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敵國将軍(25)

敵國将軍(25)

餘慎不慎,一點兒也不慎。

他要是慎,早該看出潘無咎的異狀了。

——歇斯底裏的癫狂。

“抱個屁!”餘東羿把潘無咎從剛系好的褲頭上扯下來,指着他的鼻子罵,“我跟你說潘九千!你他媽要是還想活命,就聽話老實點!趕緊的把衣服穿上!老子帶你去找大夫!”

潘無咎不動。

餘東羿暴躁地撓頭,忙不疊彎腰蹲身,給他又裹裏衣、又套襪子。

伺候公公穿上鞋,餘東羿一轉頭,就見潘無咎睡眼惺忪地俯視他,似笑非笑着。

餘東羿真得被他急死,登時嘴上嘚嘚開了:“叔叔呦。還看?還愣着?您這用的什麽亂七八糟的藥,進普通醫館也不靠譜。你們淩霄衛那幾個神醫聖手、華佗在世的,甭管煙花升天啊、飛鴿傳書什麽法子都行,麻溜的快叫個來救命啊。”

“死不了。唯一能治好我的人也不在別處。”

“我能有什麽治法?”

餘東羿反嘴脫口一出,剎那間,屋裏安靜了。

在潘無咎戲谑的眼神下,他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大傻子。

“叔叔也不知道了呢……”

潘無咎輕笑一聲:“外頭風涼,叔叔冷。慎兒不如先帶叔叔回錦被裏暖暖,抱着叔叔,再好好想上一夜?”

剛剛餘東羿要背潘無咎出屋子,潘無咎就成了個軟趴趴的爛娃娃,脊梁被抽了筋骨似的靠趴在餘東羿後背上。

餘東羿拉潘無咎手臂,他手就伸出去。扛潘無咎大腿,他腿就蹬起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

看着倒乖眉順目,可九千歲偏偏就是不作為。

在宦海浮沉,能指點江山、掀起腥風血雨的大人物,這會兒倒像透了一只沒主見的、溫順的貓。

餘東羿打了個寒顫,不走了,腳尖一轉又背着人回屋裏。

他一掌上去湊開潘無咎的大|腿|根,再把人推擠到榻上,定了定神問:“做可以,但您得先講清楚。吃的什麽藥?做什麽的藥?藥性是兇是緩、是平是烈?別明兒一早大太陽一照叫人發現您死在榻上,我餘慎可擔待不起這個責任。”

眼瞅着潘無咎要開口,餘東羿又補了一句:“叔叔素來最擅長撒謊騙人。可您若為了一次吃夠本故意吃了盡興的藥,就為了假瞞慎兒引誘慎兒償|身。慎兒也不介意用別的法子,讓您羽化登仙……保證永生難忘。”

“哈,這麽一聽,咱家倒舍不得說真話了。”

潘無咎笑得全是氣音,一句話隐晦婉轉地喘了三口氣。

“不過你大可放心。咱家便是騙盡天下人,也不忍心欺瞞你的,餘慎。”

餘東羿沒被他繞開,一臉嚴肅地看着他,非得逼潘無咎說出個好歹。

潘無咎彎了彎眉眼,妥協了:“不是夷愉藥。”

“咱家也說過,幾日前咱家與邵欽小會切磋了幾許,所以才受了些內傷……”

餘東羿挑眉,插嘴:“嚯?打輸了?”

潘無咎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平手。”餘東羿擡雙手立起掌心,表示無辜,“您說這藥跟內傷有關?用來療傷的?”

“算以毒攻毒……”

潘無咎的內功是大照皇|庭內出了名的陰狠毒|功。

眼下,潘無咎迷朦着眼,難耐地撲弄着自個兒的身體,還三下五除二把餘東羿系好的衣裳又揉得一團糟。

美人公公手上亂來,衣袋纏成結,他氣息奄奄地就更解不開了。

餘東羿看不過眼,伸手去:“放着,我來。”

餘東羿擺弄了半天,死結成團,他愣是沒解開。

自個兒打好的褲腰帶倒把自個兒繞進去了,餘東羿不服氣,接着上下其手地解。

潘無咎擡掌摁住餘東羿的腦蓋兒,朝天昂了昂下巴,拉長脖頸線,欣慰道:“慎兒如此關心叔叔,叔叔能不能認為慎兒……也是在意咱家的?”

餘東羿吊詭地擡頭,仰望了潘無咎一眼,這才猛地察覺自己埋頭鑽研九千歲褲腰帶糾纏理學的模樣,像極了在給九千歲……

“想多了!”

餘東羿拍了拍巴掌立起身來,直接端了燭臺到潘無咎跟前,把那個被倆人蹂|躏過的死結給燎掉。

好,腰帶解開,衣領松了。

餘東羿扔掉燒碎的布頭頭,朝潘無咎翻了個白眼:“您莫不是忘了咱倆有仇?”

潘無咎才不廢話呢,衣衫落了,他瘋|癫地湊上去纏着餘東羿又打一架。

好嘛,今夜再逢兩度開花。

二回合結束,止戈散馬時,餘東羿摟着人歇了會兒,斜眼一看,月升中天。

“月比枕邊人好看?”

人無酒自醉,興趣正酣。

潘無咎汗津津的,柔似一灘水,見餘東羿走神,就吃了味來撓他的眼珠子。

餘東羿擒住他的爪子,眉毛笑得耷拉成八字,一口無奈道:“公公,您大腿筋都在抽抽了,一把老胳膊老骨頭的,不休息休息?”

潘無咎挑釁他:“你不行?”

嘿?說這話餘東羿就不樂意了。

三陽開泰後,餘東羿扯着潘無咎的腳踝抖抖,把公公一條長腿甩得像魚尾撲騰:“這下總行了吧?”

419:【叮!檢測到世界主人物“潘無咎”當前中毒狀态:毒性75%,體征好轉中。】

“不行,”潘無咎香汗淋漓,于虛空中一指,朝博物架、白玉青瓷瓶處,“轉蓮臺,有暗格。”

“用那個。”潘無咎累得吐了口熱氣說。

“哪個?”

餘東羿“咔嚓”扭出了暗屜,當眼一觑,登時樂了。

瞧着眼熟,這是一匣子他的物件。

餘東羿一掀盒蓋兒,見裏頭成套的玉具、木器。

玉質晶瑩剔透,木質溫潤平和。

玉的,有勉子鈴,塞了小紅玲珑豆的、指甲殼大的玉碗|球。

木的,有黃楊木雕,包鎏金的歡喜雲柱。

這些|淫|奇小物,由大至小,按色彩、材質細分被擺得嚴嚴整整,半拉灰塵都不落,一看就是時常有人精心擦拭。

此外匣子裏還塞了香丸,撲鼻的淡雅之味,一股子清爽氣息。

唉。餘東羿怪不好意思的,嘆了聲:“……叔叔居然還留着。”

潘無咎撇過頭,視線錯向牆角某處,淡淡道:“要笑便笑罷。”

他難堪了?

餘東羿捧盒子立着,低頭瞧瞧盒裏,又擡頭看了一眼潘無咎側過去的後腦勺。

月光下,似有暗流湧動。

“既不笑,還想對着咱家的玩具翻多久?”見餘東羿發愣,潘無咎一揚手朝餘東羿伸了伸道,“全部,拿來。”

臨別贈禮,餘東羿的老技能了。

數年前,他和潘無咎鬧翻,串通谛聽堀室的守門人裏應外合,一把火燒了麒麟牢,害死了守門人,也算活活掘了淩霄衛的老命|根|子。

當初臨要一走了之,餘東羿把這堆東西扔過去砸到潘公臉上,也是憤憤然存了幾分羞辱一朝千歲的意思的。

419:【“您不就圖這點兒爽快嗎?既然喜歡,慎兒特地比照着自個兒的型號刻了一副。長|短粗|細,圓|尖|平|翹,保管一模一樣兒。哈哈!好公公,若是哪天您犯賤了,可別客氣,盡管拿着用!”】

419把上周目錄音過的餘東羿的渣言渣語,拾掇出來,又再放了一遍。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嘛?

現下一看,無咎叔叔竟藏了這些玩意兒許多年,甚至還當寶兒似的好好收着。

難得的,餘東羿鼻頭癢了癢,心裏有點子莫名的發酸。

餘東羿遞了東西,雙手無所适從地在軀幹兩側搓了搓,讪讪一笑道:“咳咳,我前不久雕了點新東西,紫檀的,您要用就用,香兒知道放哪兒……”

一提香兒,餘東羿頓住。

潘無咎捏了物什,藥性太重,他一早兒自力更生起來。聽餘東羿語意戛然而止,潘無咎瞥了他一眼道:“怎麽?嫌咱家心狠?”

“是您撿了孤兒撫養他們長大。他們前赴後繼為您賣命,攔都攔不住。飛蛾要撲火,又算哪門子狠心?”

餘東羿倒是這麽說了。至于潘無咎給淩霄衛洗了多少的腦,餘東羿只字不提。話裏多少有點子假意安慰的成分在。

畢竟,餘東羿也沒資格替霍蠻香叫屈伸冤。

偌大的淩霄衛,伴王朝更疊數百年而不衰,哪兒是他一個庶民指指點點就能輕言更改的?

潘無咎嗤笑一聲:“慎兒倒是生了張巧嘴。”

過了小片刻,餘東羿被扔在床榻外立着撂了一陣,聽潘無咎在喘,他又幹巴巴道:“雖是自個兒雕的東西,但我一大活人在這兒,您能別當着咱面兒這麽用嗎?”

潘無咎手上頓了頓,意有所指地朝下,睨了餘東羿一眼:“那道如何?”

餘東羿故意不吭聲。

潘無咎高低蔑視了他一遭,唏噓地來了一句:“唉,慎兒都不行了。”

餘東羿直接氣笑。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論激将法,九千歲碾壓曜希君。

大公公招招手的功夫,小狼犬又面上氣呼呼、實則屁颠屁颠地撲上去了。

夜色正深,兩|軍|交戰。

大半夜的,奮|戰正酣,419突然彈了一下:【叮!是否需要花費2.0點經驗值,購買一次性BUFF “龍精虎猛”?】

餘東羿正躬耕不怠呢,聽到這話,他分神一個挑眉。

餘東羿:【……瞧不起灑家?】

話這麽說,餘東羿心底還真沒個着兒落。

前頭兒做三趟下來潘無咎毒性才解了15%,那從75%解到0%得要幾次啊?

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駕馭不住。

索性就着工具趁手,餘東羿又對叔叔的敏|感點了如指掌,天時地利人和——

晨光熹微時,他餘某人總算把叔叔搗鼓進了夢鄉。

天要亮。

餘東羿解脫地呼出了口氣,跟幹完農活兒似的手臂一舉,拿手背擦擦額頭上的汗。

人離飄飄欲仙,只有一步之遙。

其實到後半夜潘無咎已經有點撐不住了,隐秘處吃痛,他只能無助地對餘慎拳打腳踢。

可偏偏,公公手腳用不到力氣,打在餘東羿身上跟一團棉花拍鋼筋鐵骨似的,純屬給餘東羿撓癢癢。

餘東羿莽撞了一把,呼出一口熱氣,才摸到潘無咎上挑的眼角。

那裏有濕漉漉的一道淚痕。

原來,潘無咎的臉龐早已經被稀裏嘩啦的淚水給浸得涼成一片了。

好家夥。

——堂堂九千歲都給他盤哭了?

餘東羿是又想罵、又想笑。

沒忍住,餘東羿還是彎下身,溫柔地安撫了一下潘無咎,抱了抱他,又親了親他。

“你說你倔不倔?明明受不住……啧,受不住就受不住,說一聲會死?非得被我操|死了才甘心嗎?”

潘無咎暈了又醒過來,察覺到餘慎的親|昵安慰,微微勾起唇角撇嘴一笑,溫和道:“咱家說讓輕點,你肯嗎?”

“當然不!”某狗東西興沖沖上來一句,“是你他|媽欠我的!”

這不就完了?

得。毒性沒解,潘無咎又開始叫喚。

餘東羿滿足他,再來下一輪了。

情|事畢了,餘東羿重重砸在潘公身上,人也要睡過去,臨閉眼前,他還竊喜了一遭。

餘東羿:【還得謝謝潘公公,若不是那頓鳥全晏,灑家也不至于立下如此赫赫戰功。】

419嘆服:【先生您天賦異禀。】

守住了做1的尊嚴。

吃啥補啥,名不虛傳。

餘東羿沒忘說:【哦,對了!一會兒記得給公公買套大|保|健。等醒過來我喂他。】

419答應了。

餘東羿這才抱着懷裏瘦削的中年男人沉沉地睡過去。

419:【叮!藥劑“清熱解毒”已兌換!扣除經驗值2.0!當前餘額:21.0】

419:【叮!藥劑“治氣養生”已兌換!扣除經驗值2.0!當前餘額:19.0】

419:【叮!藥劑“補陰烏發”已兌換!扣除經驗值2.0!當前餘額:5.0】

419:【叮!藥劑“延年益壽”已兌換!扣除經驗值2.0!當前餘額:3.0】

419一頓瘋狂大甩購,餘東羿沒睡半晌,直接給叮鈴鈴地震醒了。

餘東羿皮笑肉不笑:【寶貝,你想讓先生傾家蕩産?】

419:【叮!購物商場“大|保|健全家福”商品已更新,上述皆為全家福産品。】

419:【若不滿意,您可以選擇原價退還。】

退?

還是不退了。

外頭日照東升,餘東羿探出手摸摸另一個大活人。

摸到被窩裏潘無咎還睡着,餘東羿蹑手蹑腳地披了衣裳爬起來。

他先去廚房熬了粥,又胡子拉碴地端了銅盆回來準備拿水幫潘無咎擦拭。

可錦被一掀開,餘東羿愣住了。

餘東羿咂嘴:【嘛嗳?啧啧啧。看看這誰下的手?那麽狠啊?渾身上下沒一處好地兒?】

419附和:【誰啊?賊喊捉賊?】

餘東羿再次上手把了一把潘無咎的脈搏,唏噓:【兇媳婦打人也沒個分寸。怪不得叔叔內傷那麽重,都得以毒攻毒來治了。】

419咧咧:【呼,內傷是。那皮外傷打哪兒來啊?】

昨兒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人又被榨得頭昏眼花——

餘東羿下手沒個輕重。他哪裏看得清潘無咎身上這些傷裏頭哪個是他揉的,哪個是邵欽打的?

潘無咎是被餘東羿喂吃的給喂醒的。

有一根瓷勺直愣愣捅進喉嚨,潘公一嘴苦了吧唧,差點兒沒再吐個酣暢淋漓。

睜眼,潘無咎看面前黑乎乎的一坨東西就盛在碗裏,而碗端在餘東羿手上。

餘東羿一手捧矮腳碗座兒,一手捏勺子,朝潘無咎龇牙笑笑:“餓了吧?來,咱趁熱吃。”

潘無咎盯了盯碗,半晌,定定問:“你要殺我?”

餘東羿一臉誇張,裹圓了嘴道:“怎麽會?”

潘無咎默了會兒,朝那一碗黑粥撇了個眼神,斜眉挑他:“嘗嘗?”

餘東羿把全家福一股腦兒全攪和進粥裏了,當然眯眯眼笑道:“不嘗,肯定很苦。”

潘無咎繼續面不改色地問:“放了什麽?四肢僵勁,還是半身不遂?”

餘東羿面不改色:“您想太多了,我只是湊合着給兌了口黃連水而已。”

潘無咎再沉默。

餘東羿吆喝:“哎?您別不信啊?黃連可是個好東西!清熱解毒,瀉火燥濕,正适合您這種肝火旺的!”

潘無咎聽他胡謅,冷笑一聲,從餘東羿手上一把奪過碗來,勺都不用就仰頭将黑粥一飲而盡。

無論是真是假,美人叔叔都甘之如饴地喝下去。

餘東羿不由吐舌頭笑了笑:“呵,瞧您這架勢,不知道的,還真以為灑家煮好端來的是一盞鶴頂紅呢?”

“是也無妨。”

潘無咎輕描淡寫一句話,又把餘東羿嘴給堵住了。

就像餘東羿百般懷疑潘無咎一樣,潘無咎也不信餘慎。

因為過去在對方那裏,他們彼此都有太多弄虛作假的前科。

潘無咎是不對他餘慎撒謊。可這賊叔叔偏愛在背地裏使陰招。

餘東羿是來的陽謀。可一口一個海誓山盟,哪年兌現過?

總歸這倆人沒一個好東西。

只不過是自始至終地,餘東羿沒想過要殺他,而潘無咎就那麽義無反顧地跳了他餘慎的坑罷了。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餘東羿扁扁嘴,等潘無咎吃完粥了,張口便勾頭朝他手裏的碗說:“哎?下了好多黃連呢!拿水涮涮再喝點兒,別浪費。”

說罷,餘東羿便提溜了一個茶壺來,茶壺裏沒放葉子,就只裝了燒好的熱水。

他真提壺往碗裏頭倒水。

“咔嚓!”

潘公把涮碗水帶碗一塊兒砸了。

“嘬嘬,氣性兒真大。”

都弱得下不來床了,還能發那麽大脾氣?

餘東羿聳聳肩,出去拿了撮箕來,把一地的碎瓷片撿撿。

撿碎片時他聽到點兒動靜。

等回來了,餘東羿抱胸,斜倚在門檻邊兒上,歪着腦袋看他:“咱想着,都最後一日了,潘公就不能溫柔點,哄哄你再也見不到面的小丈夫?”

潘無咎坐在床上,斜眼吊了他一下,冷冷道:“誰是丈夫?”

“那要不是也行,”餘東羿悠悠然走上來,“枕邊人、意中人、囚|犯、愛|寵、玩|物?公公想怎麽叫慎兒,慎兒都不在乎。”

“廢話恁多。”

“沒辦法,慎兒對叔叔好奇嘛。”

餘東羿彎腰,掐起他脖子,問:“好奇,就比方在……剛才我出去倒垃圾那一小趟,你的人來說了些什麽?”

潘無咎嗤笑一聲:“你倒是眼睛尖。”

有密信。

餘東羿松了掐潘無咎的手,強硬地從他身子底下摸了一封出來,拆信看。

密信上記的是淩霄衛特殊的暗語,玄機奧妙,錯綜複雜。

歷朝來,權臣名将們對此暗語破譯數年,終不得解。

淩霄衛能長盛不衰,一大成憑了以密信為基石的、自上而下的令行禁止。

也唯有此,淩霄衛一舉一動皆有章法,內部才能嚴絲合縫。

那又如何?

可曾幾何時,餘東羿與潘無咎親如一體——

密信而已,潘無咎讀得懂的,餘東羿自然曉得。

傳來的訊通俗易懂。

——霍蠻香刺殺成功并與敵人同歸于盡。事後淩霄衛驗屍一看,卻發現霍蠻香殺死的貼了人皮面具,并不是邵欽。

潘無咎挑撥他:“這下你得意了?”

“您把紙藏屁股底下,不就是等着我刨出來好好得意一回的嘛?”

餘東羿梁上檐下地蹿來蹿去,東張西望了一道說:“不然,早該在我出手搶奪的時候就有暗哨射過來一箭了吧?”

潘無咎半躺着淡淡道:“此處無警戒。”

餘東羿狐疑:“一個也沒有?”

“一個也無。”

剛來傳信的淩霄衛都走了。

餘東羿笑了,立到床沿邊彎腰,湊鼻子上去威脅道:“那便是說,就算此時我把公公吊起來鞭一頓再偷偷遛了,也不會有人立刻殺出來取我項上人頭喽?”

潘無咎勾起嘴角:“呵,你大可試試?”

“我、不、信。”餘東羿點點潘無咎的鼻尖,一字一頓道。

“叔叔太奸詐了,慎兒玩不過你。”

潘無咎拍開他的手指頭,一雙丹鳳眼刺向他:“你待如何?”

“當然是,逃啊!”

餘東羿搖頭晃腦地來回踱步,悠哉道:“叔叔當您喝了多少黃連?慎兒總不能真讓一代千歲拉|屎到褲|裆裏吧?放心,那粥不怎麽壞,只不過會讓您多睡上一遭罷了。”

“唔,睡多久好呢……”餘東羿負手在距離床邊沿兩步的位置停下,龇牙笑了笑,“七天七夜?怎麽樣啊?”

潘無咎沉默地望着他。

“待您一暈過去,我就将院子外邊兒的三棵垂絲海棠連同您那盒玩具都一塊兒給燒了。這次好,您半點兒念想也沒得留。至于我呢?當然是逃之夭夭!”

“幼稚!”潘無咎嗤笑一聲,“普天之下還未曾有讓人昏睡七日以上的毒。”

“是藥,非毒。”餘東羿輕笑着頓了頓聲,與香兒當初說那般一樣緩緩地道。

說完,餘東羿一攬手将潘無咎一大個人從床上帶下來。

他的雙手手掌就掐着潘無咎的兩側的咯吱窩,把中年男人像布偶那般提起來。

他高度也估量得合适,舉着潘無咎令潘無咎的雙腳将将好擺在地上,又踩得不落實處。

“這藥見效慢,不易察覺。若不信,您且放寬了心站一站,試試能不能站得住?”

餘東羿笑道:“叔叔別害怕。站不穩的話,這不還有慎兒接着您嘛?”

潘無咎真的站不起來了。

他膝蓋一軟,像個剛蹒跚學步的嬰兒似的,東搖西擺,跌坐在地上。

而餘慎——

他嘴上說着要扶,手卻惡劣地沒有碰潘無咎半下,反而是眼睜睜地看潘無咎腿一彎,任由九千歲跌倒,“哐當”跪在地上。

潘公此生頭一次如此羞恥地成了個雙腿無能的殘廢。

潘無咎身在石板,心卻仍高得似在天邊,仰頭用危險的視線挖他道:“你敢逃?餘慎。沒那麽容易的——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咱家也有法子……把你給逮回來。”

“被您逮到算我倒黴!但至少,先讓我去天涯海角溜達一圈成不?”

晾了他一會兒,餘東羿還是彎腰把潘無咎撈起來好生生放回了錦被上。

餘東羿拍拍他的脊背,哄小孩兒似的道:“叔叔您快些睡覺覺,閉上眼補補身體。等慎兒看着您安寝了,就當分手餞別完了行不行?”

潘無咎自我解嘲般地笑了笑:“咱家已經說了沒有守衛,做甚不現在就走?”

“單憑您一個被|操|得半殘的軟腳蝦是沒法兒追上我,可慎兒總有點兒新東西要留給您吧?您不睡着,慎兒拿不出手。”

餘東羿笑說:“再不濟,萬一真有守備怎麽辦?倘若等到您不省人事、沒法發號施令了,慎兒再逃,興許還能動動嘴皮子詐上那些淩霄衛一回?”

“畢竟到時候,一個床上昏迷、生死未蔔的尊主和一個輕功絕頂、往外狂奔的逃犯雙雙擺在他們面前。是人總該分點心吧,追兵自然也會少幾個。”

419:【叮!檢測到世界主人物“潘無咎”當前中毒狀态:毒性35%,體征好轉中。】

“哈哈,好一個——”不知怎的,潘無咎大抵是隐約有些困了,竟爽朗地笑了笑,“舒雲朗月曜希君,機關算盡餘東羿?”

“這話耳熟,”餘東羿一敲腦殼,“叔叔也聽坊間傳聞?”

“學你,胡謅的。”

潘無咎倚着高床軟枕,嘴裏冒出的是一句平和、從容的笑語。

最傷感在大中午。

外頭太陽倒是烈。

屋裏,倆人都各自垮着一張批臉,整得如喪考妣,誰也樂不起來。

餘東羿肚子叽裏咕嚕叫。

他給潘無咎做飯,沒給自己煮點兒,現在守着潘無咎睡覺脫不開身,餘東羿大感自個兒日濃。

419:【叮!檢測世界主人物“潘無咎”當前中毒狀态:毒性15%】

餘東羿饑腸辘辘,想用咕咕咕的胃袋,給潘無咎唱首搖籃小曲——

卻聽潘無咎幽幽來了句:“餘慎,咱家……該恨你的。”

餘東羿譏笑:“公公要恨便恨呗,現在開始也不遲啊?”

這因緣際會,當真是荒誕。

潘無咎心想。

越是風雨交加時,他們便越裹在一起。一張榻上疊了兩縷靈魂,抵死地纏|綿。

可到晴空萬裏了,大好的豔陽天,餘慎又要狠心甩他走了。

潘無咎莫名問:“離了咱家,你待去哪兒?”

“公公怎麽也會問起這種期期艾艾的話了?”餘東羿一笑,“能去哪兒?慎兒原曾想——”

他從墳裏出來,“——在燕京,本本分分、安時守順地開個破爛書院,過好自己的日子也就罷了。”

可餘東羿骨子裏又哪兒是安分得下去的主兒呢?

他是不想招惹舊情人,可架不住他對情敵好奇啊。

這不?

先被小皇帝綁架,那是意料之外。

後來,餘東羿半是故意、半是戲弄地在小秦淮吊了吊情敵,不小心把人家逗得過分了,他就被晏廣義手下,提刀追殺了百條畫舫——

最終,是半個臂膀、鮮血淋漓的劍傷害得餘東羿為了保命不得不求助于潘公淩霄衛。

“也是權宜之計,”餘東羿伸手,替潘無咎掖了掖被角道,“若非惜命?我與潘叔您有舊怨,又自認沒本事親自手刃仇人,哪兒敢湊到您跟前來呢?”

“可既然現今情形如此,觀您近月忙成這樣,恐怕是燕京要亂,慎兒便也只能另謀生路……”

潘無咎打斷道:“你要跟邵欽去晏地?”

“賣我到晏地的不正是您嘛?”餘東羿聳聳肩,“去不去另說。真要去,那也是灑家自個兒上路!可不能讓他像您這樣鎖了他官|人一路到塞外。”

潘無咎又不說話了,憋着勁像籌謀些什麽。

良久,餘東羿以為他都睡了,卻見潘無咎“噗嗤”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我|操!”

餘東羿趕緊去扶他,又端水來,給他擦血,再換床單、換被子。

419:【先生莫慌。潘公以毒攻毒養內傷,大|保|健把他身體裏攻毒的毒也逼出來了。】

一口血吐出來,潘無咎望着地上的污穢,略一錯愕。

他自己下的毒。

這一口血吐出來,自己的五髒六腑如何,他最清楚——

竟是渾身舒暢,神清氣爽!便連內傷的鈍痛也統統全無了。

419:【叮!檢測世界主人物“潘無咎”毒性已解除,當前身體狀況健康。】

419:【“大|保|健全家福”深度睡眠後效,正在發揮作用中。】

哪兒有多年沉疴的頑疾,能療愈得如此之快?

潘無咎嗤笑一聲,恍然悟了。

他聲如深流溪澗般,緩緩道:“……我道這世上有奇人異事。否則,為什麽皇帝送你的擺設會在一夜之間空空如也?又為什麽這麽多年,咱家會遍尋你而不得?”

餘東羿臉一僵,正擦地呢,他背朝潘無咎,身形猛然頓住。

419驚呼:【原來潘公公早發現了端倪!】

是金玉帝在與餘東羿重逢後,托李侍衛送來的粉青釉景盆、月洞多寶閣、嵌玉落地屏……

價值千金的陳設與擺件當夜就半點兒動靜也無地就不翼而飛了——還是在淩霄衛的眼皮子底下?

試問哪個江洋大盜能做到?

發現了餘東羿這麽大個纰漏,潘無咎居然還能神色如常地、日日來與他歡|好,真乃神人也!

餘東羿驟然心驚:【等等!所以他是篤定了我有系統能救他,昨晚上才發這麽一大臺瘋的嗎?】

餘東羿忽然感覺毛骨悚然,跟見了鬼似的一個猛子大回頭,望向潘無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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