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謝安虞從宮裏回來了,這消息瞬間就讓整個謝家都炸開了。

除了外頭有差事不在家的,謝府的一大家子都齊聚到了大堂。

謝安虞拉着謝婉慢悠悠地來到大堂,看見的便是這謝家大房三房還有謝老爹,十來個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她們……

相牽的手。

頓時,大家都臉色一變。

謝安虞根本沒想太多,朝着衆人就沖了過去,“爹!大伯!大伯母!小姑!小姑父!大堂兄二堂兄!小堂弟!”

沒錯,謝家這一代,就謝安虞一個姑娘。

見她活潑模樣,謝老爹算是松了口氣,可瞥見瑞明帝,他的目光又不由地深了一些。

“謝家上下,參見陛下、婉妃娘娘。”

衆人作勢要跪下,可話音剛落,謝婉就道:“不必行禮,今日朕陪婉妃回門,不擺那些排場。”

她這麽一說,謝家果真沒一個人跪了。

不用跪,那挺好。謝家人索性直接無視了她這個皇帝。

“安虞,在宮中有沒有受委屈?”小姑和大伯母連忙拉過侄女的手。

謝安虞笑眯眯,“我好着呢。”

“妹妹,這副打扮可險些不認得了。”堂兄弟們也打趣她。

“好看嗎?”

“好看,就是不習慣。”

“我姐換身衣裳就是真真的大美人!”連小堂弟都豎起了拇指。

謝安虞一手扣過堂弟的脖子,笑道:“韞濤,有眼光!”

謝婉見此在心中笑嘆,站在瑞明帝的角度來看,才明白為何瑞明帝當初要視她謝家為眼中釘。

不僅因為謝家有兵權,更因為謝家這些人啊,身板是一個比一個直。謝家人看不起瑞明帝,似乎是就差擺上明面了。

不過,這也是因為瑞明帝非要娶謝家的唯一的姑娘,謝家的寶貝疙瘩。

看見自己的親人,謝婉也有幾分感慨。

上輩子,她自打入了宮,便幾乎沒什麽能出宮的機會了。瑞明帝不曾讓她回門,更極少地避免她去見謝家人。仿佛生怕她把什麽消息帶去了她爹耳中。

直到瑞明帝出事,她才有了回家的機會。

可惜她甚至來不及給親人一個擁抱,大月邊境就出了事。

鄰國進犯,國內嶺北賊子也趁勢擁兵起義。

謝家不得不舉家投身戰場。

可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大伯家的大堂兄和小姑家的小堂弟。

謝婉是就連她爹的性命也沒保得住。

如今看見爹就這麽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但也只瞬間,她便将心中的情緒全都壓下。

她已經不是謝安虞了,她是謝婉,曾經大月的攝政王,亦是如今大月的皇帝。

謝成棟的目光也在女兒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便轉頭看向了皇帝:“陛下,去書房談吧。”

她今日來此,不可能是為了回門。

謝婉略一頓,“好。”

“我……”謝安虞聞言想出聲,卻被大堂兄謝韞玉一把抓住了手,“安虞,說說你在宮裏過得如何吧。”

謝安虞皺了皺眉,擡頭看向謝韞玉,“大堂兄……”

謝安虞嘆了口氣,最終妥協。

她等會再去,也行。

她爹應該不會揍皇帝吧……嗯,應該不會。

謝安虞想罷,給了謝婉一個‘你自求多福啊’的表情。

謝婉笑笑,随着謝老爹走了出去。

兩人的互動看得謝韞玉輕輕蹙起了眉,“安虞,你和陛下……是怎麽回事?”

……

而另一頭,謝婉跟着老爹來到了書房。

書房裏沒有別人,氣氛便沉了下來。

“陛下來謝府,有何吩咐?”謝老爹給她搬來了椅子,自己則站着,可腰板挺得直,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當然了,看不出一點生病的樣子。

謝婉并未坐下,“朕陪婉妃回門。”

謝老爹扯了扯嘴角,“婉妃沒那麽大的臉面,還讓陛下陪着回門。陛下有什麽吩咐就直說吧,拐彎抹角,沒甚意思。”

“那朕想請謝将軍借三十個人給朕。”謝婉當即也就直說,“要身手好,性子也要沉穩的護衛。”

謝老爹一聽癟嘴,“護衛,保護誰?陛下五千禁衛軍,還向臣借人?臣這府上上上下下也找不出三十個護衛。”

這檔口找他要人,這皇帝也不知道該說是天真還是臉皮厚。

要是今日安虞臉上的不是笑容而是委屈難過,他方才就提棍沖上去了。

謝婉沉聲道:“北方大旱,今年怕是要鬧饑荒。國庫的赈災錢糧都撥了出去。”

謝老爹:!

今年的是要比往年熱些。

謝将軍不動神色,“這與陛下向臣借人有何關系。”

“地方官報上來的折子說,今年旱情不嚴重。朕按照以往那般給北方撥了赈災錢糧。但若是真鬧了饑荒,這點錢糧是不夠的。朕已經安排了人手帶了更多的赈災錢糧去北方。”

“有備無患,陛下聖明。”謝将軍仍是平平淡淡地語氣。

“那将軍可知,朕為何要另外安排人手去北方。”

謝将軍一怔。

謝婉嘆氣,“朕發了兩份赈災糧,一份給了朕安排的欽差,一份按照以往的流程撥放去北方。将軍覺得,後者有多少會到災民手裏,又有多少進了某些大臣的錢袋。”

“陛下有證據?”謝将軍皺眉,這事茲事體大。如果真有人貪污赈災糧,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朕沒有。但這次旱情,誰貪了,誰是清白的,便會有個定論。”

謝将軍目光微閃,“那陛下要向臣借人……”

“是希望朕派去北方的欽差能活着回來。”謝婉說,“此事朕雖然吩咐得隐蔽,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歷卿是去赈災,也不可能藏着掖着。朕也是以防萬一。”

“歷明心?”

“是。”

謝将軍頓了頓,“她倒是少有的清流。”

不過……

謝将軍冷淡地笑了,“陛下要查貪污,可年年這些事都要過徐相和幾位尚書的手。”

徐丞相可是她的‘愛卿’,世人皆知。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謝婉輕輕扣了扣桌面,“朕這些年,的确把徐家養得無法無天了。”

“陛下這話不該和臣說。”謝将軍聽完,也忍不住脾氣了,“我謝家比徐家還不如,徐家好歹受陛下恩澤,我謝家可是‘謀逆’!陛下來向臣借人,恕臣無人能借!”

謝婉并未否認,而是說:“謝家借人給朕,朕也承諾,婉妃在宮中會過得很好。”

“陛下在威脅我?當真以為安虞在陛下手中,謝家就會對陛下予取予求?”謝成棟最恨的莫過于那道聖旨,他為了謝家上下,無法拒絕。所以他親手将他的女兒送進了籠子裏關了起來。

“朕是皇帝,将軍慎言!”謝婉沉下臉。

謝将軍一噎。

是啊,她的皇帝,皇帝要的,臣子有的,誰敢不雙手奉上。

可是……誰甘心啊!

若是明君,謝家可為之死而後已,可這瑞明帝,是個……

“陛下想借人也不是不行,臣要安虞回家。”謝成棟梗着脖子道。

“不行。”謝婉平靜拒絕,“婉妃已是朕的妃子,回謝家?成何體統。朕會幫謝卿養着,放心,會養得很好的。”

謝成棟忽地想起兩人牽着走進屋的那一幕,頓時惱羞成怒,“養得好又如何!安虞可不會胳膊肘往外拐!”

正這時,門被敲響——

“爹?”門外傳來謝安虞急吼吼的聲音,“爹,那可是陛下,陛下可不禁打啊!”

謝成棟漲紅了臉,卻是惱的。

他才說了女兒不會胳膊肘往外拐。

謝安虞,你要氣死你爹啊!

“爹?陛下?”謝安虞還在外頭敲門。

謝婉收住笑意,應道:“婉妃,朕馬上就出來了。”

“哦……”謝安虞這才靜了下來。

“将軍,朕要整治朝堂,要借謝家的力,讓這大月昌平。”謝婉看着她爹,鄭重其事地說道。

借謝家的力,要大月昌平。

……

謝安虞又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見兩人出來。

見謝婉全須全尾,頓時松了口氣。

方才站在門外都聽見她爹的吼聲了。

還以為要打起來呢。

謝成棟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女兒,揮袖走了。

“?”謝安虞一臉無辜。

啊?怎麽了?

望向謝婉,謝婉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不白養。”

謝安虞:?

走出去一半的老爹頓時回頭,道:“晚些在府裏吃飯,用了膳再走,讓廚娘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

謝安虞點頭,“哦,好!”

“我爹應了麽?借人的事。”謝安虞歪頭,問起她。

謝婉:“嗯。”

其實謝婉并未擔心過借人一事不成功。

她是謝婉,謝家的謝婉。

她對爹很了解,對謝家亦然。

但凡瑞明帝能支棱起來,謝家為了大月去死都行。何況……只是做棋子呢。

謝婉看向謝将軍消失的方向,在心裏嘆了口氣。

上輩子她會想,若是謝家真是謀逆反而好了,不用為了忠誠,死得最後只剩三人。

可她也是謝家人。

即便現在,她還在努力救大月。

謝婉想,這大約就是謝家人的宿命吧。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身邊的謝安虞。

她的小将軍,還是小鷹崽呢。

等她能夠振翅翺翔的時候,大月……會是什麽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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