨,陛下心裏罵了一聲。
許是身邊太過安靜了,陛下瞥了嚴霜一眼,“你怎麽了?”
今天這麽安靜?
盧蔓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解釋道:“因為她真的以為她是那妖道的女兒。”
可吓壞了呢。
陛下腳步一停,驚奇地從頭到腳看了嚴霜一遍:“你腦子進水了?”
我像那麽寬容大度的人嗎?
嚴霜要真是攸宜的女兒,她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攸宜造的孽就是再死千百次都還不清,不過多死一個女兒而已。
嚴霜揉了揉眼睛,反駁道:“才不是!只是吹了涼風,頭有些痛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
可等到陛下上馬,嚴霜又磨磨蹭蹭騎馬到了陛下旁邊,問道:“陛下,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我真的是攸宜的女兒,您會怎麽處置我?”
陛下調整了一下姿勢,不在意地反問着:“那如果攸宜真的是你生母,你會如何,替她求情嗎?”
嚴霜立刻搖頭。
不會,這都是攸宜該受的,不會因為是她生母而有什麽改變。
“那你在糾結什麽?”陛下收束着護腕,“不論你是不是她的女兒,她之生死都與你無關。”
你掌控不了攸宜的生死。
“同樣,你若是她的女兒,你之生死與我無關。”
我不會過問仇人之女的生死。
“你說得假設本身并不存在,何必庸人自擾?”
“駕”得一聲,陛下縱馬而去。
身後傳來嚴霜忍無可忍地聲音:
“盧蔓,老娘忍你很久了,你悶頭擱那笑個屁啊!有什麽好笑的!!?”
盧蔓邊笑邊狡辯:“我……我沒有……”
“我還是第一次見嚴霜你這麽多愁善感呢,啊?”
“哈哈哈哈……”
“盧、蔓!我讓你笑,老娘今天一定要劃花你的臉!!”
“略略略,我怕你啊,你來啊!”
陛下勾唇一笑,任由兩人在她後面打打鬧鬧。
唔,春光正好,該同清兒走一遍大婚了流程了啊。
沒錯,蠢作者竟然到了番外才讓女主和男主舉行大婚禮儀,估計整個晉江蠢咕咕是頭一份吧(捂臉苦笑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