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敵國将軍(10)

敵國将軍(10)

小一刻,外面退幹淨了。獨舫上只剩風聲呼嘯。風拍打着紙牕,窗杆銜接處哐哐作響。

屋裏,餘東羿半是心虛半是安慰地替歸鶴揉了揉腰,讪笑道:“不好意思啊,特殊時候特殊手段嘛?”

歸鶴嘟囔了一下嘴,嗔了他一眼。

這種危急關頭,歸鶴倒也沒跟餘東羿計較,而是起身去另一側開了扇較隐蔽的窗戶。

“其他窗下都是湖水。公子往這扇走,再前是上岸的方向,有許多畫舫交錯挨着,方便攀爬。”

天曉得在從小閣下去的那兩折陰暗的樓梯上會不會有晏廣義埋伏的後招?

這種緊要關頭還是翻窗來得快些。

餘東羿也這麽想。他一側身,坐在那窗臺上,先往下望了望,再松松筋骨,運起輕功。

感覺甚好,他當即就要跳。

哎。但在跳之前,餘東羿乍然憶起件事來。

于是他半邊屁股坐着窗臺,扭頭朝歸鶴笑道:“哦對了!大理寺卿那家夥也好南風,三十而立了還未婚配。我猜他那臭脾氣,就應該吃你這種嬌弱還鐵骨铮铮的款式。若想求半生安穩富貴,你去吊吊他試試,萬一是挑條出路呢?”

嘩!

一連貫含着笑意的深沉男音如風般灌進歸鶴的腦子裏。

待歸鶴再擡眸,只見那個搭腿斜倚在舷窗上、恣肆張揚的青年,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

三炷香已到!

晏廣義心急如焚,一擡腳,踏破了小閣的雕花木門。

他如星火般沖将出去,像拯救愛人的蓋世英雄一般一把将地上抱頭瑟瑟發抖的青衫少年擁在懷中。

晏廣義抖着聲道:“欽弟!對不起,是義兄來晚了。都是那姓餘的狗賊!竟敢用你威脅于寡人。可曾傷着?來,讓為兄看看……”

說罷,他呼吸略有些急促,緩慢地扣住懷中人的肩膀,輕輕用力将人小心翼翼地翻過來。

面前是一個穿着青衫、盤着慕欽髻,哭成了花貓的少年郎。

少年郎神情惴惴不安,雙手緊緊鎖在胸前,抽噎着聲,緊閉眼對着晏廣義連喊三遍道:“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我是無辜的!”

晏廣義:“……”

是了。他家欽弟怎麽可能會是個自輕自賤、為愛卑躬屈膝的人呢?

·

照餘東羿說也是。

就傻老婆那倔脾氣,情敵替他打上門來了,都不見得他自個兒能動一動,回來找餘郎要個解釋。

若是餘東羿再不主動出擊,那人的怨怼,只怕要埋心裏憋上個往後餘生。

反正邵欽就一輩子委屈着,先把自己欺負夠了,再想着遙遙惦念餘東羿一陣兒。

·

餘東羿還在逃命。

他想着自個兒的亡命生涯應該驚心動魄、寒毛卓豎,場面一觸即發。

現實果真如此啊。護衛主公的貼身親信,那什麽級別的武藝?縱使晏廣義是個碰上邵欽就自亂陣腳的憨憨,可他家暗衛不是啊!

餘東羿自負身手過人,可他剛躲過一劍、招架了一個暗衛一拳,瞬間就變了神色。

再與另一個高手粗粗過了三五招,餘東羿提腳倒頭就跑。

笑話!鬼知道晏廣義來敵國都城一趟帶了啥保命手段,他身上連柄劍都沒有,還想着跟人硬抗?那豈不是找死?

畫舫人流如織。

穿過绫羅帷幔,踏上珍馐酒席,闖進旖|旎歡場,驚醒交|頸鴛|鴦,餘東羿累得氣喘如牛。

當撐手越過某處橫杆時,透過耳畔呼啦啦的風,餘東羿聽見背後嘶吼的喝令:“主公禦令!死生毋論!追!”

餘東羿:【嗷嗷嗷救命啊|前妻找來的情敵要取我狗命啦!】

419閑工夫還說風涼話:【先生珍惜吧。但凡晏主把刀架在您脖子上的時候肯叫個手下去二樓核實一下他家将軍,您這把狗命早無了。】

餘東羿也意識到自己貌似是玩脫了。

不過今晚對情敵一番試探下來,餘東羿承認,他家傻老婆确實眼光不錯。

這位新找的相好,身為晏主,位高權重,卻不居功自傲,可見起品格謙遜。

他親赴都城、行蹤隐匿,可見人敢拼敢闖,又心思謹慎。

再看,晏廣義性格正直,豪氣幹雲,關鍵還護眼珠子似的,護着邵欽。

嗯,勉強有他八分神采。

唰!

追逐間,在又一次身臨險境之後,餘東羿的臂膀,被劃出深可見骨的一刀。

頃刻裏,鮮血如飛花般直噴出來,浸濕了餘東羿半個肩。

419:【叮!檢測到宿主有生命危險,請問是否花費2點經驗值,購買“武力高強”BUFF?】

餘東羿捂着手臂,邊飛檐走壁,邊疼得龇牙,氣喘籲籲道:【不能高強啊。再打你先生血條要廢。親愛的,換個一勞永逸的買。】

止血隐形衣啥的。

“稀溜溜!”一道極其尖銳地刺響聲,從餘東羿腦門往上直戳升天。

餘東羿倒吸一口涼氣,磕絆了一腳,差點沒摔進湖裏。

倒也不是這個一勞永逸法啊。

驟然間,如曼珠沙華般豔紅如血的花火,映亮了整片小秦淮的繁星夜空。

碧波蕩漾的粼粼湖水,被染成閃爍着金光的流形鱗片。

再然後,繁華靡亂的景象定格成畫,絲竹琴音戛然而止,應了《琵琶行》裏“凝絕不通聲暫歇”一句。

瞬息間,片刻的極靜後,四面八方又接連不斷地傳出酒盞碎裂的脆響聲、桌椅傾倒的嘭通聲、賓客和娘子們的驚惶聲。

人潮攢動中,馬蹄聲驚響,一隊如雷火般霹靂而來的黑衣錦紋隊伍,沖撞到大路上,撕開了人群。

馬隊為首者,像是嵌了一對蒼鷹的利眼似的,帶隊直朝餘東羿奔赴。

“淩霄衛辦事,圍擋者斬!”

餘東羿一仰頭,避開要枭他首的銀刃大刀,攢足了吃奶的力氣,腳底生煙似的朝淩霄衛那個長了蒼鷹銳目的人跟前跑。

這一波是雙向奔赴。

歸根結底而言,餘東羿害怕見潘無咎的緣由,無非就兩點。

一是他當年一把火燒了半個淩霄衛,怕潘無咎報複。

二是無咎叔叔這人,雖是個美大叔,但太別捏、太難哄了點。他怕被榨幹。

可這時候,餘東羿轉念又一想,既然都是死,在床上被騎死總比當街被砍死強。

于是,他甩着一條傷殘的胳膊,頂了半身血狼狽地昏倒在小秦淮大街上。

·

黑暗中,昏迷的青年被捆在了床榻上。

鋼筋鎖鏈,像噩夢中暴烈生長的藤蔓一般,纏遍了他的手、腳和頸項。

一只冰涼的手拂過餘東羿的下颚,忽而強硬地掰起他的下巴。

“小餘慎,慎兒?繼夜燒谛聽堀室、搗毀麒麟牢之後,你居然還敢找上淩霄衛?”

施暴者嗓音陰恻恻的,道了一句:“可真叫咱家大吃一驚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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