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敵國将軍(37)
敵國将軍(37)
西北塞外,這蠻荒地界,比不得燕京風水養人。
半年來,成日在大漠裏風吹日曬,餘東羿穿的衣裳是粗布短打,踏的鞋是黃牛皮高筒靴。
他和山狼、劉杉幾個混得極熟絡。
閑暇時,一夥人就比劃拳腳,餓了啃糙餅,渴了喝沉澱過沙土的井水,偶爾胡吞頓肥肉。
這樣下來,在塞外入鄉随俗,餘東羿一身皮子變得粗粝了不少,渾然無了過往吟詩作對、風流寫意的那副佳公子模樣。
不過無妨,便是餘東羿堕落成了個流氓,潘無咎也能面不改色地将他囚禁起來。
玉門關內,小方盤城最繁華之所,華屋內,在潘公注視下,被丫鬟解了腰帶,餘東羿半推半就地去備好的熱湯泉池裏沐了浴,頂着一身水汽,套上了錦緞長衣。
他一咂嘴,潘無咎就挑眉冷聲刺道:“怎麽?不滿意?”
“當然棒極,”餘東羿振袖,一展手臂,捋了捋衣袖的長擺,“只是冷不丁的,突然穿這麽好,倒讓我有點兒不習慣了。”
“錦衣玉食你不要,非得跑到蠻荒地來自讨苦吃,怨得了誰?”
“是是是,怨我不識好歹,辜負了叔叔一片良苦用心。”餘東羿好脾氣地應着潘無咎的陰陽怪氣,自顧自地坐到鏡臺前,坐下。
餘東羿這一動,窸窸窣窣的聲響就從他腳邊響起。
那清脆的碎音仿佛由金屬碰撞所發出。細一看,原來是這聲響來自于一條系他在左腿腳腕上的銀黑色鎖鏈。
鎖鏈乃玄鐵所制,重逾二十斤,是潘公公特意為他家慎兒打造的。
有這條鏈子鎖着,任憑他餘東羿輕功再好,一時也難蹦跶出個幾米高。
“我來。”
丫鬟要給餘東羿梳理長發,潘無咎在一旁靜立望了餘慎片刻,随即奪走了丫鬟手裏的梳篦。
墨發如瀑,白玉梳篦刮過發絲,一股清爽的幽香升騰出來。這長發烏黑滑亮,又如綢緞一般鋪散在男人肩背上,勾勒出其下厚實健壯的身形輪廓。
老爺們兒天天在軍營裏扯沙袋練背肌,身板自然邦邦硬。
潘無咎的手指如蔥白般纖細,捏着梳篦,往男人發梢梳下去,順勢指尖就帶到了慎兒身上令他眼熱的別處。
餘東羿背對着潘無咎,只感覺有雙手順着他的肩背從上往下捏了捏,從斜方肌慢撫到豎脊肌和腹外斜肌,再往下……
咔一下,餘東羿扭身一掌擒住潘無咎的手腕:“灑家的屁|股可不興得摸啊,叔叔。更何況慎兒已有妻室。”
潘無咎輕輕收手,作罷,面上卻渾然不作神色,仿佛剛才那個捏餘東羿背肌的人不是他一般,又問:“你已與邵欽破鏡重圓?”
餘東羿鹦鹉學舌,故意擺出潘無咎那副陰陽怪氣的神态,反問道:“怎麽?不行嗎?”
“那我便殺了他。”潘無咎語氣輕描淡寫,說的話卻狠辣誅心。
“別介,”餘東羿觀察他神色不似作僞,連忙跟耗子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轉過身掐住潘無咎的雙肩,讪笑道,“好叔叔,開個玩笑而已,作何當真?你都将我囚起來了,大不了,慎兒多陪你幾夜總可以吧?”
他說着就急吼吼地要解衣裳,卻被潘無咎攔着停下腰身。
“不急這一時,”潘無咎仿佛亵|玩般擰了擰餘東羿的臉,揪起他腮幫子上的肉道,“慎兒如此在意邵欽,咱家自也不會輕易殺他。不過你猜,若是咱家以和談的國書,換晏主交出邵欽的命,晏主會不會同意?”
餘東羿皺眉:“你想做什麽?”
“把邵欽捆來,用木簽撐開眼,讓他整夜地瞧着自己的丈夫與咱家歡好——這難道不是一件極快活的事嗎?”潘無咎惡劣地笑道。
當潘無咎開始用拇指指腹摩挲起餘東羿的薄唇的時候,餘東羿緊鎖眉頭,不反抗,也不退縮,就像塊木頭似的任由他拿捏,嘴上卻冷冷地說:“晏廣義視他如骨肉,斷不會受了那封國書。”
“那可說不定,”潘無咎一笑,不顧餘東羿咬緊牙關,強硬地将拇指塞進去攪|弄,道,“畢竟,在絕對的武力面前,弱者沒有任何餘地。”
潘無咎道:“晏廣義……當年他見了城門上的生父頭顱,便能置親眷宗族于不顧,任由生母墜樓,棄城而逃,如今又怎麽不能棄卒保車?一個情誼深厚的将軍罷了,舍了邵欽,便能退數十萬大軍,與大照握手言和。這筆賬,晏主不會算不清。”
“呸!”餘東羿猛撇過頭,甩開潘無咎的手,把嘴裏的唾沫吐出來,“公公本意在西夏,壓根就沒打算讓晏國亡國,如今卻要以此來脅迫晏主交出将軍,折騰一大套,到頭來,竟只為了能讓邵欽眼睜睜看着你羞辱我,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點兒?”
“慎兒還是這般口齒伶俐,”潘無咎拍拍餘東羿的臉,“邵欽膽略兼人,受民擁戴,頗有帝王大氣。而咱家屠滅了邵氏滿門,于他是血海深仇。毫不避諱地講,此人不除,将來必成後患——”
“若你想保住邵欽一命,便想好了籌碼再來求咱家吧。”
當日交談,二人不歡而散。
餘東羿被潘無咎一句威脅堵住了嘴,整整三日,他拽着二十斤的玄鐵腳鏈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思量能與潘無咎進行利益交換的東西。
餘東羿:【唉,這回連賣|身都不好使了。】
潘無咎跟被下了一頭清心咒似的,任餘東羿如何犧牲色相、言語勾引,他都不見得觸動半分。
419:【是您主動拒絕,不給九千歲摸的。】
餘東羿:【……不得看他摸哪兒?】
一個雄壯大猛1的屁股也是可以随便摸的嗎?那要算另外的價錢。
話裏話外鬧歸鬧,被獨自一人軟|禁在房裏枯耗,餘東羿多少還是有點犯愁的。
想起離別時候媳婦那委屈勁兒,他要是真被潘無咎關起來一去不返了,邵欽不得急死?
嘶,真要說拿什麽東西做籌碼與潘無咎交換邵欽的性命的話,他倒是打從一開始,就有一個主意。
餘東羿:【就是這事兒做起來有點兒不大地道。】
419:【反正是情敵的江山,不賣白不賣。】
隔日他喚來了潘無咎,見面第一句,就是:“若叔叔肯放我回去繼續陪在邵欽身邊,我餘慎發誓,只要叔叔不對我二人出手,今後無論任何時候你想要軍防圖,不管是晏都禁衛的還是中軍大營的,我都能立即雙手奉上。”
潘無咎滿意地勾起了嘴角:“甚好,慎兒果真懂咱家心意。”
當奸細,偷軍|防圖!
在戰場上,兩方交戰,若敗者将軍防圖拱手于人,則意味着完全放棄抵抗,任由敵人俘虜宰割。
就拿三日前那場大戰來講,按兵力,邵欽手裏的人數不到兩萬,最後更是在敵人攻勢下縮減至數千,而潘無咎手裏的照軍連同淩霄衛的總兵馬數目,卻是整整十萬有餘。
可即便如此,潘無咎依然沒能在短時間內把邵欽拿下。
因為邵欽已經提前排兵布好了陣,軍內有精細明确的分工,能确保大多數精兵和親衛的存活。
軍防圖是一個軍隊最核心的布置,步兵、藤甲兵在哪兒,騎兵如何行進,都需要周密布防,每場戰役實時跟進,修改完善。
倘若在戰前能有晏軍主力的軍防圖,那這場戰役晏軍的布置,在潘無咎面前就成了明排。
知道哪裏有埋伏,哪裏守備薄弱,潘無咎要斬首邵欽,簡直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但除了邵以忱之外,其他人的命,咱家可就不會再替你保全了哦?”潘無咎戲谑地看着他道。
“無關緊要的兵士罷了。”餘東羿竟一反常态的冷然一句,半點求情的意思也無。
419:【除攻略對象外,其餘人等均為副本NPC,“殺死罐頭居民”不觸及審判庭安全保障秩序條例,屬無罪行為。】
但餘東羿真的只把鼓八、回五、劉杉乃至山狼那群活生生的将領視作普通的NPC嗎?
419看不明白。
潘無咎根本不懷疑餘慎究竟是否真的從邵欽手裏偷出邊防圖。
相識數十年,只要餘東羿發過誓,到最後就沒有不能實現的。這是餘慎與生俱來的能力,毋庸置疑。
大漠蒼天,當一隊淩霄衛騎着駿馬踏起煙塵,朝向西北晏軍大營而來的時候,邵欽已經早早地守在了大營外。
他的眼睛最先彙聚到了那個男人身上。無論在什麽時候,邵欽總能将餘東羿的身影深深地刻在心裏,然後第一個認出。
這情形實在是詭異的。
因為餘東羿看上去是那般自在。
大前日一次戰役,晏軍總數上兩萬,到最後卻只剩下了數千人,可以說是死傷慘重。
那些已經死去的士兵們的屍體尚且還一具具地橫在地上,曝屍荒野。
剩餘的晏兵不多,更有大半傷殘,即便是竭盡全力,他們也無法做到在三天之內将同伴們的屍體全部都收攏,歸還于其家人。
邵欽因為撫恤傷患過度勞累,眼底泛起一層青黑。
也正因如此,在見到餘東羿燦爛地笑着,在淩霄衛的擁趸之下縱馬朝他而來的時候,邵欽的心髒才會突然不安地跳動如雷鳴。
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後怕從他胸膛裏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