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敵國将軍(27)
敵國将軍(27)
所以說,餘東羿就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傻老婆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好騙。
皮七來馮府專程尋餘東羿,自然是要應他先前所說,負責押|解餘東羿回大晏。
皮七強硬道:“這是我們将軍與潘無咎公公一早談妥的,由不得公子您反抗。”
“公子若是識相,就趁早收拾行囊随我上路。否則,休怪到時候我皮某人動了粗,倒要叫金枝玉葉的公子您再蛻一層皮了。”
“唉,真是灑家弄巧成拙!”
餘東羿剛脫了個精|光沒多久,這會兒又慢條斯理地穿起了衣衫,人模狗樣地長嘆一聲道:“當初遞玉佩給歸鶴托他送至大晏,灑家本意是想讓你家将軍來救我、助我脫身于囹圄的……”
餘東羿歪頭,觑了皮七一眼,唏噓哀哉道:“誰曾想?現在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
賴在竹林一側的涼亭裏,餘東羿倚着紅漆亭柱,雙手抱着後腦勺,翹起二郎腿,一副打死不挪屁股的模樣。
皮七脊背挺直就如松柏一般,立在他身邊,皺眉道:“故弄玄虛!此話作何解釋?”
“說來話長。且說那潘公雖日日捆|綁束|縛于我将我當成囚|徒監|犯,但就起居一言卻盡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灑家,一頓不落兒,”餘東羿晃晃腳拐子,“若單是如此,也就罷了……”
皮七沒耐心道:“說!”
“有一樣物件兒,乃是我與前妻兩情相悅時親手贈與前妻的。”
餘東羿嘆惋道:“我本将此驚喜之物偷偷藏在垂絲海棠的小樹裏,又親自躬作,捧着樹苗栽進了邵欽的院子。”
“此番用意,其一,是盼着邵欽能逢每夕春花燦爛之時瞧見那朵朵嬌豔的倒卵玫紅便念起他家餘郎。”
“其二,我也想若有朝一日能與邵欽白頭相守,待到我倆二人垂垂老矣、皓首蒼顏的時候,那海棠苗早已聳立得亭亭如蓋。屆時餘某人便可将此物取出贈予邵欽,博他餘生之歡欣。”
“只可惜吶!那三棵——四月天時露紫煙紅、小碧日裏蔥郁争榮的垂絲棠,終究是要被潘無咎扣在個凄冷孤伶的小院兒裏藏形匿影了。”
“你想,倘若我以後,就這般不管不顧地去了晏地。據此,在灑家剩下半百的晚年裏,咱非但要恒久地與大漠孤煙、風霜刀劍相伴,吃不飽、睡不香……”
“就連當初餘某人藏在花樹裏的對你家将軍那滿腔赤誠的一片衷心,此生也定然不見天日了。”
皮七小腦瓜子一轉,狐疑道:“你藏的什麽東西?”
“恩愛情誼,寄托至深。是什麽玩意兒?待要怎麽用?自然只有你家将軍才有知道的份兒。”
餘東羿嘆息道:“嗚呼。我早已知曉那三棵樹被潘無咎移栽到了何處。只是苦于你皮小夥子千呼萬喚,只恨不得當下這時就摁着灑家的頭顱一路拖灑家到西域。情勢所逼,餘某人又怎敢提及要取回那心意之物呢?”
皮七沉思了一陣,鄭重其事地望向餘東羿,目光炯炯,問道:“此物當真對你如此重要?”
“是也!”餘東羿坦然承認,“就這一件物什,文能號令天下,武能安邦定國,對邵欽有大裨益。邵欽想一生功成名就、鴻運昌隆,可無我,不可無它。若無法将它親自遞到邵欽手裏,此生我餘東羿也無甚顏面再見邵欽了。”
419:【早幹嘛不給?】
皮七為之動容了。
竹亭燈籠一盞,高高懸挂,明黃亮光灑下來,映照得皮七那雙澄澈、剔透如黑曜石般的瞳仁,愈發得,如有水波蕩漾。
那便取了物件再回大晏。
餘東羿嘴皮子嚯嚯,一鍋滾水似的幾番深情,把心軟的皮七騙得暈頭轉向。
餘東羿倒這麽想。
畢竟,少年時,邵欽這人哪一回在他面前撒謊沒有不自然地自亂陣腳、失些分寸過?
可現在的皮七——僞裝過的邵欽,畢竟是淌過一次滾水、被燙過許多回皮開肉綻的人。
餘東羿說邵欽不在,他要借邵欽幾個人,包括皮七、鼓八、回五等幾個小頭目乃至他們底下擅引敵、擅偵查那些許號人。
皮七思忖道:“若與淩霄衛撞上,我必不會讓同僚們用性命擔這個風險。”
“自然,”餘東羿正色道,“今晨,餘氏率軍圍了淩霄塔。此事滿華京世家人盡皆知。皮皮不妨設身處地地想想?一處是老巢淩霄塔,另一處是自個兒随意住的小閑院兒。若你是潘九千,若這兩個地兒同時遭遇了不速之客,你會先救哪個?”
餘東羿笑笑說:“況且,明日不正是咱燕京一年一度最盛的‘照天游’祭嘛?哈哈,我道這餘氏圍塔圍得時機将将好。京郊有淩霄塔鬧着,而燕京城裏也要因一個‘照天游’而沸反盈天。”
“屆時,任我等取到東西,天一亮混進祭游的人堆裏,便如泥牛入海了。縱是淩霄衛也再難尋得到。”
良辰吉日!
遂,皮七帶上人手,餘東羿點了馮淵家的二百部曲,一行人浩浩湯湯地圍住了三坊七巷的海棠小院。
垂絲海棠樹,樹幹極細,成年男子雙掌可握。
樹枝分叉多如掃帚,洋洋灑灑,噴然朝天而上。
若花開時,那滿樹便結上了成團的粉雲,如缦紅紗霧,如湘妃煙縷。
花雲,粉如少女|含|羞。
人只需瞧花一眼,遍能嘗到蜜似的甜味兒。
遺憾的是,此時已是暮夏,見不到花珠垂憐。
初秋風微涼,拂過尖尖頭、圓圓身的小喬木碧葉。
小綠葉子們,跟着微風一搖一擺,然後——
恍而見一個大顫動,圓葉們,撲撲簌簌地,猛然掉落在地。
餘東羿思忖——
淩霄衛的老巢都被數萬羽林軍給圍了。
潘無咎是個極理智的人,斷不會在打仗期間把大量的淩霄衛勞力虛落在一個小破院子裏整整七日。
現實如此,到了地兒一目了然。
一看,潘公也就稍微分神往這個半零不落、鳥不拉屎的野院子裏貓三留了兩個暗哨。
皮七的十多手下、馮府二百部曲,一隊隊蜂擁上來圍攏了街道和巷口,人多勢衆。
幾個淩霄衛也不知在此蹲守了多久。
遇大隊人馬而來,淩霄衛聞到風吹草動。
他們頗為機靈,探了探餘東羿這頭的草動風吹,自知寡不敵衆,彼此間打了個暗號手勢便輕功躍起要回去通風報信。
皮七道:“追!別讓他們把援兵找來。”
鼓八、回五道:“是!”
皮七同僚中的索敵者已經身輕如燕地率先追蹤而去。
三棵樹都砍下來了,餘東羿讓部曲們把枝丫理好,灑油,點了一把洶洶烈火。
待火勢燒旺了,濃煙滾滾,一股子潮濕的焦臭味撲進人的鼻腔——
餘東羿才道:“退下吧。剩下的交由我和皮大人二人來便可。”
皮七不解地瞥了餘東羿一眼。
待大堆樹杈燒成灰燼要許久,是一麻煩。
再從綿綿不絕、冒着白火灰的堆燼裏,刨出指甲蓋大小一玩意兒,也是一麻煩。
有聽號令行事者,何必舍近求遠、事必躬親呢?
餘東羿連忙安撫笑道:“實際沒那麽小,東西被裹在某樣玉裏頭的。且此物私密,這地兒又不大,閑人多了反倒礙手礙腳。”
于是,小院兒裏只剩下他們彼此二人。
護衛們軍|紀嚴明、訓練有素,皆一一靜立,警戒于院落之外。
因部曲人人噤聲,院落裏風吹樹葉,摩挲聲呼啦過耳。
蟬鳴唧唧刺天,今夜格外響亮。
皮七拄在一邊,愣是不挪半步不彎腰也不伸手。
他就瞧着餘東羿本人一副當真不嫌灰、也不嫌髒的模樣蹲|身|下去,開始像老貨販擺攤兒似的刨起了渣渣。
餘東羿這麽一弄,倒勉強讓皮七信了半分諸如“功成名就、鴻運昌隆”之類的鬼話。
相熟的人誰不知?
燕京曜希君是個出了名的懶蛋。
這人能躺着、絕不坐着,能使喚人、絕不親自動手。
究竟是什麽物件兒,能讓他餘曜希如此上心?
難道真如他所言,是什麽對邵欽的一片赤城之意嗎?
皮七抿抿唇,心髒不疼不癢地“嘭咚”漏了半下。
可片刻後,瞧到眼前一幕,霎時,皮七想又兜頭扇自己一臺。
“這是什麽?”皮七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如你所見,兩坨黑球球,稍微有點兒沉。”
剛拾掇過殘渣木屑,餘東羿一手的黑灰。
男人把兩顆灰不溜秋的渾圓珠子一把塞進了皮七手裏。
登時,皮七跟被雷公劈了一道電似的,忙像接了燙手山芋一般把灰球球推攮回餘東羿懷裏。
“咳。”
驚慌失措中,皮七用了點內力,餘東羿肋骨差點兒被捶碎。
餘東羿悶哼一聲,生怕皮七再大力出奇跡,給他兩皮坨,忙不疊把玉球重新捧回來。
“抱歉,”皮七讪讪地縮手,撓了撓頭,“剛燒的味兒沖,我以為糞球來的。”
再看,餘東羿的衣襟處,被黑球球沾上了一大塊黑黢黢的如墨水般深淺不一的焦炭痕。
“是不太好看,”餘東羿龇牙,索性衣裳髒都髒了,他揪起袍角,幹脆利落地裹上黑球,“我給你擦擦。”
兩枚玉核桃,大小皆盈盈一握。
珍寶蒙塵,待髒污被擦拭幹淨,才漸漸顯現出,其質本潔來的秀雅格調。
玉材,是潔白無瑕、玲珑剔透的和田。
核桃形狀意味着珠圓玉潤的圓球,被工匠精心雕刻成一副溝壑縱橫的模樣。
此溝壑,清晰可辨,細膩柔和。
其線條,如溫婉的裂紋釉胚,又如漣漪潋滟,渾然天成。
皮七一眼就被瑩瑩的玉光以及這兩枚玉核桃所煥發出的空靈格調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不好意思,剛剛該告你一句的,這其實是兩枚長壽果。”
長壽果,玉核桃的別稱。
餘東羿搓搓爪子:“縫縫裏還有些灰,得拿小刷子仔細撣撣。這會兒倒也不髒手了,你盤盤?”
“這是您贈将軍的物什,沒得給我盤,”皮七謹慎沒接,手隐晦地藏到了後腰,只凝神細盯着看,“玉心裏似有英藍色透出,那就是……?”
“嗯,得把核桃皮砸了,才取得出,”火場一陣熱浪,餘東羿撇着手背擦額頭,臉上帶一抹炭印子,溫聲笑道,“怎麽樣,稀奇吧?你家将軍一定很喜歡。”
若不是手髒,皮七早已忍不住懊恨地抹了把臉。
不過是玉球裏頭裹了片水晶罷了。
縱然那一片通透水晶能綻出幽藍奇妙的光芒。
可指甲塊大小的玩意兒,除了哄哄小姑娘,又能派上什麽用場呢?
什麽文能號令天下、武能定國安邦?
他欺騙他,還要撒一個那麽離譜的謊?
邵欽差點自嘲地笑出聲。
他真是蠢到家了,這麽多年了,還以為餘東羿能襟懷坦白不成?
——若換作是過去的他,興許還真能被餘東羿這些華而不實的雕蟲小技給觸動心神也說不定。
畢竟,此時那個年少時他曾愛慕萬千的青年正狼狽地站在一片焦土廢墟之上。
遠東的晨曦,要升起來了。
天邊浮上一抹魚肚白,漸明地吻上男人背光的半面脊背。
就這一整夜,男人不厭其煩地在海棠枯樹枝裏刨來刨去。
這裏的每一寸他都埋頭翻找過。
海棠樹枝多且細碎,餘東羿就捧一把篩一把,再棄了舊的,挪一堆新的。
那些剛燒過的枝丫還燙着手,他跟無知無覺似的徑自去抱一堆起來。
如此,男人樂此不疲地搗騰了一整夜,就為了給邵欽找一雙能些微散發點兒光的玉球球。
曾有無數次,邵欽被餘東羿的披心相付,所感動到熱淚盈眶。
但現在,他只覺得幼稚而可笑。
皮七面若冰霜,站得離餘東羿三尺半遠,冷飕飕地問他:“你就為了這麽個玩意兒,讓我兄弟們、馮府麾下兵将們擔着攸關性命,寧肯不惜得罪淩霄衛也要陪你枯耗一夜嗎?”
餘東羿笑了笑:“既是贈予你家将軍的禮,怎般的代價都不足為惜。”
皮七不屑地觑了餘東羿一眼,再次将男人由頭至腳審視了一遭。
從餘東羿折騰一夜,灰得一塌糊塗的衣裳——
到男人新冒出胡茬、發髻略散了幾縷烏發,不修邊幅頭臉。
就這再一遭,再這一眼,皮七一呼吸,理智瞬間回籠,疑惑迸進腦子裏。
細想那天在拜相樓,餘東羿擄走潘無咎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
為什麽連淩霄衛刺殺邵欽、邵欽尚未身死——此等機密,餘東羿都能切真确鑿地知曉真相?
說是他被潘宦囚禁,可誰又會真把淩霄衛重中之重的秘密,透進一個囚犯耳朵裏?
到頭來,除了一個“餘東羿仍趴伏于閹黨宦官腳下”的定論,邵欽再無暇多想。
這男人什麽醜事沒做過?
當初邵欽被逐出家門、遠走邊陲的時候——
邵欽在塞外吃苦受罪、燕京城邵氏滿門抄斬的時候——
他餘東羿不照樣和太監眉來眼去?于朝堂上混得風生水起嗎?
餘慎,曜希君,餘東羿——
大事做不成,小事看不上。一朝得勢,翻臉不認人。
可就這麽個廢物,他愛了整整十餘年。
難不成餘東羿真以為,他一個年近而立的男人,事到如今還能靠着一張嘴花言巧語、一身奇淫巧技就去誘得他邵欽要生要死嗎?
感受到衣料下緊貼胸膛肌膚的那一塊溫潤玉佩,邵欽不由滿腔嘲諷。
自己真是蠢,人家在燕京活得好好的,與潘無咎彼此互通有無。
今次餘東羿特意拖他來有淩霄衛蹲點的地兒,說不定是想裏應外合,來個甕中捉鼈。
可男人那些實打實的累累傷痕、他畸形怪态的臂股腿骨,又做何解釋?
以及他那些底裏深情的言辭、他千裏遠送的玉佩,難道竟當真半點兒情誼也不留?
最大惡意的揣測,已然伴随着一股怒意勃|然而噴,皮七呵斥道:“餘東羿,既不肯走,直言便是!何必用這種嚕蘇瑣細的無用之事來白費我等時間?你道世人都如你一般吊兒郎當、無所事事?非得叫所有人都圍着你轉才甘願嗎?我尚有同僚在與淩霄衛周旋,而你……”
卻為這麽個無足輕重的手玩物件兒,害得我百慮攢心……
“嘩!”
悍然一聲,刀光劍影,如有雷霆射金之勢。
皮七的一番怒罵,戛然而止。
有埋伏!暗箭!
“小心!”
緊接着,皮七忽而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山移海倒。
是餘東羿長臂一攬,雷厲風行,裹着皮七的身子硬盤了一圈,錯身轉兩步,才将将讓皮七躲過最難防的那支冷箭。
“是淩霄衛的追兵。”
餘東羿嘚吧一聲,輕功身影如登萍渡水般,他跟攜了袋生米似的把皮七扛起來。
馮淵部曲一隊,在院外備了膘肥體壯的駿馬。
一切僅在電光火石之間。
幾個呼吸的功夫,皮七猝不及防,轉瞬被扛上了馬。
“駕!”餘東羿搶了馮|兵的馬鞭,一夾腿,駿馬疾馳而出。
噔噔噔,上下颠簸,如騰雲駕霧一般,兩人飛躍而出。
皮七被橫扣在馬背上,面朝馬肚子。
為防不慎墜馬,皮七的手狠狠擒住餘東羿踩馬蹬的腳腕。
他抓得太緊了。
那力道狠得像是要把餘東羿連腳帶人一把拽下黃泉地獄似的。
無他,只因為不這麽狠掐,皮七難消臀部陣陣火辣。
“啪!”
餘東羿真是瘋了。
男人一邊扯着缰繩縱馬,橫跨于房舍、草棚之間。
另一邊,餘東羿居然一噼、一啪地朝皮七臀上落了十來個巴掌。
皮七被颠得頭皮發麻,那狠厲爆|拍的觸感,先是一陣涼絲的刺痛,緊接着酥麻暈開。
再來,“啪”一下又一下,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暴|漲蔓延,席卷了皮七的整個脊梁。
皮七渾身都顫了。
這頭,餘東羿每擊打一下就惡狠狠怒罵他一句。
“而我?而我卻他媽救了你一頓!”
噼裏啪啦如火花噗呲,餘東羿下手道:“罵得爽嗎?操!老子忍你一晚上了!”
“什麽玩意兒?邵欽都沒敢在老子面前擺臉色!你他媽算老幾?”
“說是給你主子找點兒東西,待事辦成了,灑家在你家主子跟前兒提你一嘴,好叫你讨讨上級的青眼,日後晉升順遂點。”
“你倒能耐!明眼人一看就知那堆碎炭枝子又多又雜,單剩咱倆一夥兒去刨掇。都這樣了,我倆彼此間多少得搭把手吧?可你皮大老爺呢?坐享其成啊?光顧着在一邊兒整晚上地看灑家的笑話了是吧?”
“挨得近了就給一拳。鞋面兒髒了都能往牆根角靠靠。合着灑家是乞丐?給你家将軍的玩意兒你是半點兒也瞧不上眼,還當糞坨?”
皮七被他滿口胡言、還沒錯找錯的這一番話,給驚愕住了。
“信口雌黃!那是你要苦苦哀求,看在将軍舊物的份上我才好心幫你。我都已令鼓八、回五尋追暗哨而去,替你拖延了整整一晚上功夫。如今淩霄衛卷土而來,他們賣了命還生死未蔔。我哪知那是什麽物件兒?便是不幫你刨垃圾又如何?豈容得你一個混賬東西倒打一耙?”
“他們是邵欽的人,個個兒骁勇善戰、身手不凡,縱是沖撞上了淩霄衛,撒腿一逃也能妥妥安生。退一步講,要是萬一誰有個好歹,那也是邵欽失了心腹,灑家有責,灑家便親自到邵欽人面前去交代。”
餘東羿再給他一掌:“你倒那麽氣?一副又冤枉又委屈的樣兒。瞧灑家從炭裏翻出兩顆球來,你也是大失所望,撐着那一股子哭不哭、笑不笑的喪氣勁兒。高低一弄下來,灑家倒摸不明白,你是真擔心同僚,還是另有所圖了?這麽上心作甚?那是老子給媳婦的玩意兒,幹卿底事?”
皮七人束縛在馬上,手攥着男人的腳踝和馬鞍,腳只好懸空着亂蹬,是四不着落。
餘東羿也真能耐。
按理說縱馬的人,還是快馬揚鞭的策馬者,該一手馭着缰繩控穩馬頭,另一手揚鞭掄落落到馬屁股上。
可這男人倒好,方才一上馬,狠甩了幾鞭後,他就把馬|鞭手柄順着皮七後脖頸的衣領口塞進去了。
這就能騰出手來教訓某位端了一晚上高架子的皮皮大爺。
皮七一察覺到有根硬柴火似的東西貼着他的後脊背鑽進去,整個人就像被兇蟒纏起來似的暴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是膈應萬分、嫌棄萬分。
那馬|鞭是部曲家的器械。誰曉得這鞭子,在馬棚、倉房裏挂了多久?積了多久的灰?又被多少糙|漢|的髒手握過?
骠頭駿馬,奔騰不歇。
再來一下,餘東羿手巴掌心都拍紫了。
皮七被男人死死壓制,後背心一彈起,就得跟泰山壓頂似的,被餘東羿一手、一拳、一握柄、一肘擊,再重新摁回去。
皮七無處着力,疼得眼尾泛起生理性的濕氣,怒喝道:“你瘋了!這是在馬上!把那髒東西拿出來!”
聽皮七戰戰兢兢,餘東羿嗤笑朗聲道:“哈!不在馬上,難不成還床|上去嗎?皮皮哎,淩霄衛要殺的是你,是你這個邵欽的親衛。老子半拉身子擋着你就怕你高低挨兩下。你還嫌老子發癫?”
“誰要你管?”
皮七五指用力,把餘東羿的腳腕,扣出汩汩血流。
餘東羿咬嘴皮“嘶”了一聲,更大力地高落鞭子,休管鞭尖是擦過了人|肉,還是馴了馬。
餘東羿互相傷害道:“那你剛才怎麽不躲啊?灑家都跟你說了,那箭上有毒,擦了碰了,一麻得麻上半個月。若真捅進肉裏,那就是一條小命嗚呼了了。你看見了嗎?知道藏了嗎?一會兒冷嘆一會兒空笑的,發什麽呆?玩哪門子的哀春傷秋?”
皮七冷道:“方才是一時疏忽。放我下來,皮某自會與淩霄衛周旋!”
餘東羿沒好氣:“屁!灑家要真那麽聽話,你家将軍早拍拍屁股一溜煙兒走了!哪還兒上趕着眼巴巴地來叫你綁我?”
皮七難以置信,氣急敗壞道:“将軍才沒有上趕着你!”
“你說的可不算,得要将軍自己來說,”餘東羿狡黠一笑,朗聲道,“咱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你個小皮皮有本事就把邵欽叫來,否則,任憑你今天被什麽阿貓阿狗的仇敵追到何處,老子都能練你一路!”
“有病!”皮七已經痛得擒不住他腳,忍不住去捂自個兒的臀背了。
餘東羿嗤笑一聲:“哈,知道疼了吧?這才多久?來,咱換正面坐坐?”
男人拽着皮七一倒騰,揪兔耳朵似的,把皮七颠倒了個兒。
哄!
皮七一個鼎铛落在馬鞍上,背抵着餘東羿的胸膛,登時就鐵青了臉色。
皮七疼拉了,指甲陷進餘東羿鼓囊囊的手臂肌上,像要把男人生吞活剝似的,低吼一聲:“餘東羿!”
餘東羿笑了笑,揚鞭策馬,明明火燒眉毛,在風馳電掣了,他還能一派悠閑風姿:“哎!猴兒叫師父幹嘛吶?”
餘東羿早看皮七扮得像猴兒,終于有遭機會開口調侃兩句。
說罷,餘東羿還一扶手掐着皮七的腰舉了舉,力求讓皮七整個人的臀|部都渾圓飽滿地結結實實蓋在硬邦邦的馬鞍上。
腰上手的一剎那間,頓時,皮七如遭沸水澆頭一般,心髒開始狂跳不已。
“嗖!”
有一道利刃,從兩人頭顱一側疾刺而去,令人不寒而栗。
馳騁一路,餘東羿只來得及甩了他們一小截,很快,淩霄衛便馬不停蹄地追奔而上。
“哈哈,追來了!追得好!爺帶你逃命!”
餘東羿終于不鬧了,趕忙地從皮七後脖沿抽回馬鞭,還故意用手柄朝已經坐直的皮七的側腰捅了一把。
輪到皮七悶哼一聲,龇牙咧嘴。
餘東羿馬技超群、爐火純青。
攜了皮七,他躍過石板橋、跨上山青坡、闖去野棚子,再到市井上。
風馳電掣,馬速越快,蹄踏越急。
疾風呼嘯,咯噔噔,震得皮七頭顱作響。
皮七愈是被轟隆地卷進熙攘裏,就愈發能感到身後——
那如硬鐵铠甲般堅硬、如燒化了的赤紅銅水般火熱的胸|膛與體|膚。
是了!這滾|燙的身軀、刺耳的言辭、不留情面的叱罵……
這,才是真正的餘東羿!
那個可憎、可恨,令他朝思暮想、叫人欲罷不能的薄幸郎!
419:【叮!攻略對象:邵欽,好感度+70,黑化值+50。當前好感度100,黑化值100。】
419:【呼,危險危險。】
419:【剛才叮鈴桄榔掉數據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要和先生您一起被遣送回審判庭了。】
當該世界攻略對象的黑化值與好感度均降為零時,審判庭将召回原任務者,重啓新攻略事宜。
餘東羿微笑:【別怕,寶貝。】
餘東羿:【玩玩兒而已,不會有事的。】
好感掉了,黑化跟着一塊兒掉。
這事兒再正常不過。
畢竟,沒有愛,哪兒來的恨?
誰會因為被一只低賤蝼蟻辜負而黑化變|态?
正是因為得不到他、又弄不死他,才有這般多深愛的人對餘東羿咬牙切齒、恨入骨髓。
當初攻略本誕生時,“太傅嫡孫邵欽”就是那一類最出類拔萃的冰冷人物。
全審判庭哪個任務者不是見了邵欽就碰一鼻子灰,再灰溜溜地脫出世界?
大家夥兒都說:“叫他動情,難于登天。”
因為邵欽這人氣性,愛之深,恨之切。
親近你時,邵欽恨不得把心肺腸子掏給你,你叫他生、叫他死,他眼都不眨一下就能慷慨赴義。
憎惡你時,恨不得要鑽你心、剜你骨,把你的肉用小刀片下來,擺盤子裏口口吞吃咽盡。
倘若邵欽喜歡你——
你說要服軟的,邵欽就能溫順如垂耳毛兔,把長耳朵塞進你手心裏,任你揉|捏|玩握。
你說要氣魄的,邵欽就能蹲步抗鼎、推拳磨劍,上了戰場骁勇無畏。任他什麽艱難險阻,風霜來了,他都能用一杆身體給你撐個四季如春的暖棚。
你說要賢惠的,邵欽也行。
曾經餘東羿落魄時,邵欽為他劈柴、挑水、洗衣、做飯、鋪床、疊被……
邵欽去碼頭抗貨、去大街上賣藝、去酒樓跑堂當小二。
為了愛人,邵欽什麽髒活累活沒做過,什麽臉面顏色放不下?
怕,就怕他不愛了。
血雲将軍殺敵如麻。對旁人,邵欽看得極淡。
倘若邵欽将你當作陌生人——
那就算有人在他面前惡語怒罵、自割喉嚨,邵欽都當他是嘩衆取寵,半點不給眼色。
審判庭裏,曾有個撩|人無數、業績極佳的奶嗝小零哭着喊着從“太傅嫡孫邵欽”副本逃回來,哼哼唧唧道:“嘤嘤嘤,我都為了他身患絕症、傾家蕩産了,他卻當我是奸細,派人把我轟出去!”
嬌軟小美人義憤填膺道:“誰見過攢了十年的好感度能在瞬間爆零的?他根本就沒有心!嗚嗚嗚,寶寶再也不接這種渣攻單子了。”
于是全庭小零團結起來,聯合抵制冷心冷情、傷害受受的大渣渣。
誰能想到,這麽個鐵石心腸的太傅嫡孫、敵國将軍,竟然會有朝一日被某人三言兩語就給逗得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呢?
這才有攻略重開,餘東羿下場幹活的餘地。
照餘東羿話說,是邵欽這人毛病,就不能嬌慣得慌。
你可以讓他為你當牛做馬,但你絕不能讓他覺得你掉價。
但凡哪個攻略者稍微性格窩囊、軟弱點兒,再對邵欽敦厚、體貼些,一轉眼,邵欽就能翻臉下頭,把人家貶個豬狗不如。
說來,就邵欽一腔賊脾氣,也恁的有意思。
在旁人那兒,邵欽是高嶺之花、石心木腸。
可到了餘東羿這兒,他分分鐘就把人拿捏得妥妥帖帖,馴服個太傅嫡孫也算不上啥大事。
索性此時他餘某人還不如趁邵欽沒掉馬好好簸|弄人一遭,自個兒玩個痛快!
快到白虎大街了,駿馬長鞭,倆人高馬大的壯男人疊在一塊兒,招惹百姓眼球無數。
再往前,人愈發的熱鬧,街上摩肩接踵,門庭若市,盛況空前。
正是,照天游祭!
照天游,乃是大照自立朝以來最歡暢、最隆重的祭祀盛典。
此節舉辦于末夏與初秋兩季急刃交鋒之時。
夏花糜爛,遍海連天的花瓣從高樓上被少女們的芊芊素手羞惱一抛,激烈地昂揚墜落而下,下成一場漫天的花雨。
花多,那就堆了白虎大道,連同朱雀、玄武、青龍四要道一路的花盈粉香。
一望無際的晴空上,浮起紙籠鳶、長風筝,随着斜風的氣浪,滾滾鼓蕩,漂浮。
照天游,照天游。
一國之尊,天之驕子,金玉帝,照歸錦——
由南至北,自朱雀、至玄武,乘了輛玄華金車,威儀駕來。
王侯将相、公爵貴族,乘碧頂華蓋,如流緊随而上。
鼓角齊鳴,皇家禁衛,如山岳般矗立在側,壯氣淩雲。
再外圍,便是數不勝數、挨山塞海的百姓們。
在這一天,老叟、稚童、婆婦人、花季女,人人都得上街來,來撿公侯奴仆抛擲下的銅錢、紅繩結串兒和小糖包。
照天游,就是照國的一朝天子出來,滿燕京地溜達一圈兒,讓大家夥瞧瞧今年的繁榮盛景。
百姓歡呼聲愈高,敲鑼打鼓聲越熱,儀仗前,帶英雄鬼面的舞者蹦跶得越威猛,瞧見他的人愈多,這秋收的光景就越大好開闊。
行至人多處,淩霄衛警覺,互相比手勢,各自下馬遁入人堆裏。
要道上百姓太多,餘東羿放緩了馬速。
他松了手,還沒喚聲呢,當面就遭了一拳。
一轉眼,皮七已經攥着拳頭,下了馬。
餘東羿抹了把鼻血,他手本就黑乎乎、髒兮兮的,此時摸過臉,更是像個剛從破廟裏出來的叫花子似的窘迫狼狽不堪。
“真兇,”餘東羿仰頭止血,順道給自己點了個穴,這才緩過來,笑道,“腳拐子被你扣出的血,都抹灑家臉上了。”
“你還說!”皮七惡狠狠瞪了餘東羿一眼。
再看眼下,他倆已經混進人堆裏,餘東羿在火燼堆裏搗騰了整夜,一身狼藉、不修邊幅。
皮七本來好好的,叫餘東羿颠來倒去在馬上蹭了半天,一身樸素幹淨的衣袍也被餘東羿有意無意摸得這一坨黑、那一塊灰。
他倆都沒啥好樣兒。
一旁紅繩紮總角、總角上戴花兒的稚童撞過來,沖他倆吐吐舌頭:“大人還滾泥巴弄髒衣裳,羞|羞!今晚回去娘親打你屁|股!”
餘東羿聽了,不怒反笑,輕手往那小孩兒渾圓的腦袋上揉了一把,意有所指地對皮七擠眉弄眼,煽風點火道:“那可不?大人真是羞|羞!”
被個小兒和個不正經的大男人一起嘲諷,皮七登時語猝,磕巴半天沒話說,恨不得當衆再給餘東羿來一拳。
佳節盛日,百姓們齊聚,人人都當見面相識,人人都笑臉相迎,氣氛騰躍。
熱鬧裏,小屁孩兒捂着腦門兒不讓餘東羿再摸,說要叫他買了糖人才行。
餘東羿抖落空蕩蕩的錢袋給他看,小屁孩兒見了,噗呲一聲“窮鬼”,朝餘東羿吐了個口水又一溜煙跑掉,去找旁的大人要糖。
餘東羿被小兒罵了頓,一回頭,見皮七立在那裏笑他。
餘東羿樂了,故意扯他一把道:“還笑?是誰被窮鬼颠馬颠到路都走不動了?”
猝不及防,皮七被餘東羿猛拉一拽,顫顫巍巍地朝前跌了幾步。
“嘶!”
皮七腿一岔開,腿|根處連綿着再往上的坐板肉都酸得像鋸木頭。
皮七氣憤道:“你明知不是馬害的!”
“那是什麽?”餘東羿故意裝傻,向下睨了他一眼,“噢!難道皮小爺犯了痔|瘡,不好意思說?”
說到這兒,餘東羿半點兒沒留給皮七反駁的口風,一瓢葫蘆嘴接着道:“沒事兒。身有隐疾,人之常情嘛!灑家能理解能理解。可惜咱正逃命呢,您還得跟着灑家再挪挪。”
說罷,眼瞅着淩霄衛已經湊上來了,餘東羿回掌一擊後,連忙扯着皮七在人群裏亂竄。
餘東羿自個兒的腳腕也在噗嗤冒血,都是在馬上被皮七用指甲給戳的。
他一腳踩下去,地上多一個血印子。
可餘東羿倒像沒事兒人似的,半攏半抱着皮七,東拐西拐,健步如飛。
人群摩肩接踵,餘東羿和皮七從人縫裏擠出來,朝另一頭的小道兒去。
待到某處幽暗地兒,餘東羿聞到股糊味,擡頭一看,差點沒樂出聲。
呦,道是巧不巧?怎又拐到了拜相樓後頭了?
數日前一場連天大火,拜相樓損毀殆盡,如今黑黢黢的廢墟摞在一處,荒草不留,枯敗蕭索,驟然讓人升起一種蒼涼之感。
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拜相樓可曾經是滿燕京最奢靡、最高聳的摘星之所。
五層樓的廢墟傾倒下來,成了座小山似的木頭堆,梁柱、枋檩、板椽橫七錯八壘疊在一處,滿目瘡痍,好似真有玄星隕落。
餘東羿倒頭望了一眼,夾帶着懷裏人竄進某處爛木堆裏。
灰太多,皮七咳嗽兩聲,嫌惡道:“非得藏此處?”
“噓,”餘東羿朝外挑了下眉眼,“那幾個越追越慢了。灑家瞅着,倒像是潘無咎有意放咱們走?”
結果下一秒,一陣狂轟濫炸的犬吠聲傳出來,如火塘一飛蹿天的猛火暴然崩裂在廢墟上。
“嗖”一下,幾只四肢健壯、皮亮毛厚的撫仙國黑背狗就好像利箭一般突刺而出,繞着全廢墟猛嗅搜敵。
餘東羿瞪大一眼。
好家夥!他當是淩霄衛怎麽忽然少了幾個?原來是牽狗去了。
潘無咎那兒還有不少餘東羿的內衫、鞋襪。這些衣物用來給狗聞味兒尋人再合适不過。
既已到了鬧市,馬蹄踏不開,人又走街串巷、東躲西藏,換四足的靈敏犬獸仍然是再合适不過。
餘東羿躲在暗處瞧那幾條狗,又是似曾相識,不由滿臉啼笑皆非。
潘無咎宰了他的牛,炖了他的鳥……在這麽短的時日裏,竟把他的野狗也馴上了。
狗子都快尋到腳巴掌前面了,皮七挑眉重複他的話嘲諷道:“有意放咱們?”
餘東羿讪讪笑笑:“也不能放得太顯眼不是?”
行了。躲不過就打吧。
餘東羿與皮七兩人,手都挺矯健。
只是方才他倆吵嘴鬧得厲害,互相窩裏橫朝對方下了點狠手。
此時,餘東羿腳腕上的疤已凝血結痂。
皮七也緩過一陣,身子某處不再火辣辣地疼。
他倆都勉強算還能打。
餘東羿輕功一絕,如淩波微步,踏雪無痕。
皮七則長在機敏靈活,與淩霄衛交手兩三個回合不見缺了半個衣角。
拖了小半個時辰,一道厲聲穿空而過:“将……接劍!皮七!”
峰回路轉,鼓八、回五幾個找來啦!
一并來的,還有馮府奉命來救他們的能手武家。
“好樣的!”餘東羿眼前一亮,“兄弟們拖着啊,灑家帶皮皮先撤!”
說罷,餘東羿赫然發力,暴|起騰空,當場就直接把皮七的劍給搶了。
皮七沒料到自個兒人會回來奪劍,壓根對餘東羿沒有設防,此時猛地遭一背刺,氣得差點想把狗男人大卸八塊。
可餘東羿才不管他有多惱火,一胳膊肘拐着皮七的脖子就以一個極端別扭的姿勢硬把皮七鎖着飛去別處了。
疾馳了兩片碧瓦屋檐,待拜相樓廢墟從視野裏消失不見,皮七才将将好掙脫開來。
皮七氣壞了:“狗膽小人!同僚相助,你怎麽可以溜之大吉?”
“不溜你打得動麽你?”餘東羿手一擡劍不讓他搶,睨了眼皮七道,“沒看出那夥兒淩霄衛直愣愣地沖你來嗎?嘿,也真是奇了。我瞧方才十多個淩霄衛,除了被鼓八、回五拖住那兩個頭頭,剩下的幾乎全奔着你去。嘶,邵欽手下人那麽多,怎麽淩霄衛偏逮着你個臭皮皮下死手呢?難不成,皮皮還有什麽過人之處?”
皮七不與他廢話,厲聲道:“把劍還我!”
“啧,不聽話。”
皮七要來奪劍,餘東羿就一砸嘴朝後退了半步,再劈劍而來,直擊在邵欽肩頭和後臀兩處。
劍沒出鞘,卻打得很重。
肩頭的內傷和後臀的鈍痛一起發作,使得皮七不由捂身半跪下來。
“看來灑家沒猜錯啊,”餘東羿把劍重新背到身後,彎腰戲弄皮七道,“皮大爺是肩這兒挨了一道傷?呦,好似半旬前我倆在拜相樓交手的時候,您這胳膊肘也有點兒擡不起來啊?要說別處的皮肉傷那都是灑家打的。可這快要杵到心脈的內傷,是打哪兒來的啊?”
“關你屁|事!”
皮七想立起來,但無奈的是餘東羿手上帶了幾分內力,硬是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皮七只能半跪不跪、半起不起,難受得緊。
“你究竟想做什麽?”皮七昂首,狠狠瞪住餘東羿。
“莫急嘛,好皮皮。你不就是想盡快回轉,再助你的同僚脫離危難嘛?”餘東羿龇牙一笑,“灑家倒有個好主意,既能不讓你打打殺殺,又能叫你的同僚安全逃離,再不跟那群淩霄衛僵持着……”
“……就是得委屈委屈咱們皮皮了。”說到這兒,餘東羿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青龍與白虎大道交彙處,大道寬闊,金玉帝的儀仗浩浩蕩蕩鋪前開來。
儀仗正中,是皇帝的金車龍辇。
儀仗兩側,金頂帷蓋高高撐起,紗幔飄飄,帷幔下有數百位宮廷的侍女子手持花籃、玉瓶、香爐等,悠悠然緩步朝前。
忘了說,照天游祭在燕京城有個別名,也叫作女兒祭。
大照人最信這個。
女子是天賜大照的恩惠,是家門滿戶裏的和璧隋珠。
家有女兒,那由初至末的春夏秋冬,此家都會和睦友善,像心像意。
反觀若家中無小女,或者女兒不夠多,親族裏陽氣過盛,便常有攻讦鬥恨、打架互毆的事兒發生。
是以那些世家名門、達官貴人們便愛在每年逢照天游祭的日子裏,喚來家中眉目俊朗的年輕小輩。
他們讓年輕小輩們,佩簪花,系紗帶,作成楚楚可憐的小女兒扮相。
這樣,只需要小輩們跟随着照天子登上街,順着滿燕京城繞圈游行上一遭,便可以保佑阖家上下來年的百福具臻。
一家一戶的和睦安寧尚且如此,那一國一朝的風調雨順呢?
譬如金玉帝——
今日,照歸錦便穿了一身紗羅華服、彩雲祥衣,當得了那全燕京城裏最明媚、最傾城的“天游仙女”。
親愛的審核大大:
您好!
後有追兵,性命攸關時,兩人當街策馬,奔走逃命,無暇顧及其他。
且餘某人已知邵欽真實身份,而邵欽并未當面講明,一切争執沖突和打鬥,均為餘東羿與“皮七”之間的普通劇情。兩人衣冠完整,絕對沒有進行調|情和特殊PLAY。臀部肉厚不易受傷,古代罪犯受鞭笞和棍刑都在臀部。
敬請悉知。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