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敵國将軍(34)
敵國将軍(34)
邵欽是晏國的護國将軍。
無兵無丁,自然顯不出将軍排兵布将的謀略過人。
等真有上千人馬的晏兵浩浩蕩蕩湧來,軍旗迎風飄揚,夫長兵丁全聽憑邵欽號令的時候,餘東羿才更為深刻地感受到了鼓八、回五等幾名親信先前對他憤憤不平的來由。
“自此往北,過善闡、高萊,再往上出玉門關,回大晏。”
兵營內,邵欽身披戰甲、細腰紮背膀,英姿飒爽,正站在沙盤一側布置人馬。
他向國主晏廣義請了诏令千裏迢迢派兵馬來一趟,可不是白來的。
“聖女一脈從地下河走,可去兩處,一處朝西,一處往北。北邊是淩霄衛的地盤,我與餘東羿自地下河出逃三月,想必淩霄衛已将北地的地下河龍脈摸了個底朝天。”邵欽緩緩道。
鼓八皺眉:“如此,他們會朝西去嗎?”
“西南荒蕪,寸草不生,民生凋敝,若要建一番勢力,想必不易。故此,”邵欽指了指沙盤,“我軍要收服善闡、高萊兩關卡,一方面接應國都、探查聖女脈蹤跡,另一方面遏制燕京的奸細和探馬再往西來。”
回五拍拍胸脯:“戰!我等聽憑将軍指使,萬死不辭!”
“将軍!将軍!不好了。”
當邵欽點兵布陣到尾聲,萬事排布妥當的時候,忽然,營帳外傳來一陣喧嘩。
邵欽道:“何事?”
營帳外小将匆忙高呼:“餘東羿!餘公子帶着那幫土匪跟後營的兵将們打起來了!”
邵欽聞言匆匆收尾,三兩步出了營帳,健步如飛地朝後營駐地走去。
邵欽身後,鼓八、回五二人望着将軍在黃昏中的背影,對視一眼,頗為不悅,卻夜只能匆匆跟了上去。
将軍一聽餘東羿有事就萬分關切、急不可耐放下手中事物來了兵營駐地,卻見那群土匪們,連帶着将軍的兵将都光着膀子,正翹腿、搭腳、摟肩,一個二個擒着酒壇子歡歌悅舞、不亦樂乎。
“将軍!”
見邵欽一來,鼎沸的人聲霎時消減,如同沸騰的熱湯裏被猛潑了一碗冰水一般,滋啦一下冷了場。
正是黃昏,夕陽西下。
邵欽看向餘東羿——這人很好找。往往他待在哪兒,哪兒就是人堆,哪兒就是視線彙聚的焦點。
人群裏最熱鬧的一處,那人斜斜地坐在篝火旁的板車上,彎着膝蓋搭起一只腿,另一手提了酒壇子,正豪飲着。
火光下,男人披散着發髻,赤|裸的上身有幾滴水珠泛出熒光,不知這是他飲酒時從喉嚨裏漏出的殘酒滑到了脖頸,還是剛洗過澡未擦幹的水漬。
百夫長劉杉正和餘東羿劃拳喝酒,見邵欽來,劉杉吓了一跳,忙放下搭在餘東羿肩上的胳膊,束手束腳地起身,帶兵列隊在将軍跟前。
他們條目筆挺的将軍邵欽高了衆人一個頭,輕易就能将所有人的醉态納入眼中。
邵欽威嚴道:“我可曾說過軍中不許飲酒?”
“是!”為首的百夫長劉杉一個激靈,“卑職自領二十鞭!”
“嗯,去吧,”邵欽掃了一眼其餘幾個百夫長,“你們也是。”
“是!屬下遵命!”其餘百夫長行軍禮颔首。
處理完自己人,邵欽觑向換了軍衣的山狼等土匪:“不知者無過,下不為例。”
一旁山狼砸下酒壇子,拱手道:“将軍,我等既從軍投靠于您,雖然不熟規矩,但犯了禁就是犯了,我山狼也領二十鞭!”
“好。”邵欽道。
按理說邵欽隊裏軍紀嚴明,懲惡伐善,将士們飲酒作樂,受了鞭子,這件事也就了解了。
然而,待列隊散後,板車上的男人卻悠悠起身,笑盈盈地走到邵欽跟前。
“将軍,劉杉只喝了兩壇就被罰二十鞭,”餘東羿笑道,“那我該領多少呢?”
“你未從軍,自然不按軍法處置,”邵欽見他那醉相走路都搖晃,不由伸出一只手臂撐住他,皺眉道,“為何脫衣?”
“方才與人比劃腿腳來着,熱得慌,”餘東羿一扭腰,大掌順着邵欽的手腕摸上去,從他的手臂到铠甲下那一杆有韌勁的腰。
兵丁已散,此處只餘留鼓八和回五親信兩人,邵欽便任由餘東羿摟着他的腰,問道:“那為何誘人飲酒?”
“寨子地窖裏留下來的酒是聖女的貢品,味道醇香,勝似桂酒椒漿,浪費了多可惜?既然路遠帶不走,不如趁今兒個一口氣喝了,”餘東羿醉醺醺,朝邵欽的側臉呼出一口熱氣,“我還給你留了一壇子,以忱,最好的那個,你可別氣……”
“歪理!”邵欽僵着臉,沒好氣地伸出手掌,将餘東羿的大腦袋推朝一邊,“莫說未用晚飯便飲酒有多傷身,你夥同山狼與百夫長聚衆角抵、圍火酣飲,是首罪。”
“嘿嘿,讓山狼和劉杉先打過一遭,混熟了,總比等到他們在你攻城的時候勾心鬥角強吧?”餘東羿傻笑一下,嘴又貼上去道,“這不快到善闡大關了嗎?嗯?”
“嗖!”瞬間,鼓八從腰間拔劍,質問道:“你怎知曉?”
攻下善闡大關,那可是将軍方才與謀士運籌出的軍計!
“餘郎自小聰慧,”邵欽伸手攔住鼓八,示意他冷靜,“罷了,先回帳吧。”
“好啊,回帳……我餓了媳婦,今晚吃啥?我想吃你做的蓮花酥……”一邊說着,餘東羿一邊挂在邵欽身上,擠眉弄眼的從邵欽背後朝鼓八吐舌頭。
“他!”鼓八手攥緊腰間的劍,劍鞘碰撞發出脆響。
“冷靜。”回五摁住鼓八的手,搖了搖頭。
邵欽和餘東羿二人已走遠,鼓八憤憤對回五道:“将軍何等人物?君子遠庖廚,他竟敢随意使喚将軍做飯!”
回五沉聲道:“飯食而已,在寨裏的三個月都是将軍給他做的,将軍情願哄他,咱們只管效忠就是了。”
“哼!一個玩意兒罷了,倘若他餘東羿敢對将軍有半點不忠,我鼓八絕不放過!”鼓八道。
寒冬臘月,千裏冰封。
為給寨子屯糧渡過寒冬,從入秋到大雪封山這三月裏,餘東羿不辭辛勞,與土匪老大山狼一道矜矜業業地打劫過路人馬,非世家貴族、高門富戶不劫,一水兒積攢了不少米糧。
行伍路上枯燥,最忌諱缺衣短食。所幸邵将軍的兵馬來掃蕩了聖女寨,以山狼為首的土匪投軍歸順,連并餘東羿他們積攢的米糧一起充作軍資。
盛食厲兵,兵強馬壯,如此長途跋涉,歷經數十日,在開春時,邵欽率兵軍臨善闡大關城下,一聲令下:“攻城!”
鎮守善闡邊境大關的,是大照某位世家的貴族将軍。
餘氏破敗後,世家四散潰逃,這位貴族将軍遠在西邊,聽見燕京嫡脈慘遭閹黨殘骸,不由整日驚惶。
午夜,在邵欽下令攻城的半個時辰後,貴族将軍才被下人的急喚驚醒。
“大人,大人不好了!大軍突襲!有人攻關了!”
大腹便便的貴族将軍身穿中衣,衣冠不整地,着急忙慌從小妾的床榻上跌下來,震驚道:“怎麽可能?潘無咎的淩霄衛如今忙着清繳逃亡去江南的大族殘黨還來不及呢,怎麽顧及得上這西部邊境的一處偏僻關卡?”
仆人滿頭大汗道:“是,是晏軍!他們舉了血雲将軍的軍旗!”
“邵欽?”大腹将軍兩腿一軟,被門檻絆倒在地,“晏軍?晏軍不該在玉門主關外嗎?這麽多人馬都打到善闡了,高萊的傳信呢?我軍竟無一人知曉?”
雄關外,邵欽目前所握的兵馬數其實并沒有大腹将軍所預想的多。
能掩人耳目、一路翻山越嶺來南邊接應邵欽的,盡數都是他的嫡系精兵,這批人身手矯健,卻不過上千,要啃下一座大關,頗得下些苦功夫。
火箭流矢齊飛,巨木轟隆撞擊,天梯垂挂,戰鼓從半夜一直敲到晨光熹微,風起,硝煙經久不散,至隔日正午,最前線才傳來喜訊。
“報!将軍,城門已下!敵軍将領受降!”
一語到,大營內衆将歡呼。
邵欽道:“去高萊報信的馬匹截住了沒?”
“送信數人,均已斬殺。”将士道。
“好,”邵欽點頭,“傳令下去,全軍修整一日,傷兵和糧草留下,其餘人等明夜随我輕裝簡行,突襲高萊!”
善闡地勢險要,只能強硬攻克,但高萊背後緩坡叢林不少,很适合隐蔽潛伏、出其不意,邵欽決定親自率兵前去。
營會後,餘東羿給他倒了盞熱茶,問:“高萊一戰,可要我一起?”
“不,”邵欽搖了搖頭,“拿下高萊,大晏就從照軍那撕開了一條口子,将來攻克玉門主關也能更游刃有餘,此戰關鍵,你替我守在後方,等我喜訊。”
大丈夫為天地立心,邵欽有他自己的報複,有他的功業要建立,餘東羿聽言不多語,只上前深吻了他一口,道:“祝君凱旋。”
次日,高萊大捷!
晏軍士氣高漲,收服善闡、高萊,一路歸返晏大都。
立春之日,晏大都。
城門大開,晏國國主晏廣義設祭壇,率朝堂文武,于大道正中迎接邵将。
“晏軍凱旋!大晏昌盛!”
鼓角齊鳴,紅旗招展。
迎頭一匹膘肥體壯的紅皮駿馬,血雲将軍身披戰甲、威風凜凜,他身後滿軍将士身帶戾氣,個個魁梧猛壯。
全軍殺氣騰騰,令行禁止,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威懾四方。
“兄長!”邵欽器宇軒昂,翻身下馬,迎面與晏廣義一個擁抱,兩人胸膛重重相撞,大力拍着對方的肩背。
“好!好!欽弟,你可算平安。”晏廣義眼含熱淚,話語間隐含幾分哽咽。
祭祀天地,再來是迎将士入城,大行宴會,論功行賞。
宴席間,晏廣義将邵欽的坐席擺得很高,幾乎要與他齊平,邵欽幾番退讓,最後才勉強坐在了晏廣義身側左首最近的一處。
“此役欽弟功勳卓著,我已下旨,賜其為‘一字并肩王’,衆将士亦厚加封賞,金銀田地,應有盡有!”
宴會上,晏廣義高舉酒杯,與将士們共飲。
莫說什麽功高震主,晏地就那麽小塊兒疆域,當年晏主便與邵将軍約定好,此國二人同享,這一番君臣盡酣。
宴會後,晏廣義身形搖晃,滿面漲紅,摟着邵欽的肩,将他往後殿帶,醉得口齒不清道:“欽弟,遠行半年,你在燕京可受欺淩?今日莫走,你與朕秉燭夜談,抵足而眠……”
邵欽卻婉拒了抵足而眠的邀約,後退兩步拉開距離,拱手道:“抱歉,兄長。”
晏廣義晃了晃神,道:“為何啊?”
邵欽定定道:“我從燕京帶回來一人。”
此言一出,晏廣義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瓢冷水,霎時間酒醒。
“是他?”晏廣義抹了把臉,來回踱步,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邵欽一眼道,“你!你!唉,糊塗啊!你可知他在背後是怎麽編排你的?”
那日在小秦淮岸,晏廣義被戲耍了一道,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我知,”邵欽道,“滅我滿門的是潘狗無咎,當年餘郎辜負于我,亦是無可奈何。如今他已悔悟,願為我終身不娶,我實在是……放不下他。”
與邵欽相識多年,晏廣義知道他說的是掏心掏肺的話,不由萬般無奈,道:“重情難改,若你當真惦記着他,将他收到榻上暖暖那也就罷了。只不過此人揣奸把猾,最喜愛搬弄是非,說那些獻媚讨好的話,欽弟若是信得過為兄的話,白日裏可否将他交到朕的手上,由為兄管教一番?”
邵欽一陣思索,道:“餘郎生性不喜旁人指手畫腳,若要餘郎追随兄長,以忱只能先勸他來拜見兄長一面。”
“好,朕明日就下诏,你只管讓他來,由朕同他說。”晏廣義看在邵欽的面子上,耐着性子道。
當夜回去,聽邵欽一說,餘東羿詫異:“你說晏主要召見我?”晏主在小秦淮追殺他一路砍了他一大刀,還沒殺夠?
“嗯,”邵欽剛卸了發髻,沐浴後一身濕氣,身着中衣坐在床榻上,道,“兄長為人寬厚仁愛,定是知你我已定情,想鄭重待你一番。”
只怕是想給他個下馬威還差不多。
但人已經在晏大都,晏主的诏書下到邵将軍府,餘東羿要長久留宿在邵欽府上,這皇宮他是不去也得去。
隔日,邵欽早起去撫恤傷亡将士,餘東羿洗漱得當,衣冠齊整,出門正遇見皇宮的車馬來接。
晏主召見臣子的辇車沒有金玉帝的豪華,但車簾雕杆,一應也是端莊大氣的。
宮人道:“餘公子,請入轎。”
餘東羿立在原地,掃視了一眼整架辇車,眯了眯眼,笑道:“尊主客氣,只不過在下區區草民糙漢,坐不慣這般華架,還是自個兒騎馬吧。”
說罷,他讓邵欽派來的随從去馬棚牽他的馬來。
宮人是晏主近前侍奉的,見餘東羿不識好歹,蹙眉,威脅道:“此乃晏主禦令,爾膽敢推辭?”
“不敢不敢,”餘東羿笑道,“只不過您家主子請我入辇車,總得有辇車坐才行呀?”
此話一出,邵将軍府前的随從均不明所以,只見餘東羿一人忽然悠哉地走到辇車後側蹲下,擡起手臂一拳,擊打在了辇車的橫杆上。
“刺啦!”輕輕一拳,那橫杆居然應聲而裂,斷裂的口齊整如刀切。
一看就是實現有人在辇車上動過手腳。
餘東羿好歹是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他這身量倘若上了這架車辇,恐怕沒一陣就得因橫杆斷裂而摔個大馬趴。
車辇已壞,宮人難堪道:“那便由公子随我騎馬到宮門吧。”
一行人騎馬,從将軍府再到宮門口,都沒再發生啥事。
到威嚴的正門前,守門将士擡起長戟圍擋,道:“入宮請下馬步行。”
餘東羿剛準備下馬,就見身後那持令牌的宮人從袖口掏出了尖銳的簪子,狠勁用力刺在了他的坐騎臀部上。
“稀溜溜!”
餘東羿胯|下,那匹将軍府溫順的母馬忽而吃痛,前腳跳起,開始撒足狂奔起來。
餘東羿:【媽的,馬屁股被人劃拉了。】
這年頭墜馬可是比墜車更危險的大事,輕則傷筋動骨,重則一命嗚呼。
餘東羿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扯着缰繩把馬勒停,卻不曾想他剛從屁股流血的馬背上跳下來,就被晏大都皇宮的禁衛層層圍住後扣在了地上。
“擅自宮內縱馬,冒犯晏主威嚴,拿下!”
被三五人押解,膝蓋跪地,側臉被狠狠摁在冰冷粗粝的地面上,餘東羿長呼出一口氣:【啧,這情敵多多少少是有點幼稚了。】
玩陰的,但又不太陰。不拿罪質問他,只玩惡作劇。車欄壞了還能劃拉馬屁股,充其量是讓餘東羿受點輕傷,再丢個人的程度。
419:【至少晏主沒派刺客夜裏暗殺您。】
餘東羿:【大半夜下刀多刺激?我和邵欽肉貼肉的,那刺客一準兒先戳了他欽弟的屁股。】
419沉默了一陣,說:【先生,據系統資料顯示,doi時,一般是1的屁|股受力面積更大些。】
餘東羿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點點頭:【不錯,寶貝,但那是正常的體位。】
419愣是沒好意思問他什麽是不正常的體位。
餘東羿被當賊人一般摁着手臂和後背在大殿前跪了一個時辰,才見眼前多了一雙刺繡龍紋的黑色錦緞鞋。
“哎呦,怎麽能讓燕京的餘曜希餘公子在此行如此大禮呀?”晏廣義假模假樣地驚呼,一派國主豪氣地将餘東羿攙扶起來,“雖你已被貶為貧民,但朕禮賢下士從不問出身籍貫,念在你伺候欽弟的份上,朕又怎好讓你如此五體投地?”
話雖如此,摁在餘東羿身上的禁軍的手臂力道,卻是半點兒沒松開。
餘東羿笑道:“拜見晏主,晏主萬歲。”
晏廣義道:“免禮,餘兄快随我入殿。來人,賜座,賜茶。”
被強摁在椅子上,宮人将茶端上來,直接捧着茶盞抵到了餘東羿嘴邊,一口下去,餘東羿被齁鹹得差點嗆吐。
“咳,”被捆在椅子上,吐了那口鹹啦吧唧的茶水,餘東羿擡頭,看向晏廣義,“春日炎熱,晏主特命人在茶裏撒鹽,防止在下中暑,真是良苦用心。”
晏廣義同樣一聲嗤笑:“哈,是啊,欽弟知你縱馬擅闖宮闱,而身為他兄長的朕卻毫不怪罪,隔日也一定會來專程拜謝朕的。”
“真有意思,”餘東羿挑釁道,“當初在小秦淮得知邵欽不在的時候,陛下尚且敢一路殺我,如今到了晏大都卻只施小計折騰,莫不是怕惹惱了邵欽?”
“笑話,欽弟與我情同手足,殺一個兔哥而已,朕幾時怕過?”晏廣義道。
餘東羿被捆着手腳,人卻不狼狽,只望着晏廣義道:“說歸正題吧,陛下說要管教我,如何管教?該不會只是想将我從邵欽身旁支開吧?”
“是也非也,朕要将你扔到前線軍營中。”晏廣義直言道。
餘東羿道:“為何?”
“因為你配不上邵欽,”晏廣義黑洞洞的眸子直盯着餘東羿,“你一無功名,二無財祿,三更與閹黨潘宦勾結,朕不允許邵欽榻上有這樣一個心存奸計的酒囊飯袋之徒。如今剛開了春,匈奴糧草不多,正蠢蠢欲動。是男人就上沙場拼出分英名來,整日躲躲藏藏縮在邵欽屁股後像什麽話?”
“好,”餘東羿豪聲應下道,“若我拼得那幾分殊榮怎樣?”
“那朕便給你功勳,至于欽弟要怎麽親好你,朕也不再阻攔。”晏廣義深吸一口氣,忍着聲道。
餘東羿笑了:“既如此,陛下金口玉言,在下可是記住了。”
與情敵彼此刺了幾句,這次皇宮拜見就算結束。
回歸将軍府的路上,晏主可算派了正經的辇車送他。
辇車中,餘東羿閉目養神,揣摩着他答應晏主上前線與匈奴作戰的利弊。
419猶豫了一陣,忽然說:【先生。】
餘東羿:【嗯?】
419:【您在小秦淮時已解鎖了特殊人物“晏廣義”的資料卡,請問還查閱嗎?】
餘東羿:【不看會死?】
419:【也可以不看。】
回府,挨到傍晚,餘東羿吩咐了傭人準備膳食,守着熱騰騰的菜在桌邊等候邵欽。
“媳婦兒你回來啦?”
邵欽一來,餘東羿就擁上去,搶了仆人的活計,殷勤地端水給他洗手,一股腦将晏廣義的安排告訴了他。
邵欽聽聞,點點頭道:“既兄長意下如此,明日你便随我去軍營吧。”
“啊?”餘東羿見他冷淡,随即嚷嚷開,撒嬌道,“戰場上風餐露宿,以忱就那麽信你家大哥,不怕我有個閃失?”
邵欽解釋道:“正好我要出兵迎戰匈奴,臨前線湊近些,将你放在身旁也好照看。”
話說到這裏,兩人已落座吃飯,見餘東羿服服帖帖地“哦”了一聲,認命要去軍營,也不再耍賴哀求他去給兄長求情,邵欽頗感意外,瞥了餘東羿一眼。
邵欽最了解餘東羿不過。
論建功立業,餘東羿是個懶的,在善闡、高萊兩戰役,他成日裏就是游手好閑,頂多去後方照看一下山寨裏的女子和樊家千金,
怎麽今兒個被兄長激了兩句,餘郎就肯上戰場殺敵了?
于是,在邵欽的新奇目光下,腦內,餘東羿對系統道:【寶,晏廣義的資料呢?】
419:【您不是不看嘛?】
餘東羿:【看吧。】
419:【還是別吧?】
餘東羿:【還是看吧。】
419:【不看會死?】
餘東羿:【不看會死。】
當初邵欽要去燕京尋人,晏廣義是一萬個不同意的。
因為晏主對邵欽有情誼。
多年前,在匈奴尚未攻破晏州首府時,晏廣義是矜貴的晏州知府嫡子,邵欽是被邵氏發配到晏州莊子的落魄男妻。
邵氏嫡子邵欽在燕京自甘堕落,與人為妻,又慘遭休妻的傳聞,都從燕京傳到偏僻的晏州了。
彼時晏廣義年輕氣盛,他亦是世家子,聽聞大照有名的大世家邵家的嫡子來晏州,他心裏懷着不屑和鄙夷,慕名前往邵氏的莊子。
他見到的,是一個身形瘦削、面有愁容,卻仍有根骨的一個铮铮男子。
邵欽名聲爛了,被晏州當地的世家子嘲弄,卻并沒有自暴自棄。
不搞文墨詩書,他便握起算盤,研究農學,開始經營起農莊的生計。
晏廣義漸漸被邵欽吸引,整日待在他身旁。
然而,噩耗很快到來。
當邵氏被滿門抄斬的消息傳到晏州,邵欽霎時形容如槁木死灰,萬念俱灰。
晏廣義就陪在他身旁,他目睹邵欽的沉淪,然而不過幾月,他又見到邵欽重新振作,轉而投軍。
邵欽開始勤練武藝,上陣殺敵,他比任何人都逼自己更緊,背負着家族的仇恨,他的刀下騰着無數敵人的亡魂。
晏廣義為了待在邵欽身邊,同樣加入了晏州軍。
有人瞧出邵欽同晏州知府的公子交好,要對他偏頗照顧,卻都被邵欽婉拒了。
是晏廣義死皮賴臉地纏在邵欽身旁,與他同吃同住,混成了兄弟。
在匈奴大破晏州,将晏州知府的頭顱挂在城門的那一刻,晏廣義瘋了。
他死死地盯着城門上父親的頭顱,父親驚目圓睜,死不瞑目。
他眼眶充血,如同惡鬼上身般,不顧一切地要沖上去。
是邵欽抱住了他,将他死死壓在原地。
“你父親還沒死,他的魂靈還庇佑着百姓軍民,”邵欽冷靜到滴血的嗓音鑽進晏廣義的頭顱,回蕩在上空,“如果你不想讓你父親的頭顱在城門上白挂的話,就召起舊部,帶着百姓迅速離開。”
那一刻,被邵欽強壓摁在地上的那一刻,晏廣義神魂震顫。
他是晏知府嫡子,手裏還有兵。
退避,安置災民,卷土重來。
數年,晏廣義與邵欽并肩而戰,他們擊退匈奴,與餘氏鏖戰,被逼出關外,建國……每一步都是迫不得已,每一步都是破釜沉舟。
這樣的邵欽,身受重傷仍不落一滴淚的邵欽,将他從深淵拉起、報仇雪恨的邵欽,最後又一舉推他坐上晏主寶座的邵欽,晏廣義怎能不愛?
在晏廣義眼裏,邵欽是亮不蒙塵的璧玉,而這樣白皙光潔的璧玉,怎能因為餘東羿這個狼心狗肺、欺他辱他的前夫而沾染上瑕疵?
餘東羿對晏廣義:幼稚兄長!
晏廣義對餘東羿:垃圾前夫!
情敵見面指指點點。
餘東羿(獰笑):陛下捏着鼻子将草民送到心上人弟弟的榻上,不覺得酸嗎?
晏廣義(嗤笑):哼,一個委身的兔|爺而已。大丈夫身居天地,幾個床上人算什麽?朕給他的是榮華富貴,朕才是欽弟此生最親近之人!
某位賣力整晚,被将軍榨幹的兔|爺揉了揉腰:啊?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