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一樓的頂燈已經關了，前臺的背景牆上，潤東集團四個燈牌大字照亮了半個大廳，整個一樓沒有了白天的人來人往，這會子顯得有些空曠。
顧黎明走進大廳，身影被拉的老長，孤單的腳步聲在大廳裏回蕩，走了沒幾步，顧黎明猛地站住了，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眸子裏蒙上了一絲警覺。
他剛才好像聽到什麽窸窸窣窣的聲音。
站了一會，大廳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動靜。
顧黎明像是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邁開長腿繼續走，辦公樓裏安裝了全方位的紅外線高清攝像監控，公司大門前還有保安值班室，辦公樓裏也是兩小時巡邏一次。
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重要的文件也都鎖了起來，哪家的笨賊還不至于笨到來偷寫字樓。
他微微搖了搖頭，最近一直休息不好，都出現幻聽了。
但是又走了幾步，顧黎明再次站住了，他眯着眼睛，謹慎的打量着周圍。
顧黎明的聽力很好，這次他聽的非常清楚，聲音是從他左手邊傳來的，很細微的聲音，像是衣物布料摩擦發出的。
顧黎明目光投向左邊，那裏是高高的前臺桌子，白天的時候會有兩名笑容親切，聲音甜美的姑娘待在那裏，負責一些來客的登記、文件的傳達以及快遞的收發。
但是現在是深夜，前臺空空如也，桌子邊上，兩株巨大的龜背竹枝繁葉茂，碩大的墨綠色葉片在地上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顧黎明眼神頓了頓，人，應該就藏在前臺桌子後面，而且聽聲音，只有一個人。
他單手解下一顆襯衫袖口，放在指間，對着電梯方向使勁的一彈，“砰！”金屬的袖口落在地上發出聲響，劃破寂靜的空氣，顯得有些恐怖。
顧黎明借此機會，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從前臺桌子的另一端跨了過去，裏面果然貓着一個黑影，看姿勢正微微探着頭，從龜背竹的葉片縫隙裏朝電梯那邊張望。
卻沒料到腳步聲的主人已經從另一端繞了過來，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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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蠢貨。”顧黎明在心裏罵道，然後沒帶一絲猶豫的，擡起就是一腳，堅硬的皮鞋踏踏實實踹在了那個黑影的身上，黑影立刻“哎呦”一聲，直接往前撲了兩三米，趴在了地上。
顧黎明愣了愣，剛才那聲音，和撲出去的身形，分明是一個女人。
他轉過身幾步走到牆邊，伸手打開了頂燈。
明亮的光如沙般傾瀉在了整個大廳裏，顧黎明眯了眯眼，燈亮的一瞬間被恍的有些眼前發黑。
幾秒之後，顧黎明适應了光亮，兩步走到地上那人的面前。
那人趴在地上，長長的頭發遮住了臉頰，顧黎明知道自己剛才那一腳的力度，所以才不擔心她跑，悠哉哉的問道：“你準備偷點什麽？”
地上的人沒說話，顧黎明打量了一下這個人的衣着，整齊幹淨，清清爽爽的，越看越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起來。”顧黎明從來都不是憐香惜玉的人。
那人依舊只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肩膀才開始輕顫，顧黎明一愣，她這是哭了？
顧黎明冷笑，這小賊套路挺深啊，知道跑不掉，現在開始裝可憐了。
就在這一會的功夫，地上的姑娘站了起來，她個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比顧黎明矮了一頭，散着的頭發垂在兩側，有幾縷因為淚水的緣故黏在了白皙的臉頰上，她垂着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挺翹的鼻子因為哭而通紅通紅的。
顧黎明越看越覺得熟悉，猛的想起來，這姑娘不就是晚上和人事經理說話的那個嘛，他眉毛一挑，心裏猜到七八分。
“你......”，顧黎明剛要說話，那姑娘卻抽噎着看都沒看顧黎明一眼，轉身就要走。
可是走了沒兩步，顧黎明就發現了問題，自己剛才那一腳是踹在她的左肩了，因為吃痛所以現在走起路來左側肩頭輕微的向下耷拉着，左半邊身子基本不動。
而且可能踹飛出去的時候還磕到了膝蓋，邁腿的時候不敢伸直，蹬地也不敢使勁，走起路來一陂一陂的。
看着漸行漸遠的姑娘，顧黎明的心裏有點不是個滋味，雖然他這麽多年來脾氣一直都不好，但是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可是從來不打女人的，也瞧不上對女人動手的男人。
先暫且不管這個姑娘黑燈瞎火的蹲在這裏的意圖是什麽，怎麽說都是自己先動的手。
“唉，你等等。”顧黎明邁開步子幾步就追上了因為疼痛，如蝸牛般向前挪動的姑娘。
那姑娘卻好像沒聽到一樣，無視身旁的顧黎明，繼續向前一步步的走着。
顧黎明皺了皺眉，心裏莫名的升起一絲怒氣：我踹了你是我的錯，但是你這是什麽鳥态度！
他一個大步跨在了姑娘面前，厲聲說道：“站住！”
突如其來的一聲呵斥，吓的那姑娘一哆嗦，擡起頭看着面前如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般的顧黎明，“哇”的一聲——哭了。
是真的哭了，不是默默流淚的那種，是真正的嚎啕大哭。
這一哭，顧黎明有些傻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姑娘，緊閉着雙眼，撇着嘴，豆大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珠子。
哭聲驚動了保安，當兩個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員手持警棍出現在大門前的時候。
氣氛有一絲絲尴尬。
他們平日裏冷漠的顧總，此刻正面對着一個哭的稀裏嘩啦的小姑娘，手足無措。
在看到他們的時候，顧總的眼睛裏竟然有一絲絲求助的意味？不不不，不可能的，年紀稍大的那位保安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夢之後，無奈的吞了吞口水，“顧、顧總。”
這一聲顧總，把顧黎明高傲的靈魂瞬間又拉了回來，臉色一沉，皺着眉，厲聲道：“看着她，給林嘉熙打電話，讓他來處理。”
說完沒等保安回話，雷厲風行走向電梯，一直到電梯門閉合的那一霎那，顧黎明才不着痕跡的吐了一口長氣。
自己在商場沉浮近十年，做事行雲流水，從不拖拉，什麽樣的場面沒見過？什麽樣的活動怯過場？大大小小處理過的問題不計其數，但凡打過交道的老板、董事哪個不說他顧黎明為人處世平和穩妥。
電梯徐徐上升，顧黎明右手拇指按着食指第二截輕輕摩挲，這是他思考時的一貫動作。
他垂下眼皮，整理好思緒，剛才一直撲通撲通的心髒也漸漸的回歸了正常。
“叮”電梯到達頂層，顧黎明走出電梯，單手扯松領帶，大步走進辦公室。
*
林嘉熙這邊，他剛進門，抱了抱兒子親了親，電話就響了，掃了一眼，保安室？
“喂。”他單手抱着孩子，騰出另一只手接聽電話。
“林總......”電話裏的男人連珠炮似的突突：“......您快來看看吧。”
挂掉電話，林嘉熙一臉的莫名其妙。
“爸爸，玩！”林嘉熙的兒子豆豆今年剛滿三歲，肉嘟嘟的，一天沒有見到爸爸，這會子被爸爸抱着，開心的很。
“豆豆啊，爸爸要出去一趟。”林嘉熙把孩子交給妻子。
“為、為什麽？”豆豆口齒不清的問。
林嘉熙邊穿外套邊認真的對豆豆說：“顧叔叔欺負女生，爸爸要去去教育他。”頓了頓覺得這也是個教育兒子的好機會，于是又接着說：“豆豆在幼兒園不可以欺負小女生哦。”說完在豆豆胖嘟嘟的小臉上輕輕捏了一下。
豆豆的像是明白了什麽大道理一樣，咬着手指重重的點頭：“恩，欺糊女生，羞羞羞，顧叔叔，羞羞羞。”
（顧黎明：哈啾！誰在罵我？？？）
*
等到林嘉熙出現在顧黎明辦公室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顧黎明的辦公室還亮着燈，辦公桌上攤了一大堆的資料，顧黎明低着頭，拿着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辦公室裏飄着一絲的煙草味道。
“顧總，人已經送回去了。”林嘉熙把窗子拉開一道縫，然後倒了一杯牛奶，放在顧黎明面前。
夜間涼薄清新的空氣争先恐後的鑽進室內，滿室的煙味漸漸的變淡。
顧黎明從文件裏擡起頭，滿臉的疲憊，眼圈也有些發黑，他靠在椅子上，單手捏了捏眉心。
“我去的時候，已經不哭了，在保安室吃泡面呢。”林嘉熙說。
“去醫院了嗎？”顧黎明的聲音有些沙啞，端起杯子，發現是牛奶而非咖啡，就又放在了桌子上。
“恩，左肩軟組織挫傷，右膝淤青，醫生已經做了處理，也拿了藥，現在已經回去休息了。”林嘉熙不動聲色的把牛奶又往顧黎明跟前推了推，“一個細皮嫩肉的小姑娘，哪經得起你那一腳。”
“我......”顧黎明話一出口，卻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只擡起薄薄的眼皮，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嘉熙。
林嘉熙自知最後一句多餘，于是彌補似的又把話題拉回到小姑娘身上：“這姑娘名叫沈優樂，剛從京大外語系畢業，這次來我們這應聘法語翻譯，筆試第一，面試被人事部刷了下來。因為懷疑面試成績有水份，今天特意跑到公司來攔住了人事部杜經理詢問，也就是傍晚我們看到她的時候。”
顧黎明閉着眼沒說話，林嘉熙就接着說：“杜經理告訴她面試成績沒有任何問題，讓她回去，她走出門就看到杜經理的那個侄女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擦肩而過的時候還傲慢的瞥了她一眼，沈優樂就一路跟着她到前臺，正好杜經理還站在那裏，他那侄女就走過去親親熱熱的挽着杜經理的胳膊進了電梯。”
顧黎明擡起薄薄的眼皮，掃了一眼林嘉熙，“沒聽說杜君生有侄女。”
“是呀。”林嘉熙說着順勢把牛奶杯子朝顧黎明手裏一塞，繼續說：“那沈優樂也覺得奇怪，但是又不好貿然的跟上去，就坐在前臺等。後來公司人都走光了，保安也來催了好幾次，她還是沒有看到杜君生和他那侄女下來。于是她只能躲在前臺桌子下面的，誰知道竟然睡着了。”
牆角的窗簾被風吹的鼓起了包，顧黎明聽到這嘴角若有若無的帶了點弧度，端起手上的杯子就喝了一口，醇香的牛奶入喉，緩緩的流經到胃裏，暖呼呼的，好像也不比咖啡口感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