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一望無際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上,草浪連綿起伏。白色的蒙古包像是嵌在草原上的一朵朵蘑菇,格外的醒目。
勤勞的游牧民族已經早早的起了床,炊煙袅袅的開啓了嶄新的一天。
遠處傳來了依稀的蒙古長調,高亢悠長。
蒙古包裏空蕩蕩的,氣溫微涼,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絲昨夜歡愉的氣息。
顧黎明一臉淡漠的翻身下床,掃了一眼床上還在熟睡的女人,那眼神裏分明有一絲的不屑。
雖然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細膩瓷白的肌膚,還有嬌軟的聲音依舊歷歷在目。
顧黎明從外面洗漱回來,女人還沒有醒,黑長的頭發略顯淩亂的鋪在枕頭上,羊毛毯遮住了她小半張臉,只能看見緊閉着的雙目和挺翹的鼻尖,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勝在膚白盛雪,要是放在人群裏還是挺紮眼的。
顧黎明這麽多年在商場沉沉浮浮,一向嚴謹克制,雖然身邊一直有各色的莺莺燕燕,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曾經連赤身鑽進他被窩的妖冶尤物都被他拿被子一裹,扔出房間。
他又掃了一眼床上的女人,這種還沒長開的小丫頭,從來就不是他顧黎明喜歡的類型。
入得了他眼的,只有餘冉。想到餘冉,顧黎明胸腔裏又是一陣刺痛,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似的。
那天以後,餘冉像是天邊一顆遙不可及的星,顧黎明只能看着望着,感受着它的光輝,卻永遠的觸碰不到。
那是一個晴天的傍晚,夏日的餘晖依舊炙烤着大地。餘冉突然打電話約他一起吃晚飯,挂了電話顧黎明就讓秘書推掉了晚上的一場應酬,換上一件嶄新的絲質黑色襯衫,搭配淺灰色的西褲,腰間系着方格暗紋的皮帶,最後又梳了個一絲不亂的背頭。
又從表盒裏拿出一塊積家大師系列的白面男表,從容的戴在手腕上。
反複照了照鏡子,确認萬無一失之後,才去車庫取了車。
顧黎明坐在車裏,拿出手機給餘冉發了一條信息:“小冉,我現在去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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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腳油門,黑色的路虎攬勝如開了刃一般沖出車庫,還沒行駛到主路,手機進來一條信息,是餘冉。
“我讓司機送我,你直接去餐廳吧。”
語氣看似沒有問題,顧黎明卻不知道怎麽的讀出了一絲生疏。
明媚的心情頓時沉了一沉,依舊不動聲色的給餘冉回複了“好的。”
顧黎明到的時候,餘冉已經坐在那裏了,面容姣好,妝容精致,渾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貴氣。
“對不起,我來晚了。”顧黎明一米八五的身高往哪一站都特別的紮眼,尤其是這樣彬彬有禮的樣子,餐廳裏已經有女士在側目了。
“沒關系,是我早到了。”餘冉笑了笑,目光只在顧黎明臉上停留了一秒就移開了。
顧黎明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心裏又是一沉。
接下來的時間,顧黎明的心情随着餘冉的話語,好像做過山車一般,餘冉先是回憶了他們小時候一起度過的開心時光,接着誇顧黎明為人踏實勤奮,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希望兩個人的能永遠像以前一樣,不離不棄。
顧黎明有一種被頒發了好人卡的感覺,就是那種自帶你很好,但是我們不合适的PASS效果。
果不其然,餘冉很快就替顧黎明印證他的想法,塗着蔻色指甲油的手指,從手提包裏捏出了一張猩紅的卡片。
沒錯,是請柬,結婚請柬。
顧黎明愣了愣,不由自主的伸手接過,請柬的風格充滿了中國元素,封面描金的龍鳳呈祥刺痛了顧黎明的雙眼,翻開:
送呈臺啓,瑾訂于2019年7月10日,農歷六月初八,星期三,為趙郁、餘冉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宴,恭請顧黎明光臨。
席設:國貿國際酒店
時間:下午七時三十分
趙郁、餘冉敬邀
顧黎明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來,看的眼睛裏要滴出血來。
他趙郁何德何能?文弱草包一個,不就是因為父親在中央工作,餘家看中的不就是他父親手中的權利。
這一刻,他還沒有徹底認清現實,他固執的認為是餘冉的父親再逼迫餘冉。
“顧黎明,我要結婚了。”餘冉朱唇輕啓,淡淡的說出一句。但是這一字一字的對于顧黎明來說,卻猶如晴天霹靂。
“你、你自願的?”雖然他心裏明鏡似的,無比通透,但是嘴上說的話卻依舊不死心。
餘冉沒說話,深深的看了一眼顧黎明,點了點頭。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剛才還和風陣陣,這一會,外面一道閃電劈過,把餐廳裏照了個通透,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姍姍來遲的“轟隆隆、轟隆隆”的震耳雷聲。
顧黎明起身的時候依舊風度偏偏,但是捏着請柬的手卻有些微微的顫抖,“恭喜你,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之前也沒忘先結了賬。
走出餐廳的時候,雷雨傾盆而下,顧黎明捏着請柬的手垂至腿側,手指的力氣越來越松,紅色的請柬随風飄落在水泊裏,豆大的雨點啪啪的砸在上面,皺巴巴濕噠噠的樣子,像極了顧黎明此刻的心。
他失魂落魄的上了車,黑色絲質的襯衫已經濕透了,緊緊的貼在身上,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頭發塌了,順着發絲兒往下滴水,狼狽至極。
第二天,顧黎明就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事,自己開着一輛白色的奔馳大G出走了。
美名其曰是旅游,實則是逃避,他實在沒有辦法待在那個城市裏,眼睜睜的看着餘冉和別的男人結婚而無動于衷。
行至呼倫貝爾,顧黎明才停了下來,置身遼闊的草原,他躁動不安的心終于得到了一絲絲緩解,而且再往北去就是連綿不絕的大興安嶺了。
*
蒙古包外傳來一陣奶茶的香氣,這家的女主人娜仁已經在準備早餐了。顧黎明從回憶裏抽回思緒,利索的收拾好行李,擡手看了一眼腕表,今天是7月11號,昨天晚上是餘冉的新婚之夜,身形頓了頓,撇了一眼床上依舊毫無動靜的女人,心裏帶着一絲絲懊惱的情緒,這也許就是昨夜沒有拒絕這個女人的原因吧。
蒙古包外傳來羊羔“唛唛”的叫聲,顧黎明拿出錢包,抽出厚厚一疊紙幣放在床頭,沒再看床上的女人一眼,轉身走出了蒙古包。
這一轉身,當然也就沒有看到床上女人那輕微顫動的眼皮。
蒙古包外,瓦藍瓦藍的天空依稀飄着幾朵白雲。
草原上地勢平坦遼闊,只在遠方才有微微的起伏。整個大地都被綠油油的青草覆蓋,不遠處一片片或紅或黃的野花,像極了這綠色地毯上的點綴。
馬背上的男人們,已經驅趕着成群的羊群往草窩深處裏去,雪白雪白的一大群,好像那天上的雲朵被撕下來揉成了團。
顧黎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泥土與青草的味道混着百花的芳香,格外的沁人心脾。他真的是很喜歡這裏,天高雲淡,沒有城市裏的喧嚣和汽車的轟鳴,也沒有那些紛紛擾擾。
但是他心裏也清楚的很,無論呆多久,總是要回去的。該來的總會來,該面對的還是要去面對。
他走過去和娜仁告別,然後掏出手機,在群裏發了個信息:“我返程了。”
葉初南:“你浪夠了?”
孟尊:“HIV潛伏期在半年到十五年間不等。”
林嘉熙:“可抓緊吧,我快頂不住了。”
葉初南是顧黎明的發小,家裏世代從軍,根正苗紅的軍三代,為人直爽仗義,就是有時候油嘴滑舌不太正經,顯得有些不着調。
孟尊是顧黎明的大學同學,兩個人曾一起在英國劍橋——劍橋生物醫學學校就讀,但是中途顧黎明辍學回了國,孟尊畢業後拒絕了英國醫學組織的挽留,毅然決然的回到了祖國的懷抱,在國內致力于生物醫學科研研究。
林嘉熙是顧黎明的秘書兼助理,雖然名字秀氣了點,但是卻是百分之百的純爺們。
顧黎明坐進車裏,戴上墨鏡,然後發動汽車,一腳深油門踩下去,路虎攬勝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如離弦的箭般駛了出去,5.0渦輪增壓的機械發動機帶來超強的動力和加速時強烈的推背感。
車子的前置全時四驅和前雙叉臂式獨立懸架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如履平地,如脫了缰的野馬一樣在草原上馳騁。
車窗半開着過風,上了主路之後,顧黎明不由自主的回頭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下,開闊平緩的大地反射着遍野的綠色,四野茫茫,無邊無際。
遠處的那片蒙古包已經變得很小很小,顧黎明眼光觸及之時,心裏沒由來的一緊,那感覺就好像是遺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樣。
他轉過頭定了定神,轟着油門,漸行漸遠,很快拐了彎,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