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翌日早朝之後,便有一輛馬車在宮門口等着。

“送到這就行了,本宮自己回去。”謝安虞擺擺手,背着自己的包袱,告別了前來送她的一衆宮人。

随後,提着裙擺,麻溜地上了馬車。

掀開車簾,某個皇帝已經早等在這裏。

今日的瑞明帝沒穿皇袍,而是挑了一身大氣的衣裙,青竹繡在裙擺,頭發也盤了起來,發髻上插了簡單的一只碧玉釵。

……有一股清雅的韻味。但衣着清雅歸清雅,那眼神裏的睥睨,說她是大月的公主皇女,也是有人信的。

“陛下這副打扮,不像陛下,倒像是後宮裏哪位皇妃娘娘出宮了。”謝安虞歪頭調侃。美人,誰不喜歡啊。

這女帝,倒也有幾分姿色的。不過硬要說的話,還是那股神韻氣質最為勾人。

謝婉輕挑了挑眉,“多謝婉妃誇獎。婉妃今日的打扮,也很漂亮。”

出人意料的,居然沒有穿簡便的衣裳,而是穿了略微繁複的宮裙。

謝安虞咳了一聲,“好歹也是宮妃了嘛。”

謝婉眼中露出笑意,“那你這包袱是……?”

謝安虞頓時收緊了自己挎在肩膀上的小包袱,“是一些私物……”

“婉妃不會把朕的孤本帶出宮了吧?”

謝安虞:!

“沒有……”謝安虞低下頭。

謝婉笑而不語。

謝安虞見她這副好似什麽都知道的樣子,便有些氣餒——

“包袱裏,是我的摘抄本。孤本珍貴,我沒有帶出宮。”

“趕着時間抄下來的?難怪眼底有些青黑。”謝婉輕輕皺了皺眉,“朕應該說過,不讓你夜裏看書。婉妃倒好,夜裏抄書。朕倒是在想,婉妃趕着時間抄出來,是打算跟誰分享這摘抄本?”

按理說,被謝婉這樣聲色俱厲地問話,本該害怕的謝安虞此刻卻表現得很是驚奇,“你怎麽這麽聰明?”

連她要與人分享都知道。

“臣妾的确是要與人分享。那人是我大堂兄,不瞞陛下,我從小就覺得我大堂兄有軍師之才。”謝安虞推舉道,“大堂兄與我不同,他是真正去過戰場的人,我覺得等他看了這孤本,定有許多見解。”

謝婉不置可否,“誇朕聰明,朕就不計較了?”

謝安虞的那點小心思被戳破,她縮了縮脖子,低下頭來。

皇家的東西,皇帝不讓看,那就別想看。若是非要看,那就是掉腦袋的事。

所以她才摘抄了出來……想瞞天過海來着。

沒想到,藏在包袱裏也被一眼瞧了出來。

這下完了。

“夜裏摘抄一事,罰你吃三日的素膳。”謝婉嚴厲道。

謝安虞:!?

“就……只吃三日素膳?”罰得這麽輕?謝安虞覺得有點恍惚,是聽錯了嗎?将藏在宮中的孤本摘抄出宮,這不是要掉腦袋的罪嗎?

“再有下次,婉儀宮就戒半年的葷菜。”謝婉笑着說。

謝安虞:!

雖然半年真的很久。

但這懲罰……真的太輕了啊。

謝安虞心裏嘟囔,皇帝對她這麽好,是真的想拉攏她和謝家啊。

“你那大堂兄,同朕說說。”謝婉突然說。

謝安虞一下有了精神:“好!”

她那位大堂兄,雖然不會武,可真正是驚世之才呢!

謝将軍府裏并非只有一房人。

謝大将軍并非獨子,而是排行老二,他上頭還有一位兄長,一位妹妹。也就是謝府的大房與三房,謝安虞的大伯一家以及小姑一家。

而大伯與小姑,也在軍中有官銜,謝家乃将門世家可是實打實的,無論是大伯還是小姑,都是軍中良将。

而謝安虞這一代中,她的哥哥弟弟們也不差,只是說比起她這個狩獵魁首來說,名聲沒那麽大罷了。

這也是為何謝成棟雖然最疼愛自己女兒,卻還是不能抗旨不遵,最後只能按照聖意将女兒送去宮裏。

他一人背上抗旨的罪名或者被皇帝砍頭都行,可抗旨一事勢必殃及謝府上下。為了不連累大哥與小妹一家,謝家也不得不将謝安虞推了出去。

至于謝安虞的大堂兄謝韞玉,确實這一代謝家子弟中的‘與衆不同’。

謝家都是将才,謝韞玉則不同,他喜歡讀書。比起如何帶兵打仗,他更喜歡研讀兵法。

可若說大堂兄是文人,卻又不是。

他不會說酸儒的話,比起紙上談兵,他更喜歡親自去戰場看一看。

謝安虞說得這些,謝婉都知道。

畢竟……那也是她的大堂兄啊。

京中也有人會偶爾将徐家的徐晟文與謝韞玉相比,都說徐晟文文醫雙絕,可事實是,比起徐晟文來說,謝韞玉更加堅韌,也更加博學。

只不過謝韞玉的才能如他的名字一般。沒人知道,謝家也有這樣的一塊寶玉,藏得極深。

在後來大月爆發戰事時,謝韞玉才終于顯示出他的大才來。

謝婉不虧心的說,若沒有大堂兄相助,她後來真不一定收拾好大月的殘局。

認真地聽着謝安虞誇贊自己的堂兄,謝婉露出一絲笑意,安虞說的,她都知道。

可她還是要從安虞嘴裏‘知道’,因為她此行,除了借人,便是拉攏大堂兄了。

謝韞玉心思活絡,恐怕不容易搞定啊。

甚至于,謝婉記得,大堂兄還曾說過,“科舉迂腐,皇帝無能,非大月生死存亡之際,何必去朝堂上受這個氣?”

要他入仕成為助力,怕是難啊。

想要賢才,也只得三顧謝廬了。

……

午時不到,馬車就已經緩緩來到了将軍府前,兩座石獅子很是氣派威武,門口守門的衛兵也身姿挺拔,目光來回巡視着周圍。

乍一看,比謝婉那五千禁衛軍可強多了。

馬車在将軍府停下。

守門的人走近,馬車也在此時掀開,守門衛兵瞧見那車上的人後瞳孔一縮,“小姐……”

謝安虞牽起自己的裙子,動作利落地跳下馬車,“嗯。”

衛兵愣了,“小姐,您您……您怎麽回來了?”

還,還穿着裙子,帶着發釵,這打扮,他都險些沒認出來呢。

謝安虞笑道:“回來看看!”

衛兵的第一反應是,他家小姐從宮裏逃出來了。

可很快,車簾再次被掀開。

一襲青衣的謝婉出現在衛兵眼前。

“婉妃,等等朕。”

聽見這自稱,衛兵哪還有功夫多想,立刻就要跪下,卻被謝婉擺手止住,“朕攜婉妃行回門之禮,不必聲張。”

衛兵:啊?

什麽禮?

回門?

“……是。”衛兵不明所以,但還是退至一側。

皇帝是什麽心思他不知道,可小姐在呢,小姐總不是假的。

謝婉借着謝安虞的力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多謝婉妃。”

謝安虞輕哼,“陛下還是多吃點吧。”這手腕子細的……

衛兵:?

衛兵看着兩人相視站立的模樣,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心頭炸開,可他不敢去細究。

謝婉雙手背于身後,擡眸正視立在面前的謝府大門,眼裏閃過一絲緬懷。

“走吧,進去見見謝将軍。”

謝安虞點頭,回頭問衛兵道:“我爹在嗎?”

衛兵低聲道:“小姐,在的。”

謝安虞拍了拍他的手臂,“去,去給我爹通報,就說陛下來了。讓他托着病體也出來接一接。”‘病體’二字,婉妃娘娘咬得很重。

衛兵:啊?

“去啊!跑快些!”謝安虞重重地推了衛兵一把。

衛兵只能重重點頭,忙不疊地跑進了府裏。

謝婉瞥了身邊的佳人一眼,不挑破小安虞的用意。

謝大将軍是裝病還是真病,她還不知道嗎?

不過……

“婉妃,手。”

安虞看着攤開在自己面前的手,茫然擡頭:“?”

“牽着朕進去。”

謝安虞:“……”

“朕在宮裏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現在也輪到婉妃替朕在将軍面前美言幾句的時候了。”別說,想起自家老爹的脾氣,謝婉還是怕現在變成瑞明帝的自己挨揍。

謝安虞暗罵一句,還是拉上了她的手。

謝婉輕笑:“看來婉妃已經不生朕那道聖旨的氣了。”

謝安虞冷哼不語。

她不是不生皇帝的氣。

牽着皇帝的手進謝府,也不是為了氣自家老爹。

只是因為,她有點相信了皇帝說的話。培養謝家,對抗徐家。這才是平衡。

比起爹同她說的話,說這大月的皇帝是個無能的。

她更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她總覺得,眼前的瑞明帝,不會将大月和百姓推進深淵。

若是大月能越來越好,那謝家,就給皇帝做這個棋子也無妨。

謝家世代為将,所求的,也只是一場太平盛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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