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轉眼間,就到了中午。日頭高升,熱氣開始蒸悶。

謝婉的額頭溢出薄汗,而反觀一旁比她穿得還要厚沉一些的謝安虞,精神奕奕,清清爽爽。

身體好就是好啊。謝婉感慨道。

“陛下有空也該來這演武場跑上幾圈。”忽地,安虞出聲。

謝婉:?

“習武之人不易生病。”

‘自己’竟在關心她,這可讓謝婉有些受寵若驚。

謝婉微笑,“朕知道了。”

謝安虞別別扭扭地說:“該用午膳了,這些人都是花架子,也沒什麽好看的。”

“那就回宮吧,朕讓禦膳房的人做婉妃喜歡的菜。”

謝安虞展開笑顏,“多謝陛下!”

她可最愛吃了!

兩人相攜着離開。

“恭送陛下!”

五千禁衛軍目送兩人離開。

實則……他們心裏都是大有不滿的。

方才他們都真真切切地聽到了謝安虞那句‘都是花架子、沒什麽好看的’,礙于瑞明帝在,誰也不敢發作。

可等人一走,不少衛兵就嚷了起來——

“她算什麽個東西!”

“陛下又是想幹什麽,今日将我們召集來到這,就是為了羞辱我們嗎?”

“孫統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其中一個差職不小的将官忍不住推了推孫統領的胳膊,“陛下這到底是搞哪一出?”

孫統領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她算個什麽東西?那是謝成棟的女兒,将門謝家嫡出的長女!小丫頭十六歲就拿過皇家狩獵三次魁首!如今進了宮成了婉妃娘娘,更不是你們能多看一眼的!若早知道她随陛下一道過來,我哪還敢安排你們過去耍槍!還不如都說你們生了病要死家裏了!”

孫統領劈頭蓋臉一通罵,罵的那些衛兵頭都擡不起來。

“我告訴你們,今日起,這禁衛軍要變天了。還不警醒,遲早從這宮門口滾出去!這還是輕的,今後不聽吩咐訓練,掉腦袋了可別怪我這個當統領的沒提醒你們!”

“統領,真有這麽嚴重?”将官臉色也不太好,禁衛軍在皇城可是官家子弟都想來混一混鍍個金的職差。

一來是因為禁衛軍直屬陛下,二來若是能得皇帝青眼,那可真是平步青雲。加上,陛下不習武,閱兵也閱不出個什麽來,所以只要和孫統領搞好了關系,在這當幾年閑差可是最美不過的。

“你且瞧着吧……”孫統領陰沉地說。

但他也只能提點到這裏了。

比起提醒這些人,他還是該擔心擔心自己。今日保住了這統領位子,也只是僥幸。

只是,陛下為何會突然管起禁衛軍的事來?

孫統領想不通,但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讓禁衛軍都散了吧,各司其職去。”

孫統領擺了擺手,随後就帶着一肚子疑慮走了。

可走到半路,他忽地又想起來,他怎麽能在此坐以待斃?他得趕緊通知穆青侯和京兆尹還有侍郎大人才是。

得趕緊和他們串一串供,否則那三位少爺沒請假不來的事若是被陛下發現,那三位少爺頂多是丢個禁衛軍的差職,他可是統領之位不保啊!

想到這,孫統領腳下生風,趕緊離開演武場。

……

而另一頭,且說到寧清宮裏的那位徐公子。

收到消息說陛下給了婉妃宮中通行的牌子,徐公子手中的書冊都直接掉到了地上。

“公子……”侍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彎身撿書,拿不準他是什麽情緒。

徐晟文撿起書輕輕拍了拍,臉上仍是和善,“看來陛下對婉妃娘娘真是寵愛得緊。”

侍臣這下不敢說話了。

徐晟文:“給我爹寫的信遞出去了嗎?我爹怎麽說。”

侍臣連忙道:“公子,老爺說朝堂上并未發生什麽事,陛下還是一如既往。”

“什麽事都沒有?”徐晟文皺眉。

若是什麽都沒發生,陛下對他的态度為何會突然轉變……對謝婉也是,謝家向來被陛下提防着,陛下怎麽會連通行令牌都給了謝婉?

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給我爹傳信,近來……多注意注意陛下。”徐晟文總覺得這其中有貓膩。

侍臣:“是。”

“不……我親自回一趟徐府。”

他得親自去問問爹,那日上朝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

徐晟文正欲走,剛出寝殿,就被一只手攔下。

他擡眸看,是陛下送來的教養嬷嬷。

一看到這老徐娘徐晟文心裏就湧出怒氣來。陛下給寧清宮送教養嬷嬷是什麽意思?他原以為是陛下明白了他的心思,所以找了教養嬷嬷來教授他一些宮裏的規矩,等他真成了陛下的男妃,才好不出洋相。

可結果呢?這兩日這位嬷嬷可沒少蹉跎他。

跪也好拜也好,若是做不好,就得一直跪着一直拜着,拜這所賜,他的膝蓋都青紫了。

徐晟文也在心中暗自發誓,等他有了份位,第一個要除的就是這嬷嬷。

當然,那是後事,此刻這嬷嬷攔下他,又是個什麽意思?

徐晟文微笑:“嬷嬷,有何事?”

按理說徐晟文無論是脾性還是皮相都該是讨人喜歡的,可嬷嬷卻眼神銳利得很,得了陛下的命令,就端着一副鐵石心腸來對付徐晟文。

“徐公子,這是要出寧清宮?”

徐晟文:“是。”

嬷嬷笑着道:“徐公子,陛下有令,沒習得所有宮規前,徐公子不得出這寧清宮。”

徐晟文一愣,“此事我并未聽陛下提起過……”

嬷嬷淡淡地說,“徐公子自然是不知道的,可徐公子不懂宮規,若是下次再沖撞了宮裏的貴人,那丢的可是陛下的臉面。還是說,徐公子不想在這宮裏待了?若是不想待,嬷嬷這就回去啓禀陛下。”

“你是說,因為我沖撞了宮裏的貴人,陛下才讓嬷嬷來寧清宮教習的?”徐晟文牙關咬緊,下颌線也繃緊了。可見他有多憤怒。

沖撞了宮裏的貴人?哪個貴人?後宮中無人敢對他不敬,也就一個謝婉,那日見過一次。

所以,陛下弄來這麽一個嬷嬷,根本不是有打算給他位份,而是因為他那日沖撞了‘貴人’。

徐晟文心頭震動。

何以至此?!

陛下,何以對那謝婉如此?!

謝家應是謀逆,她将人召進宮裏,不就是為了挾謝婉以令謝成棟嗎?

“自然是。所以徐公子,還是就在宮裏先學好規矩吧。”嬷嬷說完,看了看身後的護衛。

護衛會意上前,擋住徐晟文的退路。

徐晟文雖然是個男人,但也只是個文弱書生。

見這場面,他也明白,自己今日是別想回徐府了。

“嬷嬷,如此與我徐府作對,可想過自己今後?”徐晟文眼神暗了下來,盯緊了那名教養嬷嬷。

嬷嬷仿佛壓根沒聽見這句威脅一般,她笑了笑:“老奴也快到入土的年紀了。徐公子即便成了這宮裏的妃子,還能越過陛下去不成?”

威脅她?嬷嬷根本不吃這一套。

她年紀大了,在宮裏什麽樣的人沒見過。

嬷嬷油鹽不進,徐晟文也只得心裏暗罵一句,一甩袖,回了寝殿。

……

謝婉與謝安虞正在用午膳。就有人将寧清宮發生的一切傳回了她的耳中。

謝安虞在,但謝婉并未避開她。

聽傳信的說完,謝婉不置可否,繼續吃菜。

倒是謝安虞耐不住地提醒:“徐晟文是徐丞相的次子。”

是徐丞相的次子啊,皇帝怎麽還這麽對他?不讓人出寧清宮,這和軟禁有何區別?

皇帝這做派,若是傳到了徐丞相耳朵裏……

“嗯。”謝婉只是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

謝安虞:“就算讨厭他,但朝堂不還是要平衡的嗎?”

而且據她爹所說,陛下無能,最愛做的就是和稀泥,主打一個誰也不得罪。就算是為了徐晟文那背後的徐相,也不該這樣對徐晟文才是。

“婉妃會為了這所謂的平衡,去讨好自己讨厭的人嗎?”謝婉反問。

謝安虞:“……不會。”

“那朕也是。”

謝安虞歪頭。爹說陛下寵信徐家,怎麽看起來,又不太像。

“平衡,是平衡不住的。所謂的平衡,只會讓徐家越來越肆無忌憚,朕給他多大的權利,徐家都能通通吃下,甚至想要更多。真要平衡,倒不如扶植謝家,謝家得勢,說不定還能與徐家平分秋色。”謝婉微笑,“這大抵,才叫做平衡。”

謝安虞一怔。

扶植謝家。

所以才籠絡自己?

看着眼前這幾盤她最愛吃的菜,謝安虞不禁想到。這一瞬間,那些孤本也好,洞房之夜她說的話也好,一切都有了解釋。

陛下,想扶植謝家對付徐家。

“徐家已經勢大到陛下都要忌憚了嗎?”謝安虞問。

“不是忌憚。”謝婉微笑,“是防患于未然。”

謝安虞點頭。

她懂了,只是……

“陛下斷定謝家願意成為陛下手中的棋子?”這話安虞是帶着一些脾氣說得。畢竟她入宮之前,陛下對謝家的态度,可還是……

謝婉喝口茶漱漱口,“謝家世代忠烈,朕自然信的。”

謝安虞:……

真是大言不慚啊。

“那我還有一點不明白。”

謝婉:“你說。”

“後宮不得幹政,要說這些陛下也該是去和我爹說。”謝安虞眼神銳利,目光灼灼,“陛下卻對我毫不避諱,這事……臣妾不懂。”

謝婉聞聲輕笑,理所當然地說:“大約是因為,比起信任謝家,朕更信婉妃吧。”

謝安虞瞳孔一縮。

她腦子裏百轉千回,想了無數可能,卻沒想到會是這麽一句。

她向瑞明帝看過去,試圖确認她的眼神是否真誠。

可那雙桃花眼對她不躲不閃,仿佛又在說‘朕字字句句說得都是真的’。

謝安虞心道。

這雙眼睛,極具欺騙性。

她不能信。

絕不能。

“朕一句戲言,婉妃該不會當真了吧?”忽地,皇帝說道。

謝安虞:“……”

謝婉摸摸下巴,“朕是覺得,朕想要謝家的助力,少不得要從婉妃開始,畢竟婉妃可是謝将軍的寶貝女兒。明日回門,朕還希望婉妃替朕在謝将軍面前美言幾句呢。”

謝安虞冷笑,“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不在一旁拱火。”

謝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