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陛下不在宮中,有人看見陛下下了馬車,進了将軍府,一待就是一個下午。

這消息宮裏宮外的傳,自然也就傳進了有心人的耳朵裏,譬如那幾位因為兒子無故缺席禁衛君職務,正因為孫統領的口信而心中惶惶的大人們。

彼時,謝婉還在将軍府上用晚膳。

她不端儀态,謝家一大家子便當她不在。如此,謝婉倒也自在,吃着喜歡的菜,聽着謝家人聊天,久違地嘗到了一絲天倫之樂。

只有謝韞玉偶爾會向她投來一些目光,但目光複雜,意味深長。

而就在一大家子吃飯吃得氣氛各異的時候——

有衛兵通報。

“将軍,穆青侯,京兆尹,還有戶部侍郎……三位大人拜帖求見。”

謝成棟愣了一下。

穆青侯,京兆尹,還有戶部侍郎,他不熟啊。這些人,不都是徐平的狗腿子嗎?怎麽跑他家來了?

等等……謝成棟瞥了眼正在席上安靜吃飯的皇帝……

“有沒有說所為何事?”

小厮:“幾位大人沒說。”

“謝将軍,請進來吧。幾位大人消息很靈通,朕不過來了将軍府這麽一會兒,便都收到消息了。”謝婉面色如常地說道。

倒是謝安虞聽見這三人的名字眼珠子轉了轉。

穆青侯、京兆尹、戶部侍郎,這三人的兒子,不是那日在演武場閱兵時陛下點了名的那三人嗎?

而且她記得,那日這三位大人的兒子可沒一個到的。

今日來……

難道是來求情的?

不一會兒,幾個大人便進了大堂。

“謝将軍,叨擾了叨擾了。”幾人齊聲說着,可眼神卻在亂飄,直到看見坐在那裏的謝婉,才急忙來到面前跪下。

“微臣參見陛下、婉妃娘娘。”

三人急急地喊道,便迅速行了跪禮。

謝婉沒讓他們起來,而是笑說:“三位大人消息真是靈通啊。”

三人手輕輕一抖。卻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道:“我等聞陛下出了宮,便立刻前來拜見。”

“哦……那所為何事啊?”

“陛下,臣聽聞陛下昨日在演武場閱兵,吾兒當時不在,未能提前告假,實則是有隐情的。”穆青侯當屬三人中為官最久的,三言兩語就直奔主題。

“說來聽聽。”

穆青侯認真道:“那日臣的發妻突然發病昏倒,吾兒念母心切,便提前從宮中早退。未能來得及同孫統領告假。求陛下念在孩子孝順,饒他擅離職守之罪!”

謝婉輕輕敲了敲桌面,看了穆青侯一會,才笑道:“穆青侯世子這一做派果真孝順,應當嘉獎。可轉念一想,他當的是朕禁衛軍的差職,負責的是朕的安全,宮中貴人們的安危……卿覺得,忠與孝,孰輕孰重?”

穆青侯瞬間冷汗直下,“陛、陛下……”

謝婉不再看他,而是瞥向其他兩人,“你們也是為了此事來的?”

京兆尹和戶部侍郎頓時僵住。

戶部侍郎趕緊道,“陛下,北方大旱,臣受徐相之令,與京兆尹一同處理這赈災錢糧一事,可人手不足,吾子與京兆尹之子才會離宮幫忙。臣和京兆尹深覺不妥,便讓他們速速回宮,後來他們也回去了,只不過……錯過了陛下閱兵一事。”

孝順不好使,那赈災幫忙沒問題吧?只是缺席了皇帝閱兵罷了,又不是日日都擅離職守。戶部侍郎理直氣壯,而且他還搬出了徐相,陛下應當不會計較了。

謝婉聽完,又笑了:“幫着赈災?那倒是該獎。他們三人既孝順又心系百姓,便每人賞絲綢布匹一卷。”

三位大人心裏也是跟着一松,“臣替兒子謝過陛下!”

謝家人聽着都是一愣。

大堂兄謝韞玉更是直接皺眉。

可緊接着,謝婉又摸着下巴說:“可擅離職守就是擅離職守,朕若不處置,也不太好。這樣吧,朕向來賞罰分明的……謝将軍,在軍中擅離職守是什麽罪責?”

謝成棟沉聲,“死罪。”

三位大人頓時驚慌,可那聲陛下還沒喊出來,就被謝婉擡手截住,“瞧見了嗎?在軍中是死罪,念在幾位大人為大月勞心勞力,朕就饒他們不死。”

三位大人的心還沒放下,又見她她嘴唇輕啓,不留一點情面,“奪了世爵與官職,貶為庶民,終生不得入仕。”

三人瞳孔一縮,“陛下……”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分君之憂。這十二字,諸卿切記。”謝婉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她的大月,不養閑人與奸佞。

三位大人顫顫巍巍地低下頭。

“……是。”

在場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謝婉鎮住。就連謝家人也不例外。

大家心中都不由地浮現出一個念頭——

陛下,是不是轉性子了?

謝将軍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出,但無論如何,這樣的結果他喜聞樂見。文臣們仗着陛下的縱容,無法無天太久了。

今日這一招,實屬讓人沒想到。

這讓謝将軍心中也有了些異樣。他驀地想起在書房中皇帝和他說過的話——

朕要整治朝堂,要大月昌平。

難道,是真的?

心中仍有感慨地還有一人,謝家大房謝韞玉。

先是妹妹從宮中給他帶來了戰役記錄的摘抄本,且揚言此事過了陛下的眼。

後是這一出。

“大堂兄,陛下她好像不像爹爹說得那樣無能。”

想起妹妹方才說的話,謝韞玉不由地暗了暗眼神。

晚膳的氛圍因此變得不一般了些。

穆青侯等三位大人已經面如土灰地告了退。

“走得那麽急?也不留下來吃個晚膳。”謝家人群中不知誰小聲笑了一下。

“活該!殺頭的罪,便宜他們了!”謝安虞搭腔道。

謝婉耳尖,聽見這話,便笑了。

便宜他們?

可便宜不了。

等赈災一事過去,她要将這些人貪官污吏的烏紗帽……連帽帶頭一起卸下來。

……

臨到傍晚,兩人也到了該回宮的時候。

坐上馬車,謝安虞卻一直盯着她。

那雙烏溜溜的黑眸目不轉睛地望着她,讓謝婉竟生出一些不自在來。

“婉妃,想說什麽便說,別這樣看着朕。”

謝安虞眨眨眼,“為什麽穆青侯、京兆尹和戶部侍郎會來啊?”

“是得了朕出宮去了将軍府的消息吧。”

謝安虞:“誰傳得消息,這麽精準地送到這三位耳中啊?咱們這一路可只帶了暗衛,也另做了打扮……我沒傳,那就是陛下傳的了。”

謝婉聞言一笑,不置可否。

小安虞抱着胳膊輕哼,“是陛下傳的吧。”

“是。你竟能猜到。”謝婉也意外。

“我只是不愛想太多,并非不聰明。”安虞搖頭晃腦。

等等,這局,不會是從閱兵開始就在設了吧?

而目的,也不是懲治那群文臣。

她是故意做給謝家人看的。

“我幫你說好話還不夠,你還算計我家裏人。”安虞皺皺鼻子,氣聲道。

謝婉:“也不全是。朕也是在殺雞儆猴。”做給謝家人看,也做給大月群臣看。

“還是一箭雙雕。”安虞更不忿了。

“婉妃在氣什麽?”謝婉不解。

謝安虞學着她摸了摸下巴:“我本來覺得陛下蠢,沒想到陛下比我聰明。”

謝婉:“……”

“這麽一細想,你這不叫聰明,分明可怕得很。”謝安虞評價道。

謝婉敲了敲她的頭,“朕又不會害你。”

謝安虞小聲地應了一聲:“……哦。”

事到如今,她又有些恍惚了。

陛下想拉攏謝家,需要對她這麽好嗎?

她明明很聰明。

拉攏謝家,還有別的方法吧……

“其實,朕不光讓人給那三位人傳了消息。”謝婉掀開馬車裏的小窗簾,若無其事地說了這麽一句。

這話頓時拉回了安虞的思緒,“還給誰傳了?”

“徐相。”謝婉微笑,“不過,此時都在回宮的路上了,徐相竟還沉得住氣,真不虧是徐相。”

她來謝家,陪安虞回門,又在将軍府待了一下午。

徐相,該慌了吧。

安虞歪頭,“他會做什麽嗎?”

話音剛落,馬車突然剎住——

謝婉的身體猛地前傾,又被安虞伸手拉了回來。

“何事急剎,驚了聖駕該當何罪!”謝安虞繃着臉罵道。

她的病秧子皇帝剛才可是差點被甩出去了!那白細手腕子,要是磕碰一下,怕是都要青紫的。

外頭行車的暗衛低聲道:“陛下,娘娘,是有個醉漢攔在了前頭,馬上就處理好。”

正這時,那車外醉漢已經大喊——

“安虞,謝安虞,你在車上是不是!?你下來見我!”

醉漢的聲音不小,語調悲憤,“你說好要嫁給我的,怎說話不算話!”

謝安虞一臉茫然,啊?

謝婉卻笑了,只是這笑,卻有了幾分寒意。

看來,徐相的确很怕她重視謝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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