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參見陛下。”
“徐晟文參見陛下。”
謝婉：“太妃免禮。”
這一回徐晟文學聰明了，依然跪下把禮行完了才起身。
起身了也不說話，而是安靜地站在太妃身後。
“哀家說來禦花園轉轉，誰料在門口瞧見了徐家的公子，便一起帶來了。”秦太妃笑着說，“希望哀家沒掃了陛下的雅性。”
謝婉病弱地咳嗽了兩聲，“豈會。來人，賜座。”
秦太妃見她咳嗽，便忍不住問：“哀家聽說陛下退了太醫院的湯藥？陛下若有不适，這藥還是得喝下去才是。”
謝婉颔首：“朕知道了。”
秦太妃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而是轉頭說起另一件事，“這禦花園中春和景明，可這賞花的後妃卻沒幾個，後宮裏，是空曠得很啊。今年的選秀，陛下準備幾時辦一辦？”
謝婉替她倒上茶，不疾不徐地笑道：“今年已經召了謝将軍的女兒進宮了，朕的身子也不算好，選秀一事不急的。”
秦太妃擡眸，問道：“婉妃……進宮也有十多日了，哀家卻沒見過呢。”
這言語中，自有一些不滿。
後宮中的人都将她當做是太後一般的存在，就連皇帝也将她當做半個母親。她并不要求日日前去宮中給她請安，可這位婉妃，卻一次也沒去向她請過安。
倒是徐晟文，時常去向她請安。
“婉妃啊……朕将她安排去演武場幫朕訓練禁衛軍去了。待她歇了，朕親自帶着婉妃去太妃宮裏請安吧。”謝婉不以為意道。
秦太妃皺了皺眉，“婉妃，訓練禁衛軍？禁衛軍乃是陛下直屬軍隊，怎可教到謝家手裏？陛下，後宮可不能幹政。”
謝婉微笑地望着她，“這是朕的決定。”
秦太妃一怔，随後讪笑了一聲，“是，後宮不得幹政，哀家也是逾越了。”
秦太妃此人能在後宮中活到現在，甚至生下親王殿下也安然無恙，又怎會是個愚鈍人。
只是她沒想到的，大約是一向脾氣溫和的瑞明帝會當衆否決她的意見。
“那選秀一事……”
“便先不張羅了吧。”謝婉拒道。
秦太妃聞言又皺起眉，“那這徐家公子，陛下将人招來宮裏，派了嬷嬷去教習，此時就沒什麽說法嗎？”
謝婉這才看向她身後的徐晟文。
長相出衆，文質彬彬。垂下頭等着的模樣，有幾分可憐。這若是瑞明帝，怕是恨不得将人拉過來溫聲軟語。
但……
謝婉不喜歡這種男人。
大約是武将出身，她對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并無好感。雖然，長相不錯，可這心機，倒不簡單。
在宮裏才住了多久，連秦太妃也為他說話。
“是太妃誤會了，朕聽聞徐公子頗懂藥理，又滿腹墨水，朕喜歡這樣的人才，便才邀了徐公子進宮幾日。朕也切實地了解到，徐公子的确有才，如此人才，不應拘于朕的後宮之中，而是該于朝堂上大放異彩才是。”
“至于徐公子怎還在宮中……”謝婉揉揉頭，“是朕疏忽，日理萬機，倒是将徐公子忘在了寧清宮。”
徐晟文聽到這裏，渾身僵住。
“徐公子，明日便回府去吧，徐相應當已經十分想你了。”謝婉笑着說。
徐晟文臉色不好，袖中的五指緊緊握在了一起。
讓他回府？
這與他想得可不同。
陛下若不喜歡他，召他入宮小住是為何？寧清宮上下全當他是主子，這其中沒有陛下半點授意嗎？
徐晟文将目光投向秦太妃，難忍又委屈。
秦太妃嘆了口氣。
陛下絕口不提讓嬷嬷教習徐晟文一事，怕就是不想追溯此事的前因後果——徐晟文那日在禦花園中得罪了婉妃。
婉妃與徐公子，陛下中意誰，這已經很清楚了。
“陛下，這後宮還是要開枝散葉的。婉妃即便是得陛下歡心，但也是女兒身。這皇家留嗣，總還要男子的。”秦太妃勸道。
謝婉點頭：“朕知道了。”
說罷，秦太妃也就沒再說什麽了。
如今徐家勢大，她不想得罪徐家，若是幫成了，也替她的兒子多攢一個人情。但現在看來，陛下是鐵了心地不要徐晟文，她幫不成徐家不要緊，莫惹了陛下不喜才是。
秦太妃沒說兩句便就告辭了。
徐晟文待着原地，感覺自己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羞辱。
他是京城公子，更是丞相嫡子。自小便是衆星捧月，整個京城誰不知徐晟文之名？
起初爹讓他入宮成妃，徐晟文是一百個不願意。
他是男人，怎麽能去宮裏當別人的妾？！
可一切都是為了徐家。
他比大哥更清秀，肚子裏的詩文也更多。爹說過，女帝無能，若是他能去宮裏站穩腳跟，徐家只是昌盛數代不說，他将女帝牢牢捏在手中，那誰是誰的妾還說不定呢。
畢竟，後宮都是男人的話，誰也不靠懷孕，靠的都是誰能讨陛下的歡心。
于是，他忍辱負重進了宮。
架着清高做派，就想吊着這位女帝，為得，便是想讓女帝更對他上心一些。今後的打算他也全都做好了。
可現在……
不願意的，反而是瑞明帝？
憑什麽被丢掉的是自己！
他是徐家的徐晟文，從小到大，沒人敢這麽傷他的自尊！現在皇帝大剌剌地告訴他，婉妃比他更好？
那個謝安虞？
“陛下，徐晟文……不明白。”徐晟文擡起眸，那心中的火卻被他全部藏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徐晟文何處不讨陛下喜歡了……”
“我不想做官，只想留在陛下身邊伺候一二，也不成嗎？”
秦太妃已經走遠，謝婉也就懶得裝了。
她來到徐晟文面前，望着他笑了：“伺候一二？你就這麽想做朕的妃子？”
她眼中沒有半點憐惜，甚至充滿了審視與打量，似乎尖銳到……直戳人心。
徐晟文被謝婉的眼神震在原地。
徐晟文腦子一片渾噩。瑞明帝，不該是溫文爾雅，甚至軟弱可欺的嗎？
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
“你喜歡朕？”
“是……”
“不對。”謝婉笑道，“徐公子的眼睛裏，可沒有對朕的半點愛意。公子如玉，大好的仕途，不比待在這宮中與人勾心鬥角的好嗎？”
她似在嘲諷他私下裏拉攏秦太妃的舉動。徐晟文臉色慘白，“臣……這便是陛下不願意留臣的原因嗎？婉妃娘娘那樣地更好嗎？”
謝婉深深地看着他。根本不明白徐晟文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
跟謝安虞比，他也配？
十六歲的謝安虞，可是連她自己都覺得最可愛的年紀。
“徐公子，做朕的臣子不好嗎？”謝婉望着他，眼中似有幾分惋惜。
徐晟文垂下頭，“……是。”
他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了。
陛下不喜歡他的心機深沉。
他是徐相的兒子，所以就更怕他心機深沉。
爹說得不對，陛下并非無能，她那雙眼睛透出的精芒，并非無能之人該有。她即便差尋常人一些，那也只是身子不如旁人好。
“徐公子大才，應入朝堂。朕等你殿試那一日。”謝婉嘆氣。
“……是。”徐晟文低着頭告退，眼角餘光瞥見那皇袍一角，心中竟多出了一些異樣。
可那心悸，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陛下……”
“嗯？”
比起成為男妃，她覺得他做她的臣子更好嗎？
他最終沒問出那一句，也不知該如何問。
“……徐晟文告退。”
等他走後，目睹了這場糾葛的朝霞也忍不住‘憐香惜玉’起來，她怎麽感覺徐公子是真的喜歡陛下呢？
她本以為陛下是不喜歡徐公子，可聽完陛下的話，又覺得，陛下好像只是不想讓徐公子拘在這後宮中？
“陛下覺得，徐公子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嗎？”朝霞不禁問，徐公子若真有大才，那今後接了徐丞相的位子……
謝婉打個哈欠，“他若是當真青出于藍，朕才該焦頭爛額了。”
朝霞：？
徐晟文不是做官的料。
應該說，不是做好官的料。
他不愛民，亦不愛大月。
徐平能對手下貪贓赈災款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能眼睜睜地将萬民置于饑荒水火之中。
徐晟文又能比他爹好多少？
若他真是好的……後來大月也就不會出現外戚亂政，寵妃逼宮的事了。
是以，她怎麽可能讓他入朝堂？
至于那些徐公子大才，應入朝堂的話……說說而已，何必當真。
謝婉垂下眼簾。
小安虞說得沒錯，她慣會诓人的。
沒辦法，現在翅膀還不夠硬啊。
“朝霞。”
“奴婢在。”朝霞立刻回神。
“擺駕婉儀宮。”
朝霞：“陛下，婉妃娘娘不在婉儀宮呢，在演武場……”
“朕過去，等她回來。”
朝霞：？
陛下，您這麽閑嗎？
謝婉摸着下巴笑笑，“總應付這些人，朕也累了，帶上晚膳，今日去婉儀宮用膳，放松放松。還是婉妃單純無邪好應付。”
是好欺負才是吧。
朝霞一頓，笑了：“陛下，這話若是當着婉妃娘娘說，她要惱了。”
謝婉一臉詫異，“朕明明在誇她。”
“……是。”朝霞心嘆，陛下喜不喜歡徐公子不知道，但陛下喜歡婉妃娘娘，這卻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