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分別

分別

緊接而來的感覺是震驚。

震驚于胸被女孩子摸了,震驚于顧雪晴糟糕的睡相,更震驚于昨天晚上她的所作所為。什麽酒醉失憶都是假的,她的記憶完好,連嘴唇碰上顧雪晴的手背時的觸感都一清二楚,怎麽調戲對方的,說了什麽話,後面跟着做了哪些事,全部記得清清楚楚。

震驚之餘,卓森發現自己并沒有感受到任何的違和感。她看着懷中人,想到了一個只看到過一次、不知是否貼切的成語——

“玉山傾頹”。

顧雪晴乖順地靠在她身前,閉着眼。她的肌/膚如同象牙一般光滑細膩,臉上還帶着酒後淡淡的紅暈,襯得膚色愈發白皙,呼吸起起伏伏,一派恬靜景象。

而這樣的場景對卓森而言,算是極其親密的肢體接觸了。從某一天開始,她拒絕了被人擁抱,與人勾肩牽手,并且以為除了和雙親之外,自己不會有和人任何親昵的舉止。那是心理上的無法接受,也摻雜着諸多絕望的情緒,讓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喜歡上誰。

自從中學時代後,她再也沒有喜歡過什麽人,更不用說大家總在讨論的取向,這些對她而言既不明朗也不必要。她也曾認為自己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一個人過沒有問題。在群裏,她也說過要跟日耳曼語言文學結婚這種中二的話。

而眼下,她卻跟她有一種天然的默契,相識不過兩日,便很投緣。與一個人有沒有緣分,這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喜歡上的話,她介意的絕對不是性別這樣的問題。這是所謂的一見鐘情,也是所謂的心動。

心靈閉塞又不乏浪漫主義的卓森嘆息,把胳膊圈在顧雪晴頭側,摸摸顧雪晴的頭發,心想,過去的回憶也暧昧不明,為什麽要束縛自己呢。雖然認識不到幾天,但眼下這種心疼不忍又依賴的感覺應該也是喜歡的感覺吧?

喜歡的對象雖然變了,但想要和對方說話,不舍得道別的心情,還是像從前一樣強烈。像是為了進一步确認什麽,卓森低下身,偷偷親了一下睡美人的額頭。沒有錯了,心裏是酸澀的,卻也很甜。

***

顧雪晴醒後,覺得自己置身溫暖的懷抱裏,孩子氣地蹭了蹭對方的胸。天色微亮,她準備睡第二波回籠覺。聽到卓森笑吟吟地說早,顧雪晴睡了半分鐘後突然睜眼,看向卓森,睡意全無地叫道:“卓森!”

“我在,怎麽了?”卓森松開了顧雪晴,坐起身靠着床頭。

顧雪晴結結巴巴地問:“你……不生氣哈?”

“為什麽要生氣?因為你睡相糟糕嗎?”卓森交叉修長的手指,在顧雪晴腦門上一記輕彈,“胸都被你壓平了。”

為什麽早上起來就瞎撩?顧雪晴內心悲憤,不知道是跟卓森道歉,還是對對方的腦門進行反彈攻擊。

樓上的鄰居大清早不知道抽了什麽風,也許是小兩口在“妖精/打/架”吧,開始外放《狐貍精》,聲音大得隔了兩層樓都聽得見。氣氛詭異,兩個人突然都笑了起來。

“擾民嗎這是?”卓森笑場。

“習慣就好,經常的。”顧雪晴解釋道,“一般這個時候我會用耳塞,或者枕頭蓋住頭接着睡。”

“這就是你睡相糟糕的原因?”卓森接上了剛才的吐槽。

顧雪晴喊道:“我不服,你還不是摟着我把我當成大號睡枕了嗎,兩個晚上都是,睡相也沒好到哪裏去呀!”她傾身向前,出其不意地偷襲,撓卓森癢癢。

卓森不甘示弱地回撓,二人孩子氣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你壓我我壓你。

心懷鬼胎的二人就這樣打打鬧鬧了大半個小時。卓森出了一身汗,本來快好的病也基本好了,宿醉的頭痛更是消失無蹤。

“這項運動可真夠鍛煉人身體的。”卓森伸了個懶腰,一把把顧雪晴也拉起床,“昨天睡得好嗎?”

“還不錯,讓我認識到了早睡的必要性。”

“那繼續保持哦,學姐。”卓森給了顧雪晴一個wink,搶先一步去泡麥片。

顧雪晴臉上不情願,心裏還是默默打開了記憶的相機,把這個wink記錄了下來。

二人吃完早餐,又各自開了手機。

卓森翻了翻最近的群文件,看到有一個名稱和字幕不太一樣的文本,戳進去仔細讀了一下,是晗晗的道歉信。她确認了字幕組這回幾乎快平定的事件,松了一口氣便不再關注,又往上劃了很多下,正好看到羽南等人說小學妹也不在,就打字問道:我大概還有三天回組。Lawine前兩天沒上線嗎?

Jana秒回:小學妹已經報了平安,說到X市看了你的比賽,你們沒有面基?

卓森回道:沒有啊,參觀的人太多了,沒有注意是不是有高中生,如果我事前知道她也來就可以見一面了。

羽南安慰道:還有下次嘛,以後大家面基肯定都能看到。

顧雪晴在旁邊默默圍觀組裏的情況,又觀察卓森神情,見她沒有起疑,也跟着放了心。

卓森打字打到一半,手機鈴聲響了。

“喂,張老師?對,正準備回來了,好的,那午飯見,好。”

卓森對顧雪晴充滿歉意地笑了笑:“老張叫我回去準備決賽了,本來以為可以在你這兒多賴一個下午的。”

顧雪晴也沒想到分別來得突然,只說道:“比賽重要,以後你可以再過來玩嘛,或者我去你們學校蹭蹭課也好。”

雖然這話多半是寬慰,但卓森像得到了讓人放心的約定一般。她詢問了顧雪晴的聯系方式,顧雪晴給了她手機號碼,兩個人就要正式說再見了。

臨走時卓森問道:“你要來一起翻譯字幕嗎?”

顧雪晴結巴了一下,回答道:“最近比較忙,抱歉啦。”

卓森表示理解,點點頭。

顧雪晴送卓森到汽車站,看着她上了車離開。這兩天過得挺開心的,除去因為沒有實話實說告訴卓森自己就是Lawine這一點讓顧雪晴覺得抱歉。顧雪晴摸摸自己還沒好的嗓子,心道既然老天依然沒讓瓦爾德認出她,那就繼續就順其自然吧。

之前那兩次失敗的戀愛已經讓顧雪晴不太容易去追求什麽,雖然她對卓森青睐有加,這種感情能否進一步發展卻還存有疑問。

盡管顧雪晴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她對卓森的感情不止是欣賞,否則怎麽還會把對方帶到家裏好好照顧呢。況且對方不像是對女性感興趣的樣子,卓森倒是在組裏說過和德語結婚之類的話,讓顧雪晴哭笑不得,大概是個嚴謹溫柔的無性戀?這樣的屬性簡直比異性戀還難攻克。

她難得有些鴕鳥心态了。她也許可以主動出擊,但害怕卓森會不接受,連朋友也做不成。她很喜歡也很欣賞卓森,不想讓一切還沒展開就結束。既然已經絕對遠觀,不準備發生點什麽,就告訴自己捂好馬甲不要掉了。

各種意義上的馬甲。

***

卓森身體狀态和精神狀态都非常不錯,在辯論賽決賽中和本校師弟師妹們力壓群雄,從一群重點大學中脫穎而出,最後雖然輸給了西川外大實力強勁的德語隊伍,商城大學的小隊卻取得全國X語辯論賽團體賽第三名的佳績。

這是他們學校第一次在這門外語辯論賽中奪得名次,不止在比賽現場的老師和學生,學校裏最先得知消息的同學們也沸騰了,連帶隔壁系都拉起了“今晚我們都是德語人”的橫幅,氛圍濃厚,持續大半個月不成問題。

大裘帶着導師同學去他認為最好吃的餐廳吃飯,想借機和卓森表白,卓森卻在和大家碰杯完吃起來之後全程打電話。當然不能怪卓森,其他兩個參賽隊員也是,靈靈克服了和重點大學強勢專業比賽時的畏難情緒,老吳則和自己頑固的腹瀉鬥争到底,都憋了一大堆話要和家人和朋友分享。

而卓森呢?卓森得知這一消息後第一時間分享給了家人和專業課老師,又馬上想到了對她幫助最大的顧雪晴,打電話求表揚,被顧雪晴一頓猛誇。

大裘看卓森的第二通電話語氣甜蜜,心道糟糕,原來女神已經有對象了,藏得這麽好,希望是剛交往不久的男友,自己沒準加加油還能上/位。

大裘這麽yy得激烈,卓森那邊打電話也是熱火朝天,挂了電話才發覺自己的行為很像小孩子要糖吃,不禁捂住了臉,心道你要淡定。

此時顧雪晴的感冒也快好了,即使手機和電腦上的語音失真,跟之前沙啞的嗓音相差得比較多,語氣卻是一樣的,卓森盡管感覺到了聲音的變換,卻并沒有放在心上。

大家回到商城後,張邺又請客一頓,祝賀自己的學生們凱旋歸來,學弟學妹搶着買單,卓森再次神游,想到顧雪晴。

張邺發現卓森的不對勁,問道:“這是怎麽了,一副疲倦的三年級孩子上課走神的樣子。”

卓森實話實說:“張老師,我喜歡上了在X市的某個人了,但是八字還沒有一撇。”

張邺心下一動,猜到是誰,心說怪不得大裘明示暗示,卓森都不為所動,原來自己的這個學生喜歡的是那樣一個女孩子。她倒也沒覺得有多不可接受。這有什麽,她這半輩子,什麽沒經歷過,又有什麽沒見識過?處對象過日子不就是要兩個人靠譜嗎?

張邺笑着對卓森說:“顧慮不用這麽多,誰家少女不懷春呀,我的學生這麽優秀這麽美,可能性大大的,快點去告白把人追起來吧。你還這麽年輕,就不要讓人生留下遺憾。”

師弟師妹雖然不明真相,但也不妨礙他們跟着撺掇起哄。只是聽說師姐看上了某個人,他們激動還來不及——卓森本科時期就沒談過戀愛,研究生三年更是什麽動靜都沒有。

一臉欣喜的小師妹就好像是自己的閨女出嫁了一般。她握住卓森的雙手,懇切道:“卓師姐,我們會為你聲援為你比心為你打call的,去吧別怕。”如今師姐的春天終于要來了!

***

回到家休息了一天,調整回原先的作息,卓森開始認真地考慮了告白這件事的可行性。能阻止她的只有兩件事,第一件是顧雪晴個人的取向,第二件就是顧雪晴是否有交往對象。總得來說,卓森認為可行,可以用溫和的方式先試探看看。

心動不如行動,卓森開始行動了。她沒有追過人,更沒有追過和自己一樣的女孩子,只能去亞馬遜網站上上買了一本據說好評如潮的追女神攻略。根據上面的要求,每周煲三五次電話粥是必要的,但打多了容易引起對方的反感。

卓森知道,顧雪晴那邊是自由職業,冒然打電話怕打亂對方的節奏;而且她也沒有刺探出顧雪晴的感情狀況,萬一對方有對象了呢。

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經常打電話的理由。理由可以說非常好找了:她們都是德語系的。

卓森借了跟顧學姐讨論學術的由頭,與顧雪晴約定了每周三和周日的晚上通電話。也是書上所說的循序漸進。

另一頭,在和卓森現實中相遇後,顧雪晴的生活更加有規律,不知不覺改掉了半夜裏作死翻單子的作息。

“沒想到你現在能這麽早起床。”在蛋糕店裏,葉清邊吃着對方請客的網紅蛋糕,一邊打量眼前這個朝氣蓬勃的顧雪晴,“戀愛了吧你?”

“哪有,現在是為了上課嘛。”顧雪晴轉移了話題,“多謝老葉你兩次介紹工作給我,真的幫了大忙了。”她現在每天上午外出做兼職工作,當個短期合同工,代幾節金融和二外選修課,認識了很多可愛的學生,經常圍着她提各種跟學習跟生活有關的問題,讓她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美好。

葉清擺了擺手:“我就是傳遞了一下招聘信息,崗是你自己上的,別接連發我好人卡了。”她看着手邊剩下的三個精致的小蛋糕,犯了難,“吃不下了,太多,要不你打包走,這些都給我不太好吧。”

顧雪晴把小蛋糕包了起來,遞給了葉清,“回去給小禦禦吃嘛,你一個人來跟我喝下午茶,她醋壇子又要翻了。”

“那好吧,謝謝你的小蛋糕。”葉清拿了小蛋糕,也不多客氣,開車回家了。

顧雪晴下午回來後,就開始了她作息規律的日常:翻譯文件,到三點半小睡一會兒,晚上爬起來吃完飯翻譯字幕,備課,十二點早早睡覺,再也不拖到淩晨三四點的“靈感大爆發期”了。

現在除了上選修課,生活中又多了一件事事,那就是每周和卓森通兩次電話。要在和卓森讨論學術話題的時候時刻注意不掉馬,顧雪晴心想,有點累,她只擅長精分聲線,一人分飾兩角,時間長了早晚露餡;真是個艱巨的任務啊。

但顧雪晴自己也沒注意過,每次煲完電話粥,挂上電話的時候,她的臉上總是流露出笑意。要是讓其他人看見這抹微笑,恐怕會說,這就是戀愛的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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