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敵國将軍(31)
敵國将軍(31)
岩洞之下,黃泉之上,黑鐵金銅舟,赫赫然浮于正中。
邵欽整個人被騰空抱了起來,倉促之間他忙不疊摟住餘東羿的脖頸,驚愕不已地看向四圍道:“這是?”
何等一番開闊洞天?
噴薄的熱氣竟成了風浪,湧流于茫茫淩空之上。
此處在地下卻毫不逼仄,其空曠遠勝過幾幢拜相高樓壘加。
餘東羿捧着人,笑道:“你道大照底下那四個點兒是什麽?”
大照之下是水啊。
皇皇照王朝,浩浩蕩百萬裏疆域。
日光所照,莫非王土。
而在這氣壯山岳之下,正是一條轟隆隆奔湧着的永不止息的黃泉脈搏。
一條黃泉江水,自地下蔓延而去。
大照的幅員有多遼闊,這條黃泉的激流就有多遠溯。
大照黃泉,是此王朝千百載立身之本,也是皇族逃難的最後一條保命密道。
因被這一宏偉奇景所懾了心神,邵欽沉思一陣,絮絮道:“開國時,太|祖攜精銳從天而降、奇兵出擊,一夜間直搗皇城,傾覆暴|政,定國號為照……”
餘東羿笑道:“不愧是以忱,這麽快就能猜到?”
“哼。”邵欽瞪了他一眼,撇過頭。
餘東羿渾然不在意邵欽耍小性兒,只道:“哪兒有什麽天降奇兵、真命所歸?不過是天時地利,照家先輩們借着水道闖進燕京城裏,取捷徑奪了別人家的江山罷了。”
餘東羿試探地看向他道:“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指不定來年就輪到咱們阿欽嘗一嘗那應天從民、黃袍加身的滋味了?”
419:【倘若邵将軍稱帝,屆時餘先生便可成為新朝第一任的男皇後了。】
邵欽冷然垂頭,視線投向暗流中陰晦的某一處,沉聲道:“我只一心輔佐晏主,為報仇雪恨而已。”
邵欽猛又警覺擡頭,看向餘東羿道:“況且此等關乎國之危亡之要密,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這有何難?”餘東羿輕笑一聲。
黑鐵大舟一側,系着排排小舟。
牽引着小舟的,是一串串泛着冷硬陰光的黑鐵鎖鏈。
繩索就栓在那龍紋墩子上。
餘東羿一腳踹了個墩子,裹着邵欽往小舟跳下去。
餘東羿一邊輕身躍動,一邊道:“先皇雖昏聩,卻視我如親子。他晚年被潘無咎軟禁在滄浪宮,皇命出不了滄浪宮的大門臺階,就跟個無手無腳的廢人一樣。”
餘東羿道:“我尋思着先皇大抵也是對潘無咎犯怵了,又怕鞭長莫及,他沒法護着他最愛的小輩一條性命,這才悄悄找借口見到我,與我傳了些能保條命的秘密。”
說到這兒,餘東羿剛躍到小舟上把邵欽的雙腳擺落地,就像是忽然想起些什麽似的笑了笑道:“就好比方才那令磐石落地的口訣,還有地宮裏的奇門遁甲,先皇竟是寧肯說給我聽,也不肯告訴給那個伺候了他半輩子的潘公公。”
“還有這個,”餘東羿頗帶幾分暗示意味地拍了拍邵欽的胸脯,那裏頭兜了兩顆他塞進去的玉核桃,“灑家送你的禮,阿欽可曾收好啊?”
“啪!”
邵欽一掌拍掉了餘東羿的爪子,虛攏着胸側了側身,哽着脖子嗔斥道:“摸什麽!登徒子!”
小舟上,邵欽從男人的懷裏推攮着掙脫出來,連退好幾步,一下子不給餘東羿抱了。
餘東羿略一錯愕,細一看邵欽通身的衣着打扮,這才無奈地撓着頭朗聲大笑道:“呦,失敬失敬。今兒咱欽欽還是個黃花閨秀,就這麽被人輕薄了——餘某該打該打!”
“你!”
邵欽仍穿着白天那一襲天游女襦裙。
裙擺飄飄卻束手束腳,在來時一路奔波中早被邵欽撕了大半。
撕裙子逞兇鬥狠是威風,可一靜下來,那通身的狼狽就好似是個被山匪淩|辱了一樣。
邵欽被餘東羿這麽侵略性地一打量,他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他下意識地,又側肩後退半步。
“小心。”餘東羿長臂一攬,環住邵欽的腰往前拉了一把,強帶着他進自己懷裏。
“嘩啦!”
兩人就在方寸的木舟之上,身子貼着身子。邵欽只消再踏錯一步,就會不小心落入水中。
餘東羿朝舟下的黃泉努努嘴,就在邵欽耳邊道:“這下頭深不可測,且又燙又踩不着底。生肉下去,滋啦一聲,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被燙熟了。況且咱倆奔忙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現下好不容易逃出來了,你可別一腳在這裏踏空丢了小命。”
方才機關一轉,地宮塌陷,那些沒能僥幸落在黑鐵大舟上的淩霄衛們,連同幾個跟着金玉帝鑽進隧道沒能來得及逃出的仆役,可是統統都死于非命了。
就照餘東羿所說,有幾具屍體正翻滾在沸騰的黃泉之上。屍體裸|露的皮膚盡皆通紅泛紫,人命就是這麽輕飄飄地就沒了的。
邵欽深呼了一口氣,額頭俨然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他輕輕推攮了一下餘東羿,低聲道:“我坐下便是。”
邵欽許多年不曾泛過舟。
塞外無大湖,他也僅在年少時陪同餘東羿游湖、摘蓮蓬,這次在水上玩過幾遭。
眼下坐在陌生的舟楫上,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前路何方,邵欽卻竟然像是脊梁骨洩了一頭力似的一陣子心安下來。
只因為有餘郎在身邊。
邵欽坐着,擡眼看餘東羿。
激流太急,餘東羿只來得及從牆上扣下來一顆夜明珠堪堪照亮一小片兒地,就也像是沒骨頭似的盤腿一屁股坐在了邵欽邊上。
舟順激流而下,不知往黃泉哪條流,但總歸是出京而去了。
細數從昨日白天馮宅遇皮七,夜裏燒海棠小院撿核桃,今兒清晨拜相樓廢墟上和淩霄衛交手,再到今日白天随金玉帝照天游、捧天女過滄浪出山、過午宴、洗靈泉,最後至晚宴,餘東羿已然是整整兩天一夜沒合眼了。
累歸累,偏偏他還有心思惡意地挑眉問道:“熱不熱?要不要脫兩件?”
邵欽盤了蓮花坐沒搭理他,眼觀鼻鼻觀心,俨然是氣沉了丹田正在調息。
“不脫啊?你不脫我脫。”餘東羿聳聳肩,自顧自褪下外袍,緊接着吃痛地“嘶”了一聲。
霎時間,一股新鮮的血腥味壓過硫磺氣息,刺進了邵欽鼻腔裏。
邵欽皺眉扭頭,借着夜明珠的光瞧見餘東羿脫衣時動作滞澀,像是左臂有些不便。
“你受傷了?”光線太微弱,嗅覺突兀的血|腥刺激令邵欽沒來由的額角一跳。
他下意識伸手去觸碰,卻摸到了一掌的溫熱和黏膩。
原來餘東羿左肩上竟有一道猙獰的劍傷,幾要見骨。
邵欽登時神色一淩,如臨大敵,迅速點了餘東羿身上幾處止血的要穴,沖動破口道:“瘋了!竟也不封穴止損,你是想等着血流盡了去死嗎?”
說罷,邵欽将內襯衣擺撕成布條,捆緊在了餘東羿的要害動脈之處。
餘東羿狼狽地靠在一邊由他擺布,咳嗽一口笑出聲來:“哈,這麽緊張我?”
邵欽包紮的動作頓時停在原處,一時是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餘東羿一臉戲谑地看着他。
頓了一小會兒,邵欽還是硬着頭皮幫他把傷包好了。
他不肯讓餘東羿挨着,只身坐到了小舟的另一邊。直到兩人之間留出一臂的距離,邵欽才悶聲道:“既還有心嬉皮笑臉,那就是傷得不重,自己調理下內府吧。”
“重,怎麽不重?”餘東羿嘴唇幹澀,喘着虛氣賣慘道,“倘若我只是擦破點皮,哪還能有機會得你伸半根手指頭?”
“之前不小心用玉球捶了你一拳,你都能吆喝半天,這會兒中了明晃晃的利劍,你倒是不肯吭聲了?”邵欽錯開眼,悶悶說。
“那怎麽能一樣?”餘東羿是吃痛的,卻仍龇牙笑了笑,“中劍流個血而已不疼不癢,心上人打的可比這疼多了。”
心上人?邵欽嗤笑:“事到如今,你還有臉道這一聲心上人?”
“世間有幾個爛人會一邊說着對人上心,另一邊又臆測他與旁人剝衫纏腰?”邵欽忍怒氣道,“但凡你有半分珍視,方才也不至于那般激我!”
“誠也,當真是我不對,”餘東羿吐了口氣,無比真摯地道歉說,“爛人說爛話。邵欽,自春初時在小秦淮與晏廣義照面,我是實在怕了你同旁人跑走。他晏主雄韬武略、鐵骨铮铮,坐擁整座城池與數萬百姓。我呢?我身無分文,竟還牽挂着這些年你在塞外是否受苦……”
邵欽諷刺道:“若不是那一紙休書,我又怎會被送到偏隅的晏州?那休書上字字句句,可沒寫着你有半點牽挂。”
他棄了公子的氣節,甘願自屈嫁做男妻,得來的卻是餘東羿金榜題名後的一紙休書。
得了休書,邵欽被邵太傅以孝道相逼強押着送往荒涼邊塞。那時的餘東羿又在哪?想必正在瓊林宴上逍遙得意着吧?
餘東羿回憶了一陣,沉聲辯解道:“邵氏阖族之命我沒能挽回,至少令你平安無事也就足夠了……”
“什麽叫我平安無事?”邵欽錯愕,遲疑開口道,“你早知淩霄衛要對邵氏……”
“非是苦衷,實則皆因我之無能,”餘東羿故意含糊其辭打斷他的話,像是身懷沉重罪孽一般道,“對不起。”
一時間,邵欽沉默,又陷入了思索之中。
先前他還假扮作他人,此時既已闡明身份,邵欽的姿态便全然成了曾經的模樣,那個跳脫蹦跶的皮七霎時不見蹤影。
真正的邵欽是內斂、沉着的。
他經歷過許多事,眼底猶如有一汪深潭靜水。
按說他是統帥兵馬、器宇軒昂的青年将軍,泰山崩于前而不變顏色。
可這一汪潭水,也只有在遇到餘東羿的時候才會被攪得一塌糊塗,渾個徹底。
歸根究底,被休,是邵欽膈應了半輩子的事。
他此番來一趟,只為三個字,意難平。
邵欽不信。
他曾經是不信的。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光會差成這樣,他不相信憑自己與餘東羿自幼的情分,憑他對餘東羿人品的認識,這個人會做出那般薄情寡義的事情來。
就是因為太信了餘郎,所以在餘東羿被指出是假餘氏,被餘氏逐出宗族、貶為賤民時,邵欽才毅然決然跟着他出走,離開邵家。
就是因為太信了餘郎,他才會在含辛茹苦把餘東羿供上寶殿後卻收到一封砸在臉上的休書時,感到那般五雷轟頂。
他曾經是個不谙世事的公子爺,收到休書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是男人卻像個棄婦一樣,就這麽拖着空蕩的軀殼被丢到了邊陲。
直到邵氏滅族的悲怆将他所有被背叛的愁念所壓倒,邵欽才開始站起來,修習武藝,變得無比剛毅。
餘郎是一根刺。
在餘郎抛棄他之前,邵欽所經歷的所有一切都是美好的,他雖父母雙亡卻出身名門,有寵愛他的邵太傅,有自小與他趣味相投的師兄同道,更有他的靈魂伴侶餘東羿。
然而,這一切都在餘東羿金榜題名後變了。邵欽勤儉持家、節衣縮食給餘東羿買的宣紙,卻成了一封寫給他的恥辱休書。
緊接着是去往邊陲,再來是邵氏滅族,晏州匈奴肆虐。
愛人棄,親人亡,家國破,自己性命堪憂。邵欽一步步被逼得強起來,與晏廣義患難與共,一步步成了今日的血雲将軍。
餘郎這根刺,就是最早插|在邵欽喉嚨的一道。
“你以為,就憑幾句似是而非的話,我還會信你?”邵欽咬牙道。
話雖這麽說,邵欽的眼卻忍不住投到餘東羿臉上,他迫切地想從他的神情中挖到一些可以使自己說服自己的東西,諸如承諾、保證,再諸如更多的辯駁。
然而沒有,餘東羿什麽托辭都不再補了。他就岔開腿,長臂擔在船沿邊兒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道:“愛信不信,邵欽,咱倆翻舊賬要到猴年馬月去?我就問你一句,你十萬八千裏來找我,跟潘無咎做了不知道哪門子的交易,是不是還心裏有我?”
熱氣蒸騰,邵欽額頭上起了層薄汗。
他額角有青筋鼓起,身側的拳頭握緊,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那你就抛下那些糟心的舊事,只顧當下,看看眼前,咱倆以後還一起過日子。”餘東羿道。
邵欽問:“如果不是呢?”
餘東羿笑了笑:“沒有不是。”
餘東羿湊到他鼻息之前,與他深深四目相對,道:“阿欽你忘了嗎?忘了我們從前的日子?如果老婆還記得我倆曾經有多好……”
他篤定了媳婦稀罕他。
419:【當前邵欽好感度100,黑化值100。】
“夠了!”邵欽的動容已然挂在臉上了,他眼尾發紅,秀目睜大,呼吸有些顫抖,要說話時,竟微微壓輕了聲道,“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到頭來你還是要我服這個軟嗎?”
明明他才是被辜負、被抛棄的那個,餘東羿對他多年不聞不問,現在還想要與他和好?
……什麽便宜都讓你餘曜希占盡了!
邵欽氣得咬牙切齒。
“當然是我軟,”餘東羿已經對邵欽的意思了然,此時爽快一笑道,“只除了一處,我餘東羿還有哪是在媳婦面前不能軟的?”
餘東羿側過頭,挨着邵欽的側腰道了聲:“可把我疼壞了……阿欽,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想你。”
誰流血不疼?
先前餘東羿肩膀血流如注,還能忍着裝作一副沒事人的強勢模樣,只能是他天生性格作祟,自信有餘還死要面子活受罪。
“欽欽沒有再盤餘郎教的發髻,餘郎好生傷心吶……”
就這麽喃喃念着,餘東羿逐漸困倦起來,合上眼。
“啪嗒。”
是夜明珠滾落到腳邊,砸在小舟木板上的聲音。
奔忙大動許久,邵欽同樣疲憊不堪,聽着淅瀝瀝的黃泉水聲,他颔首撫了撫餘東羿的額頭。
地下空洞中,唯有一舟,二人矣。
“睡吧。”
邵欽低頭,垂眸看向大腿上睡過去的腦袋,淡淡地道了一聲。
419:【叮!攻略對象邵欽:黑化值-30!當前黑化值70!】
邵欽睡得太沉了,簡直是幾近昏迷的程度,以至于醒來他才發覺自己與一堆女子被關在了一起。
這是一間水寨,寨子架在水上,隔着腳下層疊的木條能聽到晃蕩的水聲。
邵欽先假作沉睡聽了一陣,察覺無異動後,方緩緩睜眼,瞧見周身景象。
女子們三三兩兩抱腿團坐在牆角。
她們年歲大小不等,最小的七、八歲,最大的像是已出嫁的熟|婦人。
她們都身子瘦小、形容狼狽、發絲淩亂、面帶苦色,身着破爛衣裳,操|着中原各地陌生的口音,像是在逃荒時被人強行擄來的。
然後,邵欽一眼瞧見一個被女子們孤立的女孩。
她太顯眼了。
女孩初及笄的年歲,一頭銀而亮的長發編成兩條油亮的辮子垂在她頸側。她紮眼的除了發色,還有那雙銀色的眸子。
在邵欽視線掃過的剎那,女孩的銀眸和他相對,宛如洞悉世事一般,能把人的心竅掏空。
“嘭、嘭。”
女孩噌地一下彈起來,她身着一件奇異花紋的黑裙,甩着裙擺,光腳咚咚跳到邵欽身邊,說:“我找到你了。”
邵欽周圍一圈的其餘女子紛紛朝後縮退了數步,擠到牆角,将空處留給邵欽和女孩。
邵欽皺眉:“找我?”
“我是聖女,自然要尋聖女該尋的東西。”
銀發女孩彎腰嗅了嗅邵欽的頸側,邵欽側身閃避。
聖女聳了聳鼻子,擰起眉心,不悅道:“味道對了,只不過……你怎麽又香又臭的?”
邵欽仍坐在原地,謹慎地看向她:“什麽?”
“臭男人的臭,”聖女用指尖繞了繞大辮子的尾巴尖,踮起腳輕盈地轉了一圈,邊想邊說,“香……一點點靈魂的香。”
“可惜了,”聖女躬身,扯着鞭子,用銀發發梢掃了掃邵欽的鼻尖,“如果是全部的你,應該會更香。”
不明所以。
邵欽巡視四圍,這才意識到,聖女并不是被其餘女子孤立,而是她從一開始就孑然一身站在那處,等着所有人醒來。
屋外窸窸窣窣傳來男人吆喝聲。
“喂,把女人們都帶出來!”
很快,在領頭人發話下,一群五大三粗,身着短打的匪徒沖進來捆了所有人的雙手,将俘虜們擄了朝外走。
邵欽被帶着走過水橋,這才觀察到此處地形。
水寨只有一小塊地,靠近河岸,被單獨圍起來,似乎是專門用作囚|禁|俘虜的。
而出了水寨,再往上是崎岖的山,山林濃密,高處像更遠延伸。
此處氣候奇異,明明快入秋,卻仍濕熱不堪,邵欽只被推攮着爬了幾個長坡,就熱出了半身汗來。
而那位聖女早已不知所蹤。
再沒走兩步,坡上了處平坦的土場。
那處圍滿了絡腮胡、蓬頭垢面的粗野莽夫,似乎正圍着某種比試叫嚣起哄。
隔着鼎沸的人聲,邵欽聽到某餘姓子張揚恣肆的叫嚷聲道:“哎!買定離手啊買定就開場!人與棕熊相鬥,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鬥不贏怎麽?灑家棺材板錢備好喽,你只管拿錢收屍!賭!賭什麽?你要押女人是吧?好!先讓灑家驗驗貨!”
遙遙地,黑皮壯漢竟越坡而來,他的胯|下騎了只比棕熊還大的黑白巨熊,他扯着熊後脖頸,一路闖開人潮,徑自到了女人堆面前。
黑皮壯漢就是餘東羿。
只見他掃了邵欽一眼,龇牙一笑,登時就指着邵欽朝土匪頭子道:“我瞧這高個娘們就不錯,今晚領回去入洞房!”
土匪大頭子也龇拉滿口黃牙,猙獰一笑,聲音響得像是在放炮仗道:“半拉胳膊還瘸着呢,小心閃了你狗舌頭!”
餘東羿往土匪頭肩上拍了一個無比粗莽的巴掌,信口道:“怕什麽!這媳婦我拿定了!”
說罷,他扯着黑白熊,朝土場正中央用黑鐵鎖鏈捆住的棕熊奔去。
當邵欽親眼目睹餘東羿騎着的那頭黑白熊的熊牙撕碎了棕熊的脖頸,血濺飛天時,他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氣。
顯然,世上沒有餘某人混不進的人堆。
他們從黃泉端漂流上地表後,因疲累不防而在水邊被打劫,這次進了一處土匪窩。
過度疲憊的邵欽在舟上中途被餘東羿點了睡穴,因一身女子衣裙被錯認捆作了俘虜,并在水寨子裏沉睡許久。
而餘東羿呢?頂着半殘的胳膊,他竟然鑽進山林裏,不一會兒騎着頭黑白熊、又引了一頭棕熊下來。
餘東羿用三寸不爛之舌和土匪頭子打了個賭,就賭他鬥棕熊,待熊死了,熊掌熊肉他分毫不要,只求能跟土匪大當家結個義氣,大家今後一塊當匪,跟着大當家吃香喝辣。
那大當家是被捧了個飄飄欲仙,當即就和餘東羿混得個半熟,這眼下一夥兒土匪已把餘東羿當作是新兄弟,要給他分女人了。
“不,不消再挑了!”餘東羿擺擺手,扯了邵欽扔他馬背上,意味深長笑道,“就這一個,夠頂其他十個帶勁的!再挑一百個都不換!”
說罷,餘東羿揚鞭策馬,朝山上的匪徒寨子去也。
身後一群土匪們跟着奸|笑兩聲,葷|話說了大堆,卻竟沒如餓狼般撲向那群女人,反倒頗為克制的挑選起來。
“無他,只因這是一座有聖女的寨子,”餘東羿對邵欽解釋道,“一群少數族裔以在水上和林子裏打劫為生,祭祀的月作信仰,而能參與祭祀的只有女性,女子為尊,所以哪怕對俘虜來的女子,他們也不會下粗手。”
“這一點倒與大照相仿。”邵欽剛聽餘東羿說了兩句,颔首點點頭,就被餘東羿扯下了馬。
“是了,”餘東羿紅光滿面,跟回光返照了似的,興沖沖拉着邵欽道,“來,我領你看看剛分的土匪屋子。”
“你……”邵欽猶疑地看着餘東羿。
餘某人越是嬉皮笑臉的時候,就越該警覺。
邵欽懷疑這家夥是在強撐。他看到他的左肩已經洇血,黑紅一片浸透了衣料。
果不其然,等邵欽被他牽着手,一剛踏進門邊,就聽嘭咚一聲。
餘東羿面朝下,直直砸在了地上,人一撅蹄子,昏了過去。
邵欽大驚:“餘郎!”
419:【叮!技能“熊貓操縱術3小時”已兌換!扣除經驗值1.0!當前餘額:0】
419:【叮!檢測到宿主失血過多,有生命危險。鑒于宿主經驗值已清零,現系統将自動為宿主開啓休眠模式,直到宿主身體恢複至健康最低值。】
審核大大,
您好,
二人衣冠完整,無分毫不雅舉動,且主人公身受重傷,實在無法完成任何非和諧舉動。還請高擡貴手,放此二人出屋。
特此敬禀。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